马知府急忙附和。这场公审,他纯属给火凰滢当陪衬,没丢脸算万幸了。
最终,李春被判无罪,周二桥判流放。
李家人喜极而泣。
周家人却如丧考妣,尤其是周二桥,将自己这牢狱之灾全怪到李春头上,誓要他不好过。因此再不顾死活,嘶声喊道:“李春问心无愧,怎甘心被我嫂逼迫,白送她红利?分明他们有奸*情!他们有奸*情!”
李家人陡然又紧张起来。
秦氏更是慌张无措。
众人又看向堂上那女县令,现在,他们对她有了信心,相信她能公正判决。
火凰滢又恢复了慵懒、娇媚的神态,看着周二桥笑道:“李春推倒李明,李明碰在假山上死了,那种情形下,换谁不害怕?所以他才肯被秦氏要挟。他又不知道李明被你打成重伤。这件案子,刚才本官同诸位大人都辩驳了半天呢,有罪无罪之间,只差毫厘,可见难定。你不服也难怪。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对了:你嫂确实不该要挟李春。所以,本官判秦氏归还这些年分得的红利给李春。”
她这是保护秦氏。
破财消灾嘛。
众人都道“有理。”
可是李春却道:“不,这红利是秦嫂子该得的!”
周二桥呵呵笑道:“我就说他们有私情。大人帮他们遮掩也不中,他们情深的很呢。”他恨极了火凰滢,觉得火凰滢明目张胆地袒护秦氏,针对他,故而幸灾乐祸,奸笑配合那红肿的猪头脸,格外的可怖、可厌。
火凰滢瞅他道:“你还嫌脸不够大?”
周二桥:“……”
他竟没意会出这话的意思。
李菡瑶先也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嫌脸不够大,这是讥讽周二桥找打,若再挨一顿嘴巴子,那脸还能再肿高些,岂不变大了!于是噗嗤一笑。
众人也都笑了。
周二桥见人笑,知道不是好话,这才反应过来,恨极,肿胀的眼缝内射出寒光,竭力隐忍。
火凰滢已转向李春,若李春真跟秦氏苟且,她不会心软。她虽同情秦氏,也绝不愿被他们利用,成为他们苟且的保护伞。便问他:“为何说这是秦氏该得的?”
李春解释道:“秦嫂子有经商之才,只因守寡,不便抛头露面,才借这件事逼小人答应跟她合伙做买卖,为的是借小人之手,实现她赚钱养家的目的,其实并未占小人便宜。小人生意兴隆,多亏了秦嫂子出主意。他们说看见小人跟秦嫂子私会,其实我们是在商议买卖。”
火凰滢问:“你要如何证明?”
李春道:“大人可派人去李家查看近五年的账簿,便能看出:李家生意从五年前开始,陡然兴旺。这都是秦嫂子的功劳,我们签了文书的。若不然,小人平白的分出一半红利给她,如何能瞒过家里?我爹早发现了。”
火凰滢恍然大悟。
这个理由,她能接受。
且是意外之喜。
她欣赏有能力又自强不息的女子!
李春又道:“小人若昧着良心说秦嫂子勒索小人,要她归还这些年分的红利,小人会亏心一辈子。”
秦氏只觉嗓子眼热辣辣的。
李菡瑶等人也都十分动容。
但为了让堂上的官员和外面的百姓心服,火凰滢依然问秦氏,是如何助李春经营买卖的,说她虽不善经商,但李姑娘可是经商奇才,一听便知真假;另外,也检验秦氏的底细,若秦氏对经商一窍不通,必然说不出来。
众人都道这话有理。
大家都看向秦氏。
秦氏这才抬起头来,眼中尚有水光,浸湿了眼睫毛。面对一众目光,她静默了一会,仿佛在整理思绪,然后才侃侃而谈。众人就见之前死气沉沉的小媳妇,如同枯木逢春般活了过来,眸光粲然,言语条理清晰,说起瓷器的经营一套套的,就像老经商的行家……
李春欣喜地看着她。
等着听着,李父也不禁动容,不得不承认秦氏的确善于经营,当着李菡瑶和各位大人的面,无法睁眼说瞎话,说秦氏是靠勒索李春白分红利。
火凰滢又劝他摒除成见、继续跟秦氏合作,并拿李菡瑶的经历比给他听:“人都道李姑娘是经商奇才,然她再会经商,也没有三头六臂可用,能将李家兴旺成这样,主要还在于她会用人、敢用人,笼络了一批人才,方能取得如此成就。似秦嫂子这样的人才,李大爷若错失了,是李家的损失。”
李春期望又紧张地看着父亲。
李菡瑶心一动,笑道:“李大爷若不稀罕秦嫂子,只管跟她拆伙;你一拆伙,我便跟秦嫂子合伙。秦嫂子,你可愿跟我去?说起来,我也姓李呢。”
秦氏只当她玩笑,为的是帮自己,激李父继续跟自己合作,也不好接口的,只垂眸微笑。
李父虽认可秦氏的才能,也十分愿意笼络这样人才,奈何秦氏是寡妇,他凭着一双老眼察觉李春跟秦氏颇有情义,生怕小儿子被秦氏迷惑了,被人闲话事小,真要把秦氏这寡妇娶回家,他是断断不许的。
他便赔笑道:“小人也觉得秦氏有才,那些红利是她应该分的;也想跟她合伙做下去,又怕连累了她,害她被人闲话。——今儿她被人告,不就是这个缘故么。”
话音刚落,周婆子便板着脸接道:“这话不错,是不能做了。——”又转向秦氏——“‘寡妇门前是非多’,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待家里,把两娃儿教好是正经。惹出这些事来,还嫌不够丢人的?回家去!”
她小儿子被判流刑,心情恶劣的很,再者这源头在李家,若不是秦氏叨登出李明之死,哪会牵扯出周二桥呢?在她心里,周二桥就是被秦氏祸害的。因此,她能给秦氏好脸就怪了,更不许秦氏跟仇人李家合作。
秦氏垂着头,仿佛没了声息。
李春脸色也勉强的很。
“周大娘,”火凰滢叫道,婉转的声音透出不善,目光更是不善,“你这话本官不认同。今天这事,非是秦氏惹出来的,都是你小儿子周二桥惹出来的。若非他不成材,若他能担起责任把周家撑起来,秦氏又何必冒着被人闲话的风险、厚着脸皮胁迫李春跟她合伙做买卖?还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她男人死了,她费尽心机替儿女撑起一片天,做长辈的不支持她就罢了,还跟着外人践踏她,怎对得起你死去的儿子,怎对得起你尚未成人的孙子?”
周婆子一惊,怕得不敢回话。
周老汉心里也恨秦氏,冲口接道:“我们是怕她再沾惹什么闲话,连累孙子孙女没法做人。还是待在家里稳当。再说眼下也不是不能过,何必出去让人指指点点?把孙子教好了,孙子长大了撑门户。”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女人家,又是寡妇,别出来丢人现眼!
火凰滢美眸射出犀利光芒。
李菡瑶看着秦氏跪在那,深深垂着头,佝偻着后背,一股绝望的感觉弥漫上心头。
她长到这么大,从未体会过绝望的滋味。哪怕在乾元殿被轰塌的楠木柱子差点砸中时,哪怕被困在军火研制基地第三工坊地下密室时,她都不曾绝望过。她的人生,充满阳光和朝气、鲜花和召唤,充满无限的希望。
——她是替秦氏感到绝望!
一个女人的命运!
一个寡妇的命运!
牢牢被困在那一方高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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