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不知道。”方锦生毫无信心地道。
“我这个人,喜欢上一个人很容易,噢——我说的是那种喜欢,你懂的。但是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好像不多,我觉得不止我这样,别人对我应该也是这样的。”
楚山南:“何以见得?”
方锦生:“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这样啊,成为朋友很容易,见过面之后相忘于江湖也很容易,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忙忙碌碌的,感情也很快就被冲淡了。所以说,有诗云‘从前慢’,不是没有道理的。”
楚山南并不关心那首诗,而是头一回把重点放在了方锦生身上。
“此一时彼一时,你所谈既为你的过去,怎能和现在相提并论?”
方锦生听得有点懵,傻呆呆地望着他。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不要光凭着个人臆想,就对他人的心思和想法妄下断语。既来之则安之,如今,你还要清楚一点,你并非只为你自己一个人而活。若是心里舍不得,就去挽回,若是说错了话,就去补漏,这世上除了生死,没有什么事是非要一条路走到底而无法回头的。”
楚山南慢慢地说完,方锦生静静地听罢。
石壁上的烛火微微晃动了一下,细微的气流从上方缓缓流淌而过。
“里面有人吗?”
一个十分细微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低低地传来,第一回方锦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那声音又响了第二回,因为隔着厚厚的石堆,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传过来的。
“陆英!”
方锦生欣喜出声,楚山南也被她的喜悦带动了一下情绪似的,一偏头,对方锦生道:“快!”
二人立即起身跑到了洞口,方锦生大声喊道:“在!在!快救我们出去!”
好在赶来的不止陆英一个人,洞口清理得还算快。他和云齐等众人打退了那帮山匪之后,才惊觉有两个大活人不见了,若非等在一边闲得蛋疼的于先生多瞟了两眼,看清了二人离去的方向,恐怕也不会找这么快。
人多力量大,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站在洞内的方锦生重新见了一丝日光,差点要当场落泪。
“你俩没……”陆英把弄脏的爪子搁身上一通乱擦,喘着气正要询问二人,却在半途中瞟到方锦生身上披着的衣服,下意识顿了一下。
半晌,眼珠子一斜,露出了标准的陆式猥琐笑容。“哟,看来是有事儿,啊?”
楚山南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屑解释,却伸手把方锦生脑袋上的衣服抽了回去,重新穿上。
洞里凉,外面却是日头正盛。方锦生理了理被他取衣服时粗鲁的行为弄乱的头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适时地打了个喷嚏。
“哟,这是怎么了?”陆英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眯起眼睛,“好像有点儿烫,啧——我说小娘子,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这里头是什么光景?怎么进去一遭就成这样了?”
云齐朝洞里看了一眼,道:“这里似乎是寒鸦很久以前所建的。”
“这不废话吗,”陆英不屑一笑,一只手托着胳膊,一只手摸着下巴,“当年我带人上山的时候,就是在这儿跟他打的。”
方锦生搓了搓发凉的双手,下巴指了指洞里,“里面也被封死了。”
陆英与她并肩而立,弯着嘴角点了点头,微微偏着头问她:“想不想知道那帮狗东西为何不进去杀了你们,而是把你们封死在里面?”
他还真是说到方锦生所疑惑的点子上了,方锦生忙鸡啄米似地点头:“想啊想啊。”
看到她一脸好奇,陆英贱兮兮地笑了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方锦生:“等多久?”
陆英伸出三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嘴唇微微一动:
“三,”
“二,”
“一!”
咻——
又是一声熟悉的响箭声直撞云层,顷刻间敲击到了所有人的耳膜,也让这帮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而稍微放送神经的人又神情紧绷了起来。
响箭一出,马蹄声和嘶鸣声齐齐响起,从四周的树林中接连不断地传来,惊得飞鸟一片。
不到一刻,大批的山匪从树林中鱼贯而出,马背上的旗手开道,所有人列成数队,东西而分,从中让出了一条大道。
一人骑着棕黑骏马,马和人都梳着小辫儿,一身油光水滑的装扮,每一处都写着高高在上四个大字。马背上的男人皮肤偏白,神情桀骜,乍一看不觉得像个山匪头子,倒像是哪家哪户娇生惯养的傲慢公子。他腰上别着一根炭黑色的鞭子,盘成了一坨,每一寸都像是裹了毒蛇的鳞片,泛着令人恶寒的冷光。
方锦生看着那人跨坐在马背上,身子跟着棕黑马的步调一颠一颠地,天生带点上扬的眼角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普天之下我最牛逼”的高傲感,不由地往陆英身旁凑了凑。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
“唐淮。”陆英回道。
方锦生从陆英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善,轻轻一愣,一抬头,看到陆英脸上一贯的慵懒笑意变了味道,仔细琢磨,那就好像杀手磨刀,猎户擦枪,一边笑着,一边贪婪地盯着自己的目标。
方锦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寒鸦!是他!”
“寒鸦来了!”
人群中忽然一阵躁动,刚刚历经一场厮杀的江湖客们忽然失了冷静——他们当中有的人每年都来,每年都盼望着可以一睹寒鸦真容,甚至取其项上人头,可如今本人走到了面前,却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份惊喜。
马背上的“寒鸦”听见了,微微一笑,扯住缰绳,棕黑马停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转儿。
“这地方可是我十四山的禁地,诸位不请自来也就罢了,怎么还乱跑呢?”
年长者都嫉恶如仇地继续敌视他,年少者躲在后头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唐淮拥有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上去很有少年人的清澈感,但是脸上傲慢的表情却跟眼神不符,这么一凑合起来看,就像是少年老成。他的目光掠过众人,掠过方锦生,最终停留在了陆英的脸上,眼睛透彻如常,不起波澜。
方锦生忽然领略了几分他的厉害之处。
“陆神捕?”唐淮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陆英露出一个很深的笑,眼底却是冷的。“早就不是了。”
唐淮垂着眼,极其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他应完,方锦生看到陆英放在身侧的五指握成了拳,并且快速地颤抖着。
方锦生暗暗觉得不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就在她觉得陆英要抑制不住而出手的时候,数米之外的唐淮忽然抬起眼,目光一如刚刚放出的响箭,离弦之后,直逼靶心。
他的眼神越过众人,死死地盯住站在最后面的楚山南。
人群循着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暴露出后面的楚山南,如同为二人连上了一条线。
山风拂起,雾灰色的衣衫微微摆动。楚山南静静伫立了半晌,不紧不慢地抬起步子,朝前走了几步,大大方方地面对着唐淮,一语未发。
唐淮明亮澄净的眼中第一次泛了寒光,与之腰上的黑色鞭子相交呼应起来,就像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毒蛇。
他缓缓开口,像是咬着牙在说话:
“你是谁?”
楚山南笔直地立着,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微微拂动的薄绢与灰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真切,就好像是本不该存在于彼世的生灵。
方锦生忽然想起来,陆英在五湖四海客栈的时候,似乎曾经把楚山南错认成真正的寒鸦,那么如今,唐淮是不是也是因为认错了,所以才会出现?
“我再问一遍,”见楚山南不答,唐淮的手逐渐摸上了腰间的鞭子,双眼紧紧地盯着他,“你是谁?”
楚山南双臂交叠抱在胸前,缓缓抬头:“阁下以为呢?”
方锦生听到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时,双眼突然瞪大,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
唐淮企图去取武器的手一顿,眉心一锁:“你不是他,他在哪儿?”
“楚山南”微一勾唇,慢慢地抬起手,将头顶的帷帽取了下来,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来。
“王爷……”
躲在最后面的方锦生喃喃出声,双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脸上的血色越来越稀薄。
唐淮的脸上有了一丝愠色,目光也逐渐变得阴冷:“你为何要假扮成他?他在哪儿?”
“否则怎么引你出来呢?”文棱君说话从来不拐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把当年你与明华二人来往的密信交给我,我就把真正的楚山南还给你。”
“明华?”云齐低声复述道,顿时醒悟了什么似的,“明华太后!此人难道是……”
唐淮愣了一下,忽然阴测测地笑出了声,“你最好看看清楚,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文棱君眼里结了霜,语气平淡:“你大可以试试,当年荣世子身死十四山,如今若是再有一员皇室血脉在你的地盘有闪失,我想左将军应当会不负先帝所望,不遗余力铲平十四山。”
唐淮目光一紧,恨恨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棱君似乎觉得他很烦,不耐地侧了侧眸子,眼神里是方锦生最为熟悉的鄙视,就好像在心底独白“这废物怎么屁话这么多”一样。最后,他忍着暴脾气道:“你若是想要人,明日带着密信到山脚的五湖四海客栈来,到时候一手交信一手交人,如何?”
唐淮:“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成功地骗过了你的第一眼。”文棱君淡淡回应道,“若非楚山南在我手上,而我又足够了解他,怎会有人能把他的神态动作复刻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唐淮满腹狐疑地垂下眼帘,似乎在仔细衡量他话里的真假。
“客栈就在山脚不远,只要有心部署,你的人随时可以赶到,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以一个活人交换一封密信,你觉得这是一个亏本的交易么?”
唐淮听罢,怀疑地看向他:“你想对付谁?”
文棱君:“你不必知道,你的对手一直都是朝廷,我也没有闲心再给你多加一条罪状,你大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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