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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容睡鹤此刻心情相反的是,西疆目前可谓是蒸蒸日上。
塞厉遭遇伏击之后,兵败如山倒,出于养寇自重的考虑,容睡鹤没有太过赶尽杀绝,重心都放在了掳掠战马以及辎重上面。
待塞厉率领残部败走数百里,彻底撤出大穆的国土之后,容睡鹤与曹岸清点缴获,单是无伤或者轻伤的战马,就足有上万。其他驽马、牛羊之类的物资,在层层克扣瞒报之后,依旧令见多识广的曹岸都喜笑颜开。
由于赵适跟曹岸的政治选择,尽管曹岸出于老将的本能,对于这批战马非常的眼馋,但最终还是恋恋不舍的谢绝了容睡鹤双方瓜分的提议,表示西疆百废待兴,尤其是精骑需要从头开始,正是需要战马的时候,自己跟部下分点驽马、辎重什么就成了。
容睡鹤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分给他战马,见状很是满意,叫人从那些战马中挑选了四匹良驹,单独赠送给曹岸,作为回报。
在和睦友好的氛围里分赃完毕,确认塞厉已经返回王帐……他想不返回也不行,那伏真在跟自己的部下汇合后,就令手下以鹞鹰送信给支持自己的各部头人,抓紧逼迫登辰利予给交代,本来登辰利予就是在苦苦支撑,指望塞厉能够用一场大获全胜,用来自大穆的众多战利品,最好还有个大穆郡王的俘虏,为自己这边争取到更多的支持者以及威望,来解决这场类似于逼宫的风波。
这会儿塞厉败退回草原,而且短时间里根本看不出来重整旗鼓获得胜利的可能,被那伏真一派逼的有点无计可施的登辰利予,自然要召塞厉回去,要么商议个对策,要么就是让塞厉做替罪羊了。
塞厉这一走,西疆算是暂时太平。
之前疏散的益州百姓,也得到允许归回城中。
被付之一炬的益州城可谓是满目疮痍,富家固然是元气大伤,贫家则是身无片瓦,彻底没法过了。
这时候容睡鹤命人从刺史府后院的井中吊起撤退时沉入的数口牛皮大箱,里头皆是郡王妃盛惟乔带来西疆的众多陪嫁,黄金古董绫罗绸缎珍玩摆件应有尽有。
按照盛惟乔用于百姓的叮嘱,他将这些财物公开售卖给前来西疆的商队,换取粮食、布匹,作为工价,雇佣流离失所的百姓重建家园。
又于城内城外设立粥棚,供老者、幼.童、女眷取食,有青壮男子想不劳而获,则处鞭刑之后罚以苦役。
至于地痞流氓等趁乱滋扰百姓、调戏良家之类小事,都没用上报容睡鹤,许连山不耐烦道:“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值得打扰郡王?之前益州城是怎么被烧的?不就是城中地痞给茹茹奸细引的路?既然如此,这会儿这些人谁知道是不是跟那些甘做内奸的畜生是一伙儿的?先砍几个示众再说!”
如此一番恩威并施,非但益州城一日日重建起来,容睡鹤在西疆的声望也是日益增长。
这期间乐羊文抽空组织一群文人写了几个话本,内容不外乎是茹茹多么残暴,我大穆的密贞郡王多么爱民如子多么英勇杀敌,以及某些居心叵测的青皮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之类,让说书先生在整个西疆到处讲。
当然他也没忘记在话本里提醒听的人,朝廷自始至终,都没管过西疆死活。
哪怕是益州这种首府被焚,驰援的北疆军,还是北疆的怀化将军,在深明大义的密贞郡王妃盛惟乔的劝说下,才冒着被朝廷问罪的风险,擅自派的兵!这样一番运作下来,西疆上下,对容睡鹤夫妇都肃然起敬之余,与朝廷之间的罅隙,顺理成章的产生。
乐羊文还嫌不够,又让容睡鹤给朝廷上表,要求减免西疆接下来十年的赋税,理由是大战才过,满目疮痍,百姓急需休养生息。
长安接到这封理直气壮用词傲慢唯恐他们答应的奏疏时,一干权臣差点没气死:当他们看不出来吗?
这种整个西疆百姓都知道的上奏内容,他们答应了,好人是容睡鹤做;他们不答应,从此在西疆百姓心目中,他们就是妥妥的“奸臣”!
不过这会儿最愤怒的还是高密王,因为郑侯那边非常坚决的将这差事推给了他,理由是:“这段时间朝堂多事,以至于茹茹兵犯西疆,都没来得及顾上,如今密贞郡王守土有功,又上这样体恤百姓的表书,自该王爷定夺,以全父子忠孝的情谊!”
高密王当然不愿意了!
他看中的继承人是世子容清酌,可不是突兀归来的幼子容睡鹤!
这次西疆告急,他费了多少力气,才让朝廷视而不见?
图的就是逼出容睡鹤的底牌,重点是弄清楚他跟那位至今生死成谜的帝师桓观澜究竟有什么关系,结果天不遂人愿,帝师依旧如花隔云端,容睡鹤反倒是趁机破茧成蝶看着就要将西疆经营成大本营了!
高密王这会儿想给这儿子治罪都来不及呢,遑论是给他做垫脚石?!
于是搬出国朝回避的原则,道是正因为容睡鹤是他亲生儿子,为了避嫌,这种事情应该郑侯这边来才是!
然后郑侯就说:“王爷怎么忽然这么见外了?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之前咱们商议靖海之事,您不就是力荐令郎世子前往的吗?当时咱们这边还质疑过,就是世子一向生长长安,压根就没出过海,而且为人仁善,未必镇得住那帮杀才。您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世子虽然一直在长安,没去过海外,然而身份尊贵天资聪慧,必然能够马到功成的。”
“至于为人仁善,正是适合感化那些不服王化的匪徒!”
“怎么现在轮到幼子密贞郡王,您就要撇清?同为您膝下的亲生骨肉,还都是原配嫡出,王爷这样厚此薄彼,叫密贞郡王知道了,岂不是伤心?就是西疆百姓晓得了,也必然要为郡王抱不平的!”
高密王被堵的脸色铁青,只好强行推脱:“世子心善又孝顺,从无行差踏错的地方,所以根本不需要管教,只要鼓励就好。然而幼子长年流落在外,难免有桀骜难驯之处,自然要严加管教,免得他骄傲自满。孤对膝下二子向来一视同仁,只不过是因材施教罢了!”
结果孟氏转头就把消息透露给了盛老太爷跟徐家。
盛老太爷虽然之前为了大局考虑,卖过嫡亲孙女还有孙女婿以及长媳的娘家亲姐姐,但这会儿茹茹已经兵败,西疆跟北疆都有大捷传来,他当然也就做回慈爱的长辈了。
闻讯之后非常恼怒,带着徐老侯爷跟冯老太爷,三个老头子一块儿到王府拜见,要高密王好好说说,容睡鹤怎么就桀骜难驯了?!
“我盛家子弟如何,从南风郡到长安,随便打听一下,没有说不好的!”老太爷既是心疼晚辈,也是出于对之前放弃晚辈的愧疚,此刻格外卖力,将王府的桌子拍的震天响,愤然道,“密贞郡王之前在盛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一直视若己出的教养,从来没有谁认为他桀骜难驯骄傲自满,如果他恢复宗室身份之后有这样的举动,王爷大可以说出来让他改正,他要是不改,王爷王妃舍不得教训,老头子绝对可以代劳!”
“如果孩子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王爷身为生身之父,对世子疼爱有加的时候,是不是也疼一疼密贞?!”
“都是嫡出子嗣,做长辈的偏心,既伤了孩子的心,对孩子们之间的和睦,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盛老太爷跟徐老侯爷一唱一和配合无间,从头到尾高密王连话都插不进去,偏偏还有个冯老太爷唉声叹气的补刀,表示自己这把年纪的人了,之所以孤零零的跑来长安,就是因为得罪了家中老妻,而他老妻展老夫人生平最疼外孙女盛惟乔。
爱屋及乌,对外孙女婿容睡鹤也是爱若珍宝。
如果知道他人在长安,却教容睡鹤受了欺负,只怕这辈子都不敢回南风郡了,所以如果高密王不就此事给个说法的话,他一个平民无权无势无可奈何,也只能靠着从前的一点缘分,去找宫里两位舒娘娘哭诉了!
这三位虽然论身份都在高密王之下,然而勾连牵扯的关系,以及年纪,高密王也不好强行驱逐出府,足足被纠缠了大半日,最后还是悄悄送信给宫里的莫太妃,让莫太妃派遣宫人来说自己病了,要儿子入宫探望,才借机溜走。
之后的好几日,他连回王府都不敢走正门,唯恐被这三位再次堵上。
这么着,心力交瘁的高密王,左思右想之下,再次到了上次的酒楼,召来容清醉:“你之前说的那个计划……现在用,可行否?据说密贞已经派人在西疆到处宣扬他的美名了。”
“父王,现在用,比之前效果还要好!”生怕派不上用场、痛失良机的容清醉,立刻抖擞了精神,忙不迭的劝说道,“密贞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不止令父王操心,孟氏那边,又岂能心甘情愿的看到他顺风顺水的发展起来?只要咱们对他出手,孟氏必然心照不宣的帮忙!”
“就算密贞刚刚熬过一劫,他到底起步晚底子薄弱,又怎么可能抗衡得了父王与孟氏的联手?!”
又说,“父王,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密贞现在才开始上手调教西疆精骑,一旦精骑成形,他有了嫡系大军在手,到时候进可问鼎大位,退可坐拥西疆一隅之地,届时区区名誉,可就影响不大了!”
高密王面沉似水,说道:“这个孤知道!”
“父王可是念及父子亲情,心有不忍?”容清醉察觉到高密王的烦躁与迟疑,心念转了转,垂眸道,“只是密贞明知道大舅舅辅佐父王多年,是父王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却依然指使郡王妃依仗盛老太爷与宁威侯在军中的遗泽,逼迫大舅舅倒向自己,令父王成为孟氏口中的笑谈……他这么做的时候,又何尝将父王放在眼里?如今父王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又没有想取他性命,父教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孤做事,用不着你指手画脚!!!”高密王闻言,瞬间转过头来,低喝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别以为孤忘记了你当年作的孽!!!”
容清醉立刻收声,乖巧的跪下:“孩儿知错!”
高密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片刻后,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人到门外了,才飘回一句:“人手孤会给你,记住,此事是你一人所为,与孤,与世子,与王府统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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