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扎露出怒色,但似乎是知道斗嘴不是李牧的对手,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他,也不理他。
李渊见了,道:“李牧,她是我的孙女,还能害我么?你起来坐吧。”
李牧心想,老爷子你也是太有自信了一点。别人家的孙女或许不会,但是你们家的么就难说了。但这话他是说不出口的,李渊既然了话,他看了看娜扎,起身去把刚才坐的锦墩搬了过来,依旧挡在俩人中间。
李渊知道他是好意,也没有在说什么,看向娜扎,问道:“孩子,这些年你还过得好吗?你的母亲在哪里?”
“死了。”
娜扎硬邦邦丢出两个字,语气态度依旧倔强。李渊愣了一下,想到李建成也死了,心中便是一痛,再看娜扎的时候,便又多了几分怜悯,这孩子,父母都没了
“李牧说,你刚刚刺杀颉利,你的母亲是死在他的手里么?”
娜扎没有直接回答,她看着李渊,问道:“你能帮我报仇吗?”
李渊沉默,良久,开口,道:“不能。”
娜扎紧紧闭上了嘴巴,似乎不愿意再浪费口舌,看向李渊的眼神,也从柔和变得冷漠。
“颉利已经投降了,杀他,谓之不仁。自古两国相战,降则战止。若是在战场上,杀了便杀了,但他既然已经投降,便杀不得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是皇帝,没办法答应你。”
娜扎仍然不开口,李渊叹了口气,露出了惭愧的神色。李牧有点看不下去了,道:“你这个人啊,很没有道理。谁欠你钱啊?凭什么替你报仇?你有能耐自己去啊?”
娜扎听到这话,顿时对李牧怒目而视,道:“若不是你们拦着我,我已经杀了他了!”
“哎呦,理直气壮啊!”李牧盯着娜扎道:“请问,我们为什么不能拦着?今日天上人间开业,宴请宾客,随便就被人杀了,买卖还做不做了?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啊?再说了,你要刺杀颉利的事情,谁也都不知道啊,哪怕你提前说一声,或者告知一下身份,我也许还能帮你一把。你可倒好,拿个破簪子,见了面就扎人家脖子,你是不是故事听多了啊?图穷匕见还得有个图呢,你伸手就扎,能成就怪了!”
娜扎被怼得接不上话,刚要开口,就听李牧又道:“你也别得谁赖谁!好好想想,谁拦着你了?你分明就是一击不成,被人家按在地上了好不好?若不是我带人过去,把你留下来,你落到颉利手里,现在估计皮都扒掉了信不信?我分明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还瞪我?咬我?你自己说,是不是没良心?”
“我”娜扎被李牧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心虚了。李牧说得一点也没错,今晚刺杀失败,根本和别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李牧见她的态度终于软化了,赶紧继续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想要杀人,既然想让别人帮忙,总得说出一个原因来吧?杀人不是杀鸡,没有理由,没有道理,你凭什么觉得别人应该帮你?”
娜扎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盯着李牧看了好一会儿,低头揉了揉手腕的淤痕,终于开口:“我恨爹爹,恨颉利,他们都是坏人,全都该死!”
李渊表情微动,他很想替李建成说两句话,但是想到当年的事情,站在娜扎的角度,恨李建成也属正常。
“他送我和娘回到突厥,但是外公已经不在了。娘是外公的女儿,又不是颉利的女儿,自然受到冷落。娘离开长安的时候,所带的钱财,都被颉利收去了,只给我娘三只羊,便不再管我们,让我们自生自灭。”
娜扎说着,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咬牙道:“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恨他。但是我们回突厥的第二年,有一个铁勒王子来朝见他,看到了我娘,得知了我娘的身份,便要求娶。我娘抵死不从,他便以勒死我为要挟。我娘没有办法,只好从了我娘就这样嫁给了那个铁勒人,我也跟着我娘到了铁勒。”
“起初几年,那个铁勒人待我们还算好,但是后来我长大了,那个禽兽”
李牧挑了挑眉,这个剧情有意思了啊,小声接话道:“他把你给”
娜扎怒目而视,道:“你猜得没错,他是这样想,但是我娘防着他,他没有得逞,但是我娘也不放心,便托人给我舅舅捎了信。”
“你还有个舅舅?!”
李渊道:“始毕有个儿子,叫做突利,号称突厥小可汗,你说的舅舅,可是他么?”
娜扎点点头,道:“对,他便是我的舅舅。”
李渊见李牧茫然,给他解释道:“始毕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突利只有六岁,不能服众,因此才会由始毕的弟弟处罗继任,处罗当了一年多的突厥汗不明不白的死了,才是颉利即位。”
“不是不明不白!”娜扎接话道:“舅舅告诉我,叔祖是被人害死的,害他的人,是隋朝的义成公主和颉利!”
李渊微微皱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十岁那年,娘把我送到舅舅身边,舅舅待我如亲生,什么都对我说了。”既然开口了,娜扎索性就说个明白,道:“处罗叔祖在位的时候,为舅舅设立了牙帐,并对诸部落言明,等舅舅成年之后,会归还汗位给他。那个妖女已经先后嫁了突厥两代大汗,若我舅舅即位,而处罗叔祖还未死,她必然是无法再稳坐后位。而且当时她已经把隋朝的萧皇后接到了定襄,萧皇后还带着一个孩子,说是隋齐王杨暕之子杨政道。那个妖女便一心想要复辟隋朝,极力撺掇处罗叔祖攻打并州,用来安置杨正道和隋朝归附的流民。”
“见处罗叔祖犹豫不肯,她便勾结了颉利,密谋篡位。正巧赶上处罗叔祖患病,她便说有隋朝的医官善于治病,不让用其他大夫的药,偷偷把五石散加入了药汤之中,处罗叔祖喝了之后,当夜疽疮作而死。”
娜扎恨道:“处罗叔父死得仓促,没有来得及安排后事。诸部落便推举了两个继承汗位的人选,一个是我舅舅,另一个是处罗叔祖的儿子奥射设,但是那妖女以我舅舅年幼,奥射设丑陋为由,不允许他们继承汗位,反而立颉利为汗,很快,她又再次下嫁颉利,与颉利狼狈为奸!”
李牧听到这儿,也没理解娜扎对颉利咬牙切齿的恨意来自何处。就算她们回突厥的时候,颉利待她们母女不好了,但这也算是正常,突厥大汗都换两茬了,人走茶凉很正常,就算有恨,也不至于恨到这种程度,他正要问,娜扎已经自己说了。
“颉利当上大汗之后,也与处罗叔祖一样,应承了在舅舅成年之后归还汗位的许诺。但是他怎么肯呢?那个妖女帮他想了一条计策,颉利以历练舅舅为名,任命舅舅为小可汗,主管契丹、靺鞨等部,却又暗中挑拨诸部与舅舅之间的关系,矛盾爆,颉利便命令舅舅去讨伐他们,却不肯派兵驰援。舅舅战败,颉利把舅舅捆在柱子上,当着诸部领的面鞭打,以此来侮辱舅舅,辱没他的声望,让他无法继承汗位。”
李渊点点头,佐证道:“确有此事,我也听说过消息。”
李牧纳闷道:“你恨他,只是因为你的舅舅?”
“他还害死了我娘!”娜扎咬牙道:“我被娘送到舅舅身边后,每年只能见到娘一面。去年我和娘见面的时候,约定了今年见面的时间,但是唐朝和突厥征战,娘所在的铁勒部,也被颉利征兵。那个禽兽见唐朝势大,不愿意参与进来。便虚与委蛇,抗命不从。颉利大怒,竟然不顾我娘的安危,派了一队人马到铁勒部落,假借商议为名,暴起难,把那个禽兽和他的儿子们都杀了,我娘虽然没有当场被杀但是却死在了他新立的铁勒领的清洗中。”
娜扎说着,眼泪簌簌留下,道:“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仗已经开始打了。而且颉利也向舅舅征兵,舅舅不答应,他便派人来攻,我想去为娘收尸都不行。直到定襄城破,颉利无暇他顾,撤了攻打舅舅的人马,我才偷偷从舅舅的营中跑出来,想要见我娘一面,却连个坟茔都没有找到。我想要找那个杀了我娘的铁勒领报仇,打听得知他已经死在了云中,部落也被打散了。我想找颉利报仇,可他却被俘虏了,已经押送了长安我没有办法,只好扮做流民,撒谎骗取了思文的信任,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长安,我心中别无他想,只是想杀了颉利,为我娘报仇!”
李牧听完这个故事,直觉告诉他,娜扎恐怕没有把话说全,事情的经过,不会这么简单。但是就这个故事而言,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漏洞,因为此事的两个当事人,颉利和突利现在都活着,若要去求证,也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因此他相信,这件事大体应该是真实的。
李牧没有做声,而是看向了李渊。
李渊明白李牧看过来的意思,沉默良久,开口对娜扎道:“孩子,我虽不能帮你报仇,但是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你且住在这里,有我在,必保你性命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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