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昭客气的对了猎户说道:“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他一边说,一边摸出一些碎银,交给猎户,“还请您能再容我们呆一夜,明早收拾停当了,再出发。”
猎户看在碎银的份上,勉强点头道:“相识即是缘分,我和你们相处这些天了,也算是个朋友了,自然不会直接把你们赶走不是?你们都赶紧收拾收拾,明早回去好赶紧的把丧事操办起来了,别过了日子,死去的人在外面成了孤魂野鬼,可如何是好啊?”
“……”殷淮昭按住又要发脾气的伙计。
这个猎户是在是令人无语……都收下银子了,却还要说这么绝情难听的话,刺痛所有人的心。
要不是他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动手,再者也急着离开此地,否则定要这人付出代价。
猎户注意到殷淮昭不善的眼神,撇了撇嘴巴,把剩下的恶毒话全都吞咽进了肚子里,转身回屋去了。
反正这些天的恶气也出干净了,他更想好好睡上一觉。
殷淮昭扶起白管事,柔声说道:“白管事,您别太伤心了,罗姑娘不在,大伙儿还要听您指挥呢。快,你们扶着白管事也进屋休息去吧,再弄一些热水来给他,莫叫他太过伤心,坏了身子。”
钱大武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前来,从他的手中接过白管事的胳膊,说道:“赵公子,我来吧。”
白管事无力的倚靠在钱大武的身上,他本来年岁就不小了,经过这几天,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连胡须都白的像雪。
“白管事,走,我扶您进屋歇息。”钱大武低声说道,扶着白管事进屋。
其他人还在远离哭着,殷淮昭环顾一圈,现在谁都看起来没有心思和他说话,可他的戏既然演到这个地步了,没道理马马虎虎的收尾走人,不然的话将来有人来调查崔璟时的死因,追查到许记棺材铺的人身上,问起什么来,知道他出现的突然,又走的匆忙,指不定要被有心人把崔璟时的死往他身上牵扯呢。
那他这些天来的苦,可就白吃了。
殷淮昭看向苍翠的山林,脑海中浮现的是手下人揭开黑包袱,露出的暗红色人头。
那颗人头头发散乱,满是泥泞和杂草,面目上满是野兽的齿痕和爪痕,眼睛鼻子都不见了,伤口之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白骨,若不是说明了这是一颗人头,怕是要费半天的功夫才能认出这一团烂糟糟的骨肉是什么。
据说这是在摔烂在谷底的马车里旁边发现的,马车上野兽抓挠,以及拖拽东西的痕迹,应该是野兽闻到了车内的血肉气息,于是刨出来,拖到一旁来享用的。
尸骨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烂了,又经过雨水泥沙的浸泡,都烂的不成样子了,连颜色都快分辨不出来,但依稀从布料里可是认出这和崔璟时、罗叙妍那日穿的衣服是一样的。
所以,手下人断定这就是崔璟时的尸骨,割下头颅带了回来。
至于罗叙妍……
手下人的手法是和崔璟时死的一样惨,所以就地掩埋了。
谷底那边地形确实险,且有野兽出没,前几日有两个人不就是被野熊杀死吃掉了……也就没有把罗叙妍的尸骨搬出来,只割下衣服上的一小块布带给他。
此刻,这块脏兮兮的布就揣在他的怀中。
殷淮昭听着哭声,手不由地按在衣襟上,隔着薄薄的一层外衫,他似乎能清晰的感觉到怀中的那块布。
那块布虽然又脏又臭,但和那天罗叙妍穿的衣服确实是相似的。
他的眸色变得黯淡,原本只想除掉崔璟时,不想连累的罗叙妍也无辜送命。
可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有如何纰漏。
殷淮昭沉下心思,按捺住想要离开此地的冲动,耐心的安慰着伤心不已的棺材铺伙计。
转眼,到了第二天,当屋门打开的时候,棺材铺众人三三两两的从屋里出来,个个脚步都磨磨蹭蹭的,耷拉着脑袋,显得精神萎靡不振。
明媚的阳光落下来,他们哭红的眼睛更加的疼痛不适了。
白管事抬手,挡在眼前,不死心的看向猎户,“大兄弟,您就再带着我们找两天吧,就两天,如果再找不到的话,我们就死心了。”
猎户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冷冷的说道:“我是真没办法了,也求求你们死了这条心,早点回家去吧。这时节,雨天会越来越多的,你们这些没经验的进林子里去,跟送死没有区别,我都救不了你们的。”
白管事咬了咬牙,低下头去。
殷淮昭道:“白管事,走吧。”
猎户道:“你看这青山绿水的,人啊,到最后可不就也是埋在黄土里?这儿景色这么好,也不亏的。”
“我们还是快走吧。”钱大武也受不了猎户的这张嘴了,他们要是再待下去,还不知道猎户会说什么样伤人的话呢。
众人相互搀扶着,赶着棺材铺的牛车,往大路走去。
猎户伸了个懒腰,摸着怀里的银票和碎银,乐得直开花,“总算把这帮死倔头都给送走了,老子也能去好好喝一顿酒了。”
众人走上大路,看着熟悉的地界碑石,所有人和前一次路过的心情截然不同了。
白管事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幽幽叹气。
他一这样,其他人又要哭了。
殷淮昭感受这低沉的气氛,深吸了一口气。
手下人已经埋了罗叙妍,又割走了崔璟时的头颅,这一样样的摆明了是人做的事情,他不可能把他们带去给罗叙妍收拾尸骨的了。
明明坐在牛车上更省力,但是没人有心思驾车,慢吞吞的走着,看着沿路的一切,似乎在回忆着与阿妍小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到了那日坠落山谷的地方,待月直接哭晕了过去,其他人也是挪不开步子了,跪地痛苦不止。
钱大武从车上翻出两根蜡烛和一把断的高低不齐的香,以及一叠纸钱,点燃了蜡烛和香,插在泥地上,然后将纸钱撒向谷底。
哭声更响了。
殷淮昭却觉得更烦躁了,他不由地望向西北方。
他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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