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珺玦耳目清明,虽然距离不近,但也听得清楚。他胸膛聚集怒火,狠狠抓住树枝,树枝的枝叉插入他手心里,却丝毫未感觉到疼。
荣昭挒开余容的手,他对自己的情意,她并非不知。在日出相救,又为余容解蛊,她对他心存感激,但她无法不怪他,因为无论如何,他都参与了其中。就像她说的,他是杀害她父亲的帮凶,不管他是不是有意。
“你不愿伤害,也已经伤害了。我很感激你在日出对我的帮助,也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孩子,但有些事情不能相抵。”救命之恩大如天,但杀父之仇也是同样。
“我为你做的一切,从来没有想过要相抵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
荣昭其实内心心底是个柔软的人,余容的话怎会让她不动容。她看向他,问道:“那你会放了过我的家人吗?”
余容将漫上草林中枯黄的枝叶上的目光抽回来,直直的凝视着荣昭,恳然道:“你的家人,我不会伤害。”
荣昭嗫嚅嘴唇,咽了咽喉咙,她看着他,凝着他的容颜。当初她救下余容,完全是因为他有一张和将离相似的脸庞。就连名字,都是因为是同一种花。但虽然他们两个的脸很像,名字同类,但终究不是一个人。
将离比他潇洒,比他自在,比他洒脱。而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就像一只蜗牛,无论走到哪,背上都有一个沉重的包袱。
荣昭不知道说什么,张张嘴,又闭上。余容含含泪,“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你们赶紧走吧,等他们找回来就晚了。”
他慢慢转身,又快速上了马,骑在马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荣昭,一双明眸中深深印刻着荣昭的模样,道:“你记住,如果你需要我,我还是会为你义无反顾,一生不变。”
他牵动缰绳转身,荣昭突然道:“上次元宵中毒,我还没有谢你。”余容回身望着她,荣昭垂下眸,道:“谢谢。”她是诚恳的说这一声谢谢。
余容听她声音没有刚才那般狠厉,对她微微一笑,“不用谢,我还要谢你对我信任。换做别人可能不会用这种来历不明的药,对此我很高兴。起码在你心里,我还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那笑容和煦如暖阳,像一束光照进荣昭的眼中,荣昭晃了晃眼,道:“你怎么会知道元宵中毒,又怎会有解药?”
余容道:“你还记得跟随在阿史挲皕身边有个女人吧,她叫赫莲,是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她知道我对你,”停了下,“很上心,所以给我飞鸽传书,我收到解药,就给你送去了。”
余容知道,他们两个人再无话说,朝着荣昭拱拱手,“后会无期。”说罢驾马而去,那一骑绝尘,甚是洒脱。
荣昭心里霍然一动,往前追了几步,冲着他高喊道:“我不想把你当做敌人,但我们也成为不了朋友。余容,今日别过,你我之间从此再无恩义。若是他们狭路相逢,我们便是敌人。”
她不知道他听没听到,但她想,应该是听到了,因为虽然他已经走远,她还是看到他的背脊明显一僵。
萧珺玦从丛林中走出来,走到荣昭身边,手抚在她的肩上,紧紧一抓。
荣昭微微侧头,摁住他的手,萧珺玦“嘶”一声,荣昭才知他手心受了伤,“这怎么还出血了?”她捧着他的手吹了吹。
萧珺玦抱住荣昭,道:“我吃味。”
荣昭幽幽一叹,这都什么时候,还吃这不知所谓的醋。
“好了,有什么路上说,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不得耽误时间,赶紧赶路。萧珺玦以手受伤为由,不能拉马绳,和荣昭并骑一马。
“刚才他的话,你感动了?”萧珺玦低着头,仔细的观察着荣昭的神态。不能怪他心里不舒服,任何男人在亲耳听到另一个男人对妻子的表白,都受不了。
荣昭其实没心情和他谈论这个,但知道他多心,于是道:“我想任何女人听到那些话都不会不感动吧?”很明显能感觉到腰上一紧,“但在我心里激不起任何波澜。”
萧珺玦微微翘起嘴角,搂紧荣昭。他的嘴唇触碰在她的发鬓旁,“昭昭,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又不是神,难道什么事都能解决吗?”荣昭握住他的手,“珺玦,这一次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弟弟,救了我荣家一大家子。我真的很感激,你将我的家人当做你的家人看待。”
“傻瓜,你我夫妻,你的亲人不就是我的亲人?”十指纠缠在一起,如藤枝一般缠绕,再也不分割。萧珺玦贴在荣昭的耳边,给她以承诺,“昭昭,你的仇便是我的仇,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你心里的恨,我都会为你报。”
荣昭内心动容,深深的凝望着他,“珺玦,你答应我,永远永远都不离开我。”
“我答应你。”一字一字,仿佛钟磬鸣响,沉沉的击在荣昭的心里。
从灵鹫山山顶瞰下,可以将整个长歌城尽收眼里。翻过山岭的时候荣昭回头望望身后的长歌城,这个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我认为是这世上最好的地方,不想,却再一次成为她的噩梦。
她暗暗起誓,等她再一次回来,她绝不会像今天这般狼狈,她要光明正大的走进来,将她的仇人踩在脚下。
荣家人逃出长歌城境内时,萧瑀珩将御书房御案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余容站在下方,眼皮微微掀起一点,又垂下。
“荣昭!荣昭!这个贱人!一定是她搞的鬼!”萧瑀珩怒不可遏,一拳击在案台上,“哐”一声,发出震响。
他的脸因为怒气而变得扭曲,如一头处于奔溃中的狮子,“神不知鬼不觉将顾家人都转移走,还救走了荣家的人。她还真是越来越有本事,本王小看她了!”
柳馥馨也在一旁,她的怒火不比萧瑀珩烧的小,“那日就不应该管什么太祖龙袍,先杀了她再说。不然,也不会留此祸患。现在好了,荣家顾家都跑了。”
阿史挲皕泰然自若,端着茶盏品茗。以前他最讨厌茶,还是和齐王接触后,交流过,才慢慢发现茶的妙处,现在,是极喜欢的。
萧瑀珩见他只顾悠闲喝茶,不免心里堵了一面墙,“太子到这个时候难道不想办法如何追捕荣昭这群乱党余孽吗?”
“区区一个女人,跑了就跑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阿史挲皕满不在乎,他摩挲着下巴,想起几年前见到的荣昭,这心里还真有点痒痒。这次,与她缘悭一面,还真有点遗憾。不知几年过去,她会是何种风姿。
萧瑀珩冷哼,道:“一个女人,就可以转移两大家族,就可以将那么多人从死牢里救出来,还掀不起风浪?”看一眼余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的人没有精力追寻,所以才让他们轻而易举的逃跑了。”
阿史挲皕陡然冷视着他,神色峻冷,“齐王,你别忘了,孤与你是合作关系,不是你的下属。你还无权指责我日出的人办事不利。”
“难道本王说的不对吗?有人来报看到那群人将荣家的人劫走后向灵鹫山去,贵国驸马亲自请命,信誓旦旦定会将人捉回来,但最后哪,别说人了,连行踪都未发现。”
“我日出驸马是出于一片好心,想要帮助齐王追捕犯人。即便没有追上,齐王你也大可不必如此嘲讽人。再者,你只说是有人看到,但真的就是从灵鹫山跑的吗?或许并未我日出驸马无能,而是齐王你消息有误。”
阿史挲皕端起茶来,“孤倒是觉得,此次是齐王没有尽心尽力。孤说了,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孤绝不相信只凭着一个女人的力量,就可以将这两件事做到。她背后一定有人,不用猜,能做到这两件事的人,在她身边的,也就剩下楚王。可齐王哪?在她那搜了两次,满城挨家挨户又搜了一次,还是没有搜到人,孤真是不想说一句,齐王身边的人,还真是废物。”
“日出太子!”萧瑀珩受辱,怒喝道。
阿史挲皕凌然一笑,道:“齐王,你不要动气。孤也是实话实说,一个大活人,明明就在这长歌城里,甚至就在楚王妃身边,您愣是没搜到——”咂着嘴,直摇头,“还真是有点说不过去。”
柳馥馨见二人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架势,忙从中调解,道:“好了,你们都不要争执了。现在荣昭已经带着顾家和荣家逃出长歌,你们想想办法,怎么将他们抓回来。”
柳馥馨有几分远见,“楚王这几年在蜀地已经扎下脚跟,可以说已经建立了他自己的王国,如果他们到了益州,那么再想将他们抓回来就更难了,那可真就是放虎归山了,只怕,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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