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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宁紧紧攥住绕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截鞭子,手指上也被勒出血痕来,哑着嗓子说:“连我都不清楚,我的身体里从前究竟被封印了什么东西,你就这么把它移到云乐公主体内,不怕万一有个什么血脉不调么?不如留着我,情形不好还能换回来……”
她知道齐王后是真的动了杀心,也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王后改变心意,不过是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再另想办法脱身。
齐王后把手里的鞭子越收越紧,她原本不必亲自做这种染血的事,可是一来孟良言替她确认过,那东西离体之后,初宁会有一段时间全身无力,二来事关她唯一的女儿,看多了偷桃换李的把戏,她实在不放心交给别人,索性亲自了解初宁。
她冷哼一声:“不必费心思拖延了,这里是我的寝宫内院,守卫森严,不会有人来救你了。省点力气不要挣扎,还能少受些苦楚。”
初宁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仍旧死死拉住那截鞭子,不肯放手。眼前金星飞舞,濒临绝望之际,不知怎么竟然想起了那个几次三番刺杀姬重光、却一直没能成功的人,他曾经嘲讽过自己,没到最后一刻,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是的,初宁嘴角微微上扬,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轻易放弃的,双手仍旧死死抓着鞭子,向外撕扯。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只听见“嘶啦”一声响,齐王后不知怎么忽然松了手,那根鞭子上失去力道,被初宁一把扯下来。
一颗小石子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初宁抬眼看向齐王后,见她两只手腕都高高肿起来了,显然刚才被这块石子击中了,脸上却有一块鞋印形状的印记,看上去很有几分滑稽。
一身大红大绿的少年,正坐在窗口,一只脚上带着一只鞋,另一只脚却光着,手里还把几块石子互相敲来敲去。
初宁心中一喜,想起景元一曾经说过,需要自己帮他寻找素音世家那只具有神秘净化功效的古老乐器,顿时心中一喜,朝着眼前这棵救命稻草,用力挥了挥手:“我知道你要找的那只古埙在哪,你带我离开这,我再慢慢告诉你。”
景元一斜挑着眼睛看她,那一双眼角斜飞的双目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过了片刻他才开口说话,语气却好像不大高兴:“小美人,你觉得我是为了知道古埙的下落,才来救你的?呵呵……”
初宁被孟良言和齐王后联手折腾了半天,气力一时半会还没恢复过来,此刻有求于人,自然懂得要放低姿态,立刻讨好地说:“那当然不是,您老人家高风亮节,见义勇为什么的,那就是一顺手捎带脚的事,嘿嘿……”
景元一从窗口跳下来,几步走到齐王后面前,凑近她的侧脸,挑衅似的仔细看了看那处鞋印。
齐王后冷冷地开口:“景元一,你在太后宫中做的那些事,别当我真的不知道。过去十来年,咱们一直各做各的,相安无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热祸上身。”
景元一手里仍旧不停地把那几颗小石子敲来敲去,一点不把齐王后的恐吓放在眼里,开口却说了件旁的事情:“王后娘娘还不知道么,我的一位堂兄马上就要到东齐了,要为他的父亲、我的大伯父,求娶一位齐国公主续弦。我听说,景氏家中的神官已经占卜过了,属兔的姑娘最合适。王后娘娘要不要提醒我一下,云乐公主是属什么的来着?”
齐王后的脸色忽地变了,景氏原本是晋国的家臣,封地在齐晋相交之地,那里原本是一块最贫瘠的土地,不能耕种。没料到景氏的某任家主,在这里筑起高墙,修建了几座连绵相望的城池,借着险要的地势,把控住了来往八方的商道,景氏由此渐渐成了晋国势力最强大的一族,可以与国君分庭抗礼。
如果景氏坚持要娶云乐公主,出于利益的考虑,恐怕齐王也是不会拒绝的。
景元一摇摇晃晃地踱了几步:“也许王后娘娘不太知道,我这位大伯父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把女儿嫁过去也不放心。他老人家年轻时,能徒手与三只黑熊搏斗,现在年纪大了,唔……该有六十多了吧,身体发福了一点,出入需要六人抬着软塌,可是猎杀个虎啊豹的还是不成问题。他有一只眼睛在战场上被流矢射中,右侧大腿上有一处被刺客刺中的伤口,不知道那名刺客使用了什么邪术,伤口多年一直不能愈合,流脓发臭,前些年有个他最宠爱的歌姬,侍奉他时捂了一下鼻子,就被他绑在马后,活活拖死了。只要云乐公主不触碰这些禁忌,凭公主的年轻和良善,我大伯父要是娶了她,一定会把她宠到骨子里去的……”
齐王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终于抖着嗓音止住了他的话:“不要说了,你想怎样?”
景元一妖娆地一笑,指着初宁说:“王后今天让我把人带走,作为交换,叔父来求亲时,我绝对不会提起,宫里还有云乐公主这么个人。”这等于什么都没承诺,他只说不提,却没说保证不让对方知道。
可齐王后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无论如何不敢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冒险,一想到把云乐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她就心如刀割。她恨恨地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得说话算话!”
景元一点点头:“那是自然,王后要是信不过我,可以跟我用盟蛊起誓,听说王族的血,用在盟蛊上效果特别好。”
“不用了,滚!”齐王后低声怒喝,一眼也不想再看这个花花绿绿的鸟人。
景元一上前扶起初宁,把她抱在怀里,可是景元一生得一副少年模样,身形实在算不得高大,初宁这会儿又没力气,双手攀不住她的脖子。景元一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整个一掀,放在背上。
初宁只觉得一颗心落了地,不管怎么说,落在景元一手里,至少性命无忧。
景元一背着她,几步跳上了屋顶,此时天色仍旧昏暗,天边泛起一层青白色,各处宫室内的人都睡得正沉。他双臂之下的衣袖十分宽大,展开时如同鸟类的翅膀一样,他就这么轻飘飘地从一处屋顶“飞”到另一处屋顶上。
初宁伏在他背上,昏昏欲睡,一合上眼,便会想起姬重光眼中不断滴出血来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的青白色变成了火红,清晨第一缕晨曦洒落人间。宫中的路竟然这么长,初宁只觉得景元一不断地起起伏伏,却一直没有到他要去的地方。
在初宁看不见的角度,景元一的身体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原本像少年人一样的身体,忽然长大了许多,变得颀长秀美,那张原本就妖娆绝色的脸,像被岁月的手抚摸过一样,渐渐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意味,仍旧是那样的五官眉眼,看起来却更像二十出头的青年人。
等初宁终于听到一声如同天籁的“到了”、从他背上下来时,当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你……你……你怎么变样子了?”
景元一微笑着扶住她:“你不是也变了,为什么我就不能?”他的声音也跟从前不大一样了,异常的好听,不像这世上任何一种乐器,每一个字都像弹跳在音符之上,即使是凤凰的鸣叫声,恐怕也不过如此。
初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摇头苦笑:“我变了样子,是因为一直藏在我身上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你又是为什么?”
景元一把她的手拿开,俯下身来仔细看她的脸,温热气息扑在她的鼻尖上:“你不是应该读过很多书,不知道我为什么变了?”
初宁找个地方坐下来:“我读的都是些风物志怪,我记得天马是随着修为的精进,人形和马形的外貌都会跟着变化,玄鸟找到中意的配偶时,会共飞一日一夜,然后从幼鸟变为成年的大鸟。但这些都是兽啊,你是人,不是么?”
景元一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原来书上是这么记录玄鸟的啊……”他像是忽然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转而又说:“你可以在我这里住几天,恢复力气,我这里向来隐秘,轻易不会有人来。”
初宁知道她所在的地方必定是王太后的宫殿,上次姬重光闯进来,还毁坏了景元一用术法构建的禁制,现在看样子已经修好了。她反正无处可去,这里还比较安全一点,于是一口答应了,作为回报,顺便把从孟良言那里听来的话转告给他。
景元一难得沉默地听着,同时熟练地从门前池塘里捕出几条小鱼,随意找了块地方驾起火堆,把鱼烤熟了分给初宁吃,难怪他可以留在王太后的寝宫里,一连几个月都不出来,这里的陈设景致都已经被他变成了食物自给自足的来源。
两条鱼吃得差不多,景元一抬手抹了一下初宁嘴角的油星,这才恢复了那副嬉笑的样子,说:“既然古埙在王后手里,那就还得从王后身上打主意,这只埙我一定要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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