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白夜的肚子不再鼓起,如同池塘里因为丢进一个石头而激起的波纹终于渐渐归为平静。
“这不是装魂魄,这是吃掉魂魄。”小米纠正姥爹的说法。
“好吧。吃掉魂魄。”姥爹认同道。
在姥爹和小米白天无所事事的时间里,铁小姐来找过姥爹几次,但是也没聊什么东西,坐一坐就走了。她似乎比较忙。保定也有她的斗鬼场。
有一次,铁小姐正在喝茶,白夜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铁小姐见了那猫,问道:“马秀才,你开始养猫了?我在画眉村的时候听人说过,好像你的父亲说过‘男不养猫,女不养狗’的话。”
姥爹瞥了白夜一眼,回答道:“不是我养它,是小米养它。”
当时小米不在房间。有铁小姐在的时候,小米便不会跟姥爹还有她呆在一个房间里。不过她又频繁地进来出去,借口要找什么东西。
姥爹回答铁小姐的时候,小米刚好进来。
小米看了看姥爹和铁小姐,立即说道:“你们继续。我是来抱我的猫出去玩的。”之前她进来拿了剪刀,又进来拿了黄表纸。
姥爹和铁小姐都知道小米为什么频繁地进出。小女孩的心思总是容易被大人们看穿,但小女孩还要装作不是那么想的样子。
“小米,你养的猫?”铁小姐问道。
小米点点头。
“猫是很恐怖的动物,尤其是保定的猫。你可要小心哦。”铁小姐说道。
小米问道:“为什么是保定的猫尤其恐怖?”
“保定的猫近年常常出现怪事。”
“什么怪事?”
铁小姐道:“你坐下,我给你讲两件吧。”
小米坐了下来。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保定城南。城南有个卖醋的人,他养了一只猫,那只猫长得油光滑亮,像老虎一样生猛健壮。那个卖醋的人很喜欢它。有一天,这只猫死了。卖醋的人舍不得丢掉它,把它放在家里好几天。时间一久,猫腐烂发臭了。他没有办法,于是带着那只死猫去了附近的一个池塘边。他要把死猫丢在水里。可是他把死猫丢下去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听到池塘里一阵水响!”
“死猫活了?”小米惊讶道。
“还不算活了。至少这时候还不算,你听我往下讲。”
“嗯。你说。”
“那个卖醋的人听到水响,回头一看,看到心爱的猫居然在水里挣扎,好像想要游到岸边来。他急忙下水去救它。可是他一下就手脚抽筋,倒在水里,很快就溺死了。而那只猫很快登上了岸。这一幕恰好被一个不会水的妇女看到。很快这件事便在保定城里传开了。”
“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小米没有被这个故事吓到,她只关心那只猫的去向。
“不知道去哪里了。卖醋的人的街坊邻居再也没有看到过它。”铁小姐说道。
姥爹插言道:“他不应该把猫丢进水里的,应该挂在树上。”
小米转而问姥爹道:“为什么要挂树上,不能丢进水里呢?难道猫跟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联系吗?”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有的人说猫死后会神魂不散,会来害人,所以要把它吊在树上任其腐烂,以绝后患。俗话里有‘死猫挂树头,死狗弃水流’的说法。除此之外,还有‘鸡无八年,犬不六载’的说法。”
“鸡无八年,犬不六载?什么意思?”小米问道。
“鸡不能养超过八年,狗不能养超过六年。据说是怕这些动物和人相处时间太长通了灵性,慢慢成精害人。当然了,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传说,当不得真……也不能完全不听。”姥爹说道。
“还有一件事呢?”小米见姥爹的话说完了,又问铁小姐道。
铁小姐笑了笑,说道:“第二件事是去年夏天发生的,事发地点是城中心的余家公馆。一天晚上,余老板正跟出生不久的孩子在家里睡觉,他家里的猫忽然大叫,吵醒了孩子。余老板叫下人用枕头去扔那只猫。因为是家养了许多年的猫,他是舍不得真打它的。可是那只猫被枕头击中后死了。”
“一个枕头怎么能把猫打死呢?”小米又忍不住打断了铁小姐的话。
“余老板也觉得诧异。但这还不是让他最惊讶的。猫死之后,他那才两三个月的孩子再哭的时候便怎么听都像是猫在哭。没过几天,他的孩子就去世了。”
“是猫报复吗?”小米问道。
铁小姐摊手道:“到现在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马秀才,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小米问姥爹道。
“我想,第一个应该是猫夺取了卖醋的人的魂魄,第二个应该是猫的魂魄夺取了人的身体。”姥爹想了想,回答道。
铁小姐对小米道:“不管是夺取魂魄还是夺取身体,这都不是我要说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猫的报复心特别强。余老板只是叫下人扔了枕头,它就要了小孩的命。我想卖醋的人溺死,可能是因为曾经不小心得罪过它,即使人家那么喜欢它,死了都舍不得丢弃,它也不会为之动容。小米你要养它,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你不能做任何得罪它的事情,因为它到死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最后变本加厉地返还。”
铁小姐说话的时候,白夜走到了小米的身边。
小米将白夜抱起来,一手抚摸白夜的毛,说道:“嗯。谢谢你的提醒。我跟我的猫相处得很好,它不会报复我的。”
说完,小米抱着白夜出去了。后来,铁小姐的话救了一条命。不过那条命不是小米的,而是白夜的。虽然铁小姐本意是要警告小米。
铁小姐喝完茶就走了。
一天早晨,小米在桌边剪纸人,姥爹则在靠着窗户的位置打盹,阳光扑打在他的身上。
姥爹很喜欢晒太阳,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他苍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在走不动了的时候,他还是要躺在他的老竹椅上,老竹椅摆在堂屋中央。阳光透过屋顶的玻璃瓦和瓦缝,或四四方方或圆溜溜地落在姥爹的身上,仿佛是衣上的补丁。
小米冷不丁说道:“马秀才,她喜欢你。”
姥爹睁开眼睛,问道:“谁?”
“铁小姐。”
“哦。”姥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棵植物,露在外面的皮肤就是植物的叶子,缓缓地吸收来自太阳的能量。
房间里能听到剪刀刃与黄表纸摩擦的嗤嗤声。小米的剪刀有些松了,剪纸的时候纸会卡在两个剪刀刃之间。纸仿佛不是被剪开的,而是被撕开的,纸人的边缘留有粗糙的毛边。
小米心不在焉,将纸人的脚剪掉了。她脚下的白夜立即跃起,用爪子去打纸人的脚,玩得不亦乐乎。
正在房梁上打盹的竹溜子听到白夜蹦跳的声音,懒洋洋地往下面看了白夜一眼,不明白那只猫为什么会对一张纸片如此感兴趣,就如一个成年人不明白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兴致勃勃地玩小石头。
小米抽出一张新的黄表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白夜立即抛弃那个纸片,又追那个纸团去了。
小米看着白夜玩纸团,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难道你没看出来?”
“太阳真好。你应该过来跟我一起晒晒太阳。”姥爹说道。
将缺失的怨念补充得差不多了之后,姥爹又带着小米去了赫连天的狗肉馆。他决定把小米寄托给赫连天,自己尽快启程去抚顺找泽盛。自从那天小米拒绝跟白夜滴血认主之后,姥爹也想过把小米寄托给铁小姐。但是姥爹感觉到小米不是那么喜欢铁小姐,让她在铁小姐那边或许会不太适应。
赫连天见姥爹和小米来,非常高兴,见白夜寸步不离小米,颇为惊讶。
姥爹问赫连天:“赫连兄,你真要把白夜收回去吗?这几天她和白夜形影不离,愈发亲密了。你要是把白夜收回去的话,我想小米和白夜都会伤心。”
赫连天看着小米逗白夜,缓缓道:“恐怕我想收也收不回来了。白夜已经认她为主了。”
“已经认她为主了?”姥爹又惊又喜。
赫连天打了一个响指。
正在和小米逗玩的白夜停止了跳跃,安静了下来。
姥爹记得,上次赫连天打响指的时候,小猫鬼乖乖地将小米无心之间驱使的纸人叼起来送到赫连天面前。响指是赫连天给小猫鬼的指令。
小米见白夜突然安静下来,愣住了。
如无意外,白夜会按照赫连天的指令来到他的面前。这是赫连天的隐秘家族世世代代驯养猫的指令。
赫连天看着白夜,等着它走过来。
白夜也扭头去看赫连天。显然,它听到了赫连天的响指,也知道这个指令的意义。
姥爹屏住了呼吸。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他记得自己考秀才的时候都没有紧张过,没有期待过结果。当然,那时候不紧张,或许是因为自信,因为认为自己一定能如愿以偿。而眼前的一幕,让姥爹不那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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