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十余天下来,陈道坚每天都在酒宴中度过,这个年青的士子,从自幼束发读书开始就没有饮过一滴酒,他家贫而自幼聪慧,知道什么事情自己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应该做。
酒只会让人头脑发涨,读书的时候思维不清晰,有百害而无一利。
到了南安侯府效力之后,不必每天悬梁苦读,侯府也偶尔会有酒会,南安侯徐子先当时还是世子,偶尔会召集官员吏员还有牙将们聚餐,席间会小酌几杯。
倭人这里似乎是完全不同的风气,大内家的那些家老老中,还有那些武士们,平素都是剃光了头皮,但留着古怪的发髻,穿着朴素的长袍,每天都带着刀,一脸冷酷和公事公办的古板神情。
但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到酒家喝酒,每个人都要喝的醉醺醺的,否则就谈不了事,包括商人们在内也是一样。
倭人的吃食很匮乏,只有各种海货海鲜。
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不怎么拿的出手,倭人的海货,在大魏的销量相当有限,以至于很多商人不得不规定,来贸易的大魏商人要携带一定份量的海货离开方能贸易,否则就禁绝。
用这种办法,倭人每年才能把他们的干海鲜卖出去,否则的话,在这个年头,很多内陆的人对海鲜既无了解,也没有**,而大海茫茫,又没有工业化的打捞手段和器具,海中鱼类异常丰富,普通的渔民驾着小木船都能满载而归,又何必要花钱去买倭人的海货。
因为种种复杂的心理,倭人在确定了合作关系之后变得相当热诚,陈道坚每天晚上都是清醒着出去,然后醉醺醺的回来。
还好,这种日子也差不多要过去了。
和室町的代表会晤过后,对方隐约的表达了共抗天方的决心,然后就是大内盛达约见,倭人的大名和大魏的君侯正式答达了盟好的条约,这一次就很具体了。
如果蒲行风来攻,不管是攻东藩还是攻打肥前筑后,大内家和南安侯府都有义务替盟友出兵,彼此相助。
蒲行风是大敌,大内家的盟约也十分巧妙。
如果康天祈要攻东藩,那就和倭人无关,当然倭人也不会相助。
另外刘旦,颜奇和东藩之间矛盾争执,甚至战争,也不是倭人要相助的范围之内。
陈道坚不太明白,其实是简单的事,但倭人们吞吞吐吐,说话九曲十八弯,就是不肯将话直接说出来。
好象直接说这样的话会很难堪,尴尬,后来等陈道坚等人将对方的心意说出来之后,那些倭人才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好象一件天大的尴尬事被陈道坚给解决了。
谈判后期就是各地的大商人赶过来,棉布,生丝,包括茶,糖,这些物品倭人们都相当的感兴趣。
他们还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大魏铁器,倭人岛上缺铁,他们铠甲严重不足,很多士兵乃至武士都戴着竹笠,穿着竹甲或皮甲,只有少数的高等武士和大名们,穿着漆成各种颜色,加饰着尾羽或牛角的各种甲胄,看起来面目狰狞……在陈道坚看来,无非就是增添一些恐怖气息,倭甲的防护能力实在有限。
近来福建路出产的铁器明显减少了配额,陈道坚只能委婉的告诉对方,这件事暂且爱莫能助,本身东藩也开始缺乏铁器,不得不远道购买,闽铁的生产和销售都出现了不小的麻烦。
大魏的生铁产量在宣宗年间是一个高峰,大约九千多万斤,这个产量在当年还是够用,但现在大魏人口较宣宗年间最少增加了三到五倍,生铁的产量反而较宣宗年间下降了。
倭国也是严重缺铁器,甚至包括生活器物。
大魏的铁壶,锅,铲,杯,精铁制的相当受欢迎,倭国也是苦寒之地,在房间里起炉灶,烧水取暖,相当受欢迎。
包括吕宋,暹罗,占城,真腊,各国也是严重的缺乏铁器。
大魏的精铁器具,和生丝,瓷器,还有茶叶,棉布一样,都是相当受各国的欢迎,为了得到这些器物,各国都愿拿出金银和香料等热销货物来交易。
……
灯火之下,陈道坚展开信纸,开始写信,近来有一艘浙江商船要返回明州,途经东藩或澎湖,陈道坚叫人取了几贯钱给船主,托请这商船的船主把自己的信带到东藩,自会有人接收,直送到南安侯府,交到君侯徐子先手中。
陈道坚感觉,东藩已经下决心搞好棉布生意,还有糖,茶,生丝,这些生意都是在海外最热门的生意。
但糖和茶,还有生丝都有竟争者,不会如棉布那样形成垄断的地位。
而精铁很有可能也成为类似棉布的生意,东藩可以做成垄断的格局,因为建州的铁业几乎要被毁灭了,汀州的产出,满足大魏本地的需要都有不足,更不要说出口贸易了。
陈道坚认为这是一桩好买卖,提前就是东藩能如君侯设想的那样,高炉炼铁不在话下。
按徐子先的说法,完全能够自己立起高炉,用煤炭也能产出优质的精铁。
东藩的匠作司已经成立勘探队伍,往中部和北部去探勘去了。
灯火下陈道坚慢慢将写完,封好口,他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内心略有放松。
……
“连续两次拉练,都是沿海岸和山脉往北走。”傅谦在别院的议事厅中,对徐子先道:“第二次和第三次,我们都派了勘探人员,也是建州那边积年的老矿工,都是探矿的老手了。他们世代探矿,福建路的矿业发达,这一类的人并不少。”
徐子先点头道:“天气很热,蚊虫毒蛇很多,他们都辛苦了。”
“倒是还好。”傅谦参加了第三次勘探,兴致倒是真的不低,他展开一副较为简单的地图,沉声道:“在君侯所说的台北西侧,北侧,近海边丘陵地貌,我们发觉了一个煤矿,煤矿的矿脉浅易开发,挖下去不深就是出煤了,在西侧近海岸地方,大型的铁矿矿脉是有两个,离岸边近,也是易开矿,易采,易运输。前提是要在沿岸地方修路,修港口。煤矿要远一些,而且我们发现了土著活动,希望能派一些土著过去沟通,不行的话,就只能动武了。”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军队已经往台北方向连续拉练了好几次,三百多里的道路基本上是打通了,沿途发生过若干次和山中土著的交战,规模不大,没有什么死伤。
而抵达台北后,连续十几天时间派出大股的勘探人员,据徐子先所知有张凤国,林炯,陈基贵等建州过来的勘探探矿的老手。
闽铁也不光是用木,也有小铁矿用铁,毕竟闽铁发展超过百年,很多地方已经很难找到大规模的易砍伐的木材资源了。
傅谦等人探矿成功之后,已经在北部二百六十里设了一个站,然后水师派过去,运输了人员和工具,开始在海边建造港口。
同时他们开始修路,往北部和东部延伸,和勘探站点及矿脉区相联。
早期的筹备工作已经几乎完成,剩下的就是真正的投入矿脉,招募矿工。
“矿工也不难招。”傅谦道:“王越在建州弄的天怒人怨,现在大量的矿工失业了,他们急着要找活计,他们多半没有储蓄,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要饿死很多人了。”
傅谦站起身来,说道:“君侯说的双室法,炼煤法,我们先要弄一个高炉试验,否则也容易出事。我打算去北边,先立起一座炉子来再说。”
徐子先是打算把现在的花溪到南安溪一带命名为南安,北方到后世鄣化台中一带叫中安,到桃园,新北一带叫北安。
发现的煤矿近台北地方,靠近山脉区域,两个铁矿都在台中到新竹一带,也是后世台湾两大铁矿区。
台湾的煤储量曾经相当高,到后世储煤逐渐用光,还有一亿多吨,不值一提的数量,而且多半是低劣质的烟煤,和褐色的无烟煤质量相差很远。
铁矿储量也相当一般,只有在台中新竹一带有铁矿,另外就是翻过高山,在岛的东侧的苏澳,花莲一带有铁矿。
现在这个时候是不能去岛东开发的,如果有地形图,很容易就发现,岛的中部是绵延不断的高山,只有到台北才陆续平缓。剩下的平原区,主要在台南到台中和台北区域。
岛东的少量平原区,集中在苏澳和花莲区域,地方很狭窄,几乎就是近海边的有限的土地。
后世台湾的城市,大多数都在岛西南部和北部区域,只有少数几个在台东,这已经充份说明了一切。
顺着洋流从福建到台南也很方便,人心也能接受。
再绕岛至东部,在遍布高山和大海的狭窄区域移民,面对土著,海啸,台风的袭扰,徐子先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你但好生去做。”徐子先对傅谦道:“此事十分要紧。”
傅谦抱拳道:“君侯放心。”
傅谦精瘦,干练,充满活力和自信,他对自己的状态很满意,徐子先对此就更加满意了。
更迟了,下月初可能带孩子出去玩两天,暑假了,可能到时会请三到四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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