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文洛行过一礼,又对徐行伟道:“徐军司主持各般事务都很上心,对咱们打仗的兄弟们极好,咱们都是敬服的。”
此时林绍宗亦赶了过来,众人彼此见礼,林绍宗和他在徐子先身边的表现一样,不喜张扬,沉默内敛,唯双目中有英气勃发。
两艘海船载运着数百人入江,从港口处要绕过岐州岛,再转向闽江另一侧,就可直抵府城外不远处的码头。
江面上船只众多,岸边有不少往建州运送物资人员的中小船只,岸边的纤夫在冬天还是衣着单薄,他们喊着口号,将船只往上游拉动着,冬天的闽江水很浅,风力不足的话船身重而难行,非得纤夫拉动不可。
江水缓缓流淌,人们看到船队,看到岸边的行商车队,看到络绎不绝的来往行人,看到山峦和从林,看到人和驴马象是剪影一般的在闽江岸边行走着,沿着官道走向远方,或是攀向山峦,往兴化军或泉州去了,又或是往闽清一带的港口码头而去,或是直接从江边走向府城,而福州府城,也恢复了原本的大气雍容之感,城基就有好几尺高的城池,四周有官道,村落,稀疏的林地和开辟好的田亩,也有聚居而成的村落城镇,还有往来不绝的人群,城头之上军旗招展,有不少厢军城守营的将士在城头扛着长矟来回走动戒备最少从外观看来,福州大抵上是恢复原貌了。
“还是差的远了。”徐行伟就是福州人,怎么会看不出来现在和以往太平时节的不同?
商队减少了九成以上,闽江上只有秦王幕府动员的船只,渔船和商船几乎绝迹。因为闽江边芦苇纵深,很多强盗就是利用芦苇荡来藏身,并且用小船通行两岸,和对江的甫田,兴化等县的盗匪彼此连根错节,互相隐藏形迹。
要说剿贼,其实在提刑司的提调下,两边的州县都在剿贼,但贼多如牛毛,并且由于战乱的原故,很多宗族中的士绅耆老都是富人,早在一个月前风声不对的时候这些人便带着家小离开福州,现在地方空虚,宗族空虚,州县的厢军原本也是有不少,但在赵王提调之下几乎聚集了各州县所有的驻守厢军,建州一战,七万厢军几乎尽丧,现在还有近五万人被看管在建州他们是在阵前降敌,并非是被俘,若非如此,也早就该放回来了。
厢军被征调,地方士绅离开,这才是州县空心化的原由。州县一空,光靠那几个衙前差役能做什么?很多城镇村落,白天还好,晚上已经成了盗贼的乐园。
“我们先定福州。”徐行伟对林绍宗道:“福州和周边一定,然后再回头兜剿其余各县,大局可定。”
“末将听徐大人的安排。”林绍宗很沉稳的道:“我临行之际王上说了,特拨四百到五百匹战马,由随行府军将士乘骑,以加快剿贼的效率。”
徐行伟点点头,说道:“这是下一步,暂且还用不上。”
二百多府军将士和官吏行至福州府城门之前,立刻引发了诸多的瞩目关注。
此前也是有不少府军将士入城,也有官吏入城,但主要是进入府城中的南安侯旧府,用来关防警备,保护徐子先本人的安全。
尔后徐夏商传诏之后,徐子先却并没有在旧府居住,而是返回岐州港口,一晃半个月过去了,眼看这一年将过,众人却不知道秦王殿下是何打算,待看到这么多幕府中人赶至城门口时,众人便是极为关注,不知道这些府军将
士为何而来。
“每个城门派驻一队人,令守城厢军配合,此后严查往来人等,无里甲具保文书不得入内,若遇图形画影的盗贼,立刻拿下。粮车,菜农,每日检视后统一放出城中,外来客商,行人,无文书者一律不得擅入。”
城门之下,徐行伟接连下令,其果决坚毅之态,令得很多府军将士都深感意外。
“传令守备旧府的将士,会合捕盗营,城守营厢军,守备各坊坊门,入夜之后,开始在城中各处,拉网搜捕!”
徐行伟一入城便是雷厉风行,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用少部门府军监督厢军守城门,至傍晚城门就直接关闭,不给外来贼人可乘之机,内城的贼人也根本跑不掉。
然后调守备南安旧府的府军,配合新至的府军在一起,调动城守营和捕盗营的厢军,沿各坊戒备,在城中设立很多固定的守备点,把很多不法之徒活动的空间给挤压掉。
这两手已经是抢足先机,事前也并不知会提刑司或安抚使司,足见徐行伟的胆魄和担当。
既然主官下令,府军将士们也不会迟疑,当然两个都头分别派好几个队官,福州府城共有五门,并无瓮城,城墙方圆十一里左右,对矫健彪悍的军人们来说,在城头分散奔跑速度极快,在徐行伟下令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的城门防备已经易手。
“我现在去提刑司,”徐行伟对林绍宗道:“绍宗你亲持大王手书,去安抚使司见帅臣,言明我们接管防备是为剿贼诸事,非有他意。”
林绍宗默默一点头,并无他语。
这样接管城池,林斗耀只要不是蠢猪当然知道发生了何事。
其实早在多日之前,郑里奇和杨世伟就请求秦王殿下派府兵平乱,但当时徐子先婉拒了这样的要求,现在盗匪越闹越过份,城中百姓已经无法忍耐,官吏和士绅也苦于盗匪横行没看徐行伟和魏翼这样的勋臣官绅家族,都在组织人手防御巡逻?城中局面稍放一下就到如此地步,更是坐实了无有秦王坐镇便不行的言论,对秦王殿下全部接管福州防御也是有相当好的舆论助力。
秦王以开府亲王之尊,原本就兼任福建路大都督府大都督,对福州和整个福建路的防御和治安都负有责任,接管府城的城防,查察纠拿处置盗贼,无论如何都是名正言顺之事。
“林帅臣会配合的。”徐行伟没有多解释,好在林绍宗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军人只遵守军令便可以了。
看到这个青年将领策马离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徐行伟脸上也是显露出满意的神色出来。不管怎样,秦王殿下身边多英才,这一次侍从武官开始逐渐外派历练,估计也是和大扩军有关,新军已经训练超过三个月,逐渐要派出武官去从军训司手里接管部队,将领要熟悉将士,将士们也要熟悉自己的长官,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之中。
眼看着府军将士在城头逐渐掌握厢军,并且派出府军和厢军一起在城门守备,徐行伟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便是翻身上马,他是福州本地人,曾经无数次出入过眼前的城门,而以眼下的身份策马入福州,更是叫徐行伟有一种异样之感。
马蹄踩踏在青石板构成的路面上,滑出火星,得得的马蹄声中,城门附近的厢军将士,路过的百姓行人都用敬畏的眼光看向这个青年官员,这明显是秦王幕府中的高层,虽然只是一袭圆
领蓝袍,也没有戴官员的展脚硬幞头,而是戴着黑色的软脚幞头,身形高大,脸庞俊秀,肤色白皙,象是一个读书有成的官绅士子,但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这个人在现在这个时候对福州城的执掌在马蹄声中,人们突然醒悟过来,秦王开府,整个福建路已经转换了所有的军政格局。
一样的太阳升在高官,一样的建筑,一样的人群,但人们突然明白和醒悟过来,一切均是大有不同了。
“接管城防了?”看着眼前肃立如松,对自己虽然行着秦王幕府的军礼,脸上却毫无什么恭谨表情的青年军官,林斗耀微微一笑,说道:“秦王既然开府,福建路军政大权皆归大王,本官虽是安抚使,亦当凛然遵令行事,接管城防之事,当然按秦王的意思办。底下对城中治安有何展布,亦是按秦王殿下的意思来办就可。”
林斗耀又笑道:“既然殿下开始有所展布,那么我要再问一句,殿下何时入城,预备住在那里,日常公事,在何处办理?”
“殿下的住处,是打算入住旧赵王府。”林绍宗一脸坦然的道:“赵王旧府是文宗皇帝下令修建,用的是国帑,赵王被废,王府当然要由朝廷收回,秦王殿下是福州惟一的亲王,他住进去,是否合情合理?”
林斗耀干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当然是徐子先要报复,彻头彻尾,毫不掩饰的报复。
赵王和南安侯府一家,相争三十年,彼此间已经斗红了眼,根本没有什么血脉亲情。赵王若胜,徐子先怕是连命也未必保的住。
当然,以林斗耀现在的想法,怕是赵王父子也未必能这么轻松离开。
只是赵王已经接诏,现在公事上众人已经只称其为赵国公,徐子威是赵国公世子,若无意外,赵王府会在十来天内腾空宅邸,同时准备海船,放船出海,前往江陵。
这个老对手终于落到这般地步,林斗耀内心却是毫无幸灾乐祸之感。说来说去,赵王是完了,此后权柄全无,连府邸也保不住,秦王殿下的报复可谓不留余地。而他这个一路安抚使,不仅得不到枢密副使的官职,用不到那一柄清凉伞,便是福建路的权势也大为缩水,此后也就是随堂伴诺,听令行事罢了。
秦王殿下的行事风格,林斗耀至此算是领教到了,不发则已,一发则是绝不留手,如暴雨雷霆。
“绍宗你再去知会杨大府和郑提刑等人。”林斗耀摆手道:“城中一应事物,若有要吾等配合的,但请发话便是。”
“诺,多谢帅臣大人。”林斗耀诸事配合,也在徐子先的意料之中,林绍宗亦未在脸上显露得意的表情,先谢过一声,接着道:“执掌一路,安抚一方,这样的重臣,殿下身边并没有。只要帅臣真心与秦王殿下合作,未来的东南大局,还是有帅臣的一方天地。”
林斗耀眼睛一凝,说道:“这是绍宗你自己的话,还是秦王殿下的话?”
“当然是殿下的话。”
“本官知道了。”林斗耀沉吟片刻,突然道:“你们人手是否足用?本官尚有百余亲骑,皆得力听用之人,可以调派给你们指挥使用。”
“那就谢过帅臣了。”
封闭城门,索拿所有可疑人犯,所用人手必定不少,林斗耀派出自己的亲卫出来,首先是表态,其次是出力,这一下,算是彻底投靠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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