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混沌沌的梦,我睁开沉重的眼皮。伸手一摸,钱包和贞操都不在!
“江左易?”撑着身子坐起来,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个萌萌的小脑袋。
江零趴在我床边,双膝跪坐在地板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舒阿姨,你醒了啊?干爸说不让我吵你,可你打呼的声音太响,我在隔壁都没法好好看书。”
我:“……”
四下看看陈设,原来江左易把我带回了别墅。窗帘厚重得很,缝隙里有夕阳的光芒。我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下午四点了。
“小零,你干爸呢?”
我的手机只剩一格电了,想打电话到医院去问问李冬夜的情况,又不知道该找谁问。
“干爸出去了,只有楠妈在。舒阿姨,为什么叶子好几天都不去幼儿园了。我好想她呢——”
一提叶子扎我心,即便对方用这么纯真无邪的眼神来扎,也一样疼。
既然不知该解释些什么,我只能摸摸孩子的小脑袋哄他说叶子没事,等病好了就能跟小零一块玩了。
接着我起身,跄踉跑出房门。推把手的时候,才看到自己手掌上的割伤已经被包扎好了。
“你起来了?”凌楠的轮椅发出轻轻的吱呀声,我吓一跳,潜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那个……江左易呢?”
“他出去了。”
“出去?”
凌楠绕过我,径自推到餐桌前:“出了这么多事,你还有心思放纵到烂醉。总要有人帮你收摊的吧?”
他抬手敲了敲桌上的醒酒茶:“喝了再走。”
我不喜欢跟凌楠打交道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他的视平线明明只有狗那么高,骄傲又强大的气场却能把所有人都凌压成了狗。
就像现在这样,好好的一碗茶,怎么看怎么都像在喂小动物。
我说抱歉,我的确是有些失控了。
“茶就不喝了,我马上走。”
“阿易说,你好像一直有点生意想要跟我谈谈?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吧。”
凌楠站起身来,拄着拐杖滴滴答答地绕到桌子对面去:“放心,你朋友有她的未婚夫在照顾,现在还没醒。”
“哦,”我犹豫了一下,也知道杜辰风一定会守在李冬夜身边的。这种时候,莫不如先给他们两个留点时间说些话。
我说好吧,我的确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想要委托凌先生一下。
“我听江左易说,凌先生您从早年跟他闯江湖起,就一直把控着整个社团内外的信息网路。无论是黑道白道——”
“你这是在夸我能干么?放心,我不会因为你说话好听就给你打折的。”凌楠摘下眼镜,用桌上考究的绒布擦了擦。我注意到他左肩的动作还很强硬,估么着江左易送他的透明窟窿也一样没那么容易好。
——真是个操蛋又别扭的事主啊!
我说那我们就直入正题好了:“我希望您能帮我查查,您现在代理经营的金碧辉煌会所在四年多前,还是唐朝酒店的时候。
某一天,某一晚发生的事。”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觉得凌楠那一双深邃又魅力十足的眼睛里写满了‘神经病’三个字。
我一拍桌子,我说我跟你直说了吧!我……我被人强奸了。四年前,唐朝酒店的十八楼包房间。我不知道是谁干的,而且因为整个事情过于复杂,甚至没办法报警。
“哦,这么不小心啊。”
我被凌楠的态度弄恼了,我说我没有在开玩笑!哪个女人会愿意把这种事说出来给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听?
唯一的线索,就是能找到当天晚上的酒店监控来看看。但是唐朝酒店已经换了老板,我不知该从何查起。
“这种事,我劝舒总您还是报警处理吧。你觉得唐朝酒店为什么会被收购?”凌楠一句云淡风轻的反问,顿时挑起了我内心膨胀的疑惑:“光鲜亮丽的餐饮业大咖,背地里却做着各种高级暗娼的勾当。
虽然一楼的西餐厅是非常受欢迎的,但只要进了礼宾客房部。那就是另一层洞天,你可以看到走廊里来来去去的女子,她们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流莺’。
三年多前,唐朝酒店的老板犯事被捉进去了。名下资产一一竞价拍卖。江源集团洗手七八年,但见利就收的理念可还是传承老先生那一带的。不过考虑到唐朝的名声在外,很难再做白道生意,于是我才建议阿易干脆就改成会所。”
“暗娼勾当?”凌楠说了那么多,我就只记住了四个字。
我说那照你的意思来讲,如果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被扔在大包房里,任何人都有可能进去把她当成——
“当然不可能了。”凌楠侧了下头。
我还以为另有转机,立刻竖起了耳朵等待下文。
“暗娼圈里的确有许多花样玩法,也包括这种‘瞎打灯’。当然,这是为了满足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那些女人多半先被迷晕,像个尸体似的丢在房里。事先都不知道服务的对象,嫖错了人也是常有的事。
但首先得长得漂亮吧?比如你这样的,我推门进去就肯定没兴趣。”
我:“……”
我是真的一点脾气也没了,见鬼了才会愿意坐下来想着跟这个男人正经谈谈话。
但最让我懊恼的是,如凌楠的意思,我很有可能是被舒颜这个贱人故意丢在挂了钟的房间里。被某个意外的嫖客玩了一场‘瞎打灯’。
如果真是这样,那叶子的父亲是谁......也就没有这么重要的吧。
“舒总,您在想什么?”
凌楠把我拉出戏,可还没等我跟他寒暄几句呢,这家伙接下来一句话差点把我逼疯——
“你放心,阿易这人的私生活已经像擦过屁股的草纸了。你不用担心作为他的女人必须要保持什么纯粹的状态。就算在唐朝玩过,那也是过去的事。
没有录像,没有证据,我不会给你乱嚼舌头的。”
“凌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说了这么半天,你以为我是要来探你口风的?生怕自己以前有些过去,在江左易这里装不了纯洁白莲花么?”
“anyay,阿易有太多的财富和仇家,打着各种旗号心怀鬼胎接近他的女人太多了。
我只是极力想保证,他不会被自己的愚蠢弄死罢了。”
我说我觉得你才是最奇怪的人,没有立场没有动机却又无处不在。
“凌雪是你妹妹吧?不管当年出于什么原因过世,对你,对江左易来说一定都是极度痛苦的。
你讨厌我,是因为你嫉恨他忘记你妹妹而另寻新欢,还是因为你压根就是个gay啊?”
这下我醒酒了,因为凌楠把醒酒茶直接泼我脸上了。真是简单粗暴得一点都不像低调的军师。
呵呵,谁先失控谁先输。
我甩了甩狼狈的头发,绞出一些积水又倒回茶碗里。
嘴角轻轻挑出一丝挑衅的冷笑,我说:“凌先生,江左易教过我怎么对付各种各样的人。你这类型的,始终不在课题范围内。
因为连他都未必真的对付得了你,所以从不冒险让我接近你。
不过这一次,好像是我稍微赢了一点点。记得给个好评,告辞!”
我直接赶到医院,连叶子都没去看就直接来到李冬夜的病房外。
我没进去,因为杜辰风在里面。
隔着窗户玻璃,我偷偷看到冬夜已经醒了,杜辰风坐在床边似乎在跟她说些什么。
重重叹了口气,我靠着墙,稍微控制了一下泪意。
我想事到如今,我再也没有精力去为那些谋害过后的结果自怨自艾了。那些欺我者害我者,统统是时候要付出代价了。
“岚岚?”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竟是沈心珮。
“阿……姨。”我差点又一声‘妈’脱口,但是转念想想,如果连这样一点小事都狠不下心,我又能如何真正开启接下来的战斗呢?
沈心珮冲我尴尬地笑了笑,说她不好进去,问我冬夜怎么样了。
“让他们先说会儿话吧。”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是晚饭的点儿了:“我们下楼吃点饭吧,我正好还有点事想问问你。”
快餐店里还没有多少人,我特意避开了靠窗的位置,选了一个连叫服务员都不方便的隐蔽桌台。
沈心珮这一路还碎碎念着,说早知道会弄成这样她就应该打得舒颜没力气使坏。
我心里难受得很,这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舒颜有意绊倒了李冬夜,偏偏他叶瑾凉就像个猪油蒙了心。
“你没去看叶瑾凉么?”我调了调手里的柠檬茶,故意把话放出来:“他伤得可不轻,我不记得下了多狠的手。”
“岚岚……我知道……”沈心珮的目光落在我手掌的纱布上,叹了叹气,眼圈又红了:“他活该……他……”
“别说了。”我埋下头,吃了几口饭。食不知味,但中午喝了几罐酒,胃里着实有点难过。
“岚岚,叶子还好么?我…..刚才打听了一下,她在一楼的住院部。我悄悄隔着窗户看了她,有位短发的小姐在陪着她。”
短发小姐?哦,那应该是陆照欣。
这个女人一直是这样,不想冬夜那种,会叽叽喳喳跟你逛街八卦,像个碎嘴的八哥。而陆照欣的性格却略显凉薄。虽然很少跟我交流想法,多说自己的私事。但无论是我交代的工作还是需要帮忙的生活,她总能不声不响地做好。
“没关系,那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对沈心珮说,之前听叶瑾凉提起,她过完年就要去国外了?
“不去了。”沈心珮狠狠地说:“瑾凉要娶那个小贱人,我就在这儿看着,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得逞。”
我笑了,我说孩子是人家怀着的,说起来也是你们叶家的骨肉。难不成你这个做奶奶的,还能像对叶子那么狠,说送人就送人?
一听这话,沈心珮脸上自然是挂不住了。
“岚岚,我一时做的糊涂事,你可千万别再往心里去了。否则我真的是——”
“没忘心里去,只是怕了,累了。”我说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叶子没摊上叶瑾凉这么好的爹,我认了。
但舒颜欠我家冬夜的,我不可能不还。
“劝您还是远离是非,出国养老吧。否则将来无论谁输谁赢,总是你老人家最心痛。我好歹叫了您二十年妈,这是我最后能提醒能劝告您的了。”说到这,我也不再去看沈心珮的眼泪。干脆地打了个响指,叫服务生来买单。
“我……之前答应过叶子,生日的时候要陪她去什么凯蒂猫的乐园。你和瑾凉都那么忙,从上个生日就许诺过孩子的——”
“不用了,承诺什么的都是浮云。”我一边抽钞票一边回答说:“叶瑾凉还承诺过爱我一生一世呢。叶子虽然还小,但有时候也要接受一些残忍教学。”
“可是她现在这个病——”
“那也是由我来带,由我来陪。”我咬咬牙,站起身准备走:“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件事——”
“岚岚你说。”
“叶子不是那个姓刘的记者的女儿。”我游了下眼睛:“那天晚上,我在不知不觉中被人迷奸,你可还遇到过什么其他的事?”
“不是他?”沈心珮瞪大了眼睛:“我……我上楼去的时候房间里就……就只有你了……”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按照凌楠的说法,这种暗娼‘瞎打灯’的玩法总归是事后要留叠嫖资在床头的,都是道上的规矩。
“那你看到房间里有现钞留下么?”
“没有。”沈心珮摇头,摇得很坚决。
我皱了下眉,我说你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当时也怕留下些证据什么的,就把你的衣服物品全收拾好了。我注意到你少了一条项链和一只耳钉,就在房间里找了一会儿。
项链断了,掉在地板上。我给偷偷扔了,但耳钉始终没找到……”
我觉得沈心珮说的应该是实话,我遗失的两样物品始终都以为是刘健见财起意偷走的。如今几番分析下来,刘健在舒颜的威逼利诱下都没能‘硬’的起来,后面自然就是灰溜溜地提钱走人了,不至于抢我身上的财物。
那么……
“所以你确定,没有在床上地上看到有钞票?”我又确认了一遍。
沈心珮说她记得清楚,是没有。
“怎么了岚岚,你说叶子不是那混蛋的?那是……”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刘健走了以后,我被其他人当暗娼给……”我摇摇头:“算了,是谁都不重要。如果您因为那个男人不是姓刘的记者,便可以把这件事归结为完全的‘意外’,而不用那么受良心谴责,那最好了。”
“岚岚!我……”沈心珮在身后叫我:“岚岚,我还能去看叶子吧?”
“再说吧。”我头也不回,因为我需要先攻城略地,才能济仁怀柔。
没有留下嫖资?
从餐馆到医院的这一条马路上,我想了好多。
如果留下嫖资,那基本上就可以断定事情就是我想的那样。赤身裸体的躺在包房里,被不知道哪来的色狼给压了。
但现在,沈心珮说没有钱留下……那到底是因为我倒霉到家,不仅遇到个嫖客,还是个不地道的嫖客。
还是因为……另有隐情?
算了,暂时没有精力去想这件事了。
我到一楼的时候先去看叶子,陆照欣过来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当时我还以为是公司的事,加上手机没电,也就没回过去。
本想看到她的时候好好感谢一番,结果刚一接近玻璃窗,就看到江左易坐在床上,跟我女儿大眼瞪小眼地玩扑克牌呢!
我擦,我以为你替我挡枪防弹运筹帷幄去了呢!居然在这儿看孩子!
“你怎么在这啊?诶,没看到照欣么?”不是说陆照欣在这里看望叶子么?
“你说你们公司的那个陆小姐啊?”江左易头也没回:“我来的时候她在的,叶子刚做完脑电图,她陪着讲了会儿故事。
这人挺仗义,话不多,做事很踏实。
上回提起来,搞定运营经理秦孟的人事高管就是她吧,也算是你好姐妹?”
我说谢谢,算好兄弟比较合适。
“说真的,第一次参加你们公司例会时,我真就没看出来这个陆照欣是谁的人。她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表情就跟死过一次似的特别淡然。你说是你的人,我就姑且算做是你的。”江左易打得这算一手什么牌啊,分分钟被我的小叶子给压得翻不了身:“她对你的事那么上心,不会是个les吧?”
我说你滚,谁像你一样。身边叫出来个男人就是gay,对你都有意思!
“妈妈!”敢情叶子的注意力都在‘她爸’身上是不是,我这都进来好半天了,她总算是打完了牌才看到我。
“妈妈!我又赢了!”她立刻兴奋地跳起来:“你快看!我赢了好几次,江叔叔快变成花猫了!”说着,她一手捏着个黑色的签字笔,同时小身板蹭过去推江左易的肩膀。
这男人一转过头来,我差点笑哭了。
看着他左面脸颊上三根猫胡子画得跟方便面似的,右边只有两根!
我说江左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够帅,可以随便糟蹋啊!
“叶子,妈妈怎么跟你说的啊。这画笔只能画纸上,不好往人家脸上涂的。”
“可是叔叔说,他要是输了任我处置。”叶子委委屈屈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江左易。
“好啦,还有最后一根,叶子画得好看一点哦。”江左易睬也不睬我,撒把纸牌投降认输了。
而我那给力的宝贝女儿摩拳擦掌地爬上去,把江大懒猫彻底给征服了。
我满肚子的坏心情在这一刻总算拉回了大阳线。因为我承认江左易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只不过他应该没看清楚叶子手里的这支记号笔上有说明——
不可水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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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岚你是有病么!”盥洗室里,那男人的第三次惨叫已经让我快笑脱线了。我给叶子喂完了布丁后,便屁颠颠地跑了进去。
“给孩子买的东西怎么可以不能水洗?万一她弄到身上去——”
看着镜子里快搓红脸的江左易,我不厚道地笑成了傻逼:“谁叫你惯她啊?”
“我有什么办法?叶子上回画玻璃窗的事已经被护士给说了一顿。”
“那你就给她画脸啊?”
我捏着纸巾,沾了点随身携带的香皂纸,帮他一起擦。擦得皮都快破了还是能看出痕迹。
“没办法了,只能回去用钢丝球试试了……”我摊了下肩膀,换来了江左易圆滑的一个大白眼。
“就算不当大哥好多年,也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出去见人吧。”江左易叹了口气,转身推出门,就看到一娉娉婷婷的小护士推着车从门外经过。
他抬手遮在鼻翼下面挡住脸,另一只手肘随意地把人家‘咚’在墙上。
“先生……你……你有事么?”
小护士估计是被他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给帅到了,口罩上面的两只眼睛噗噗冒桃心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很像我妹妹。”
我靠在门边,刚刚吃下去的贡丸都快整个爆出来了。
“我……呵呵,您开玩笑了。”小护士垂了下眼睛,我也看不出来她口罩下面是不是已经笑出肋排了。
“真的,我想,看看你笑起来的样子。”江左易单手轻轻扶在她的耳畔的碎发上,掖了掖鬓角,顺势摘下她的口罩——
这一双大龅牙,跟小铲子似的!
“恩,你的心灵果然和我妹妹一样美。抱歉,认错人了。”江左易转身把我撞进病房,差点撞散了我的老腰。
等他滚回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戴好口罩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渐行渐远了一句神经病。
捂着腰,我笑出了眼泪。
“江左易你就缺德吧!你要口罩我可以帮你去买啊,壁咚人家小姑娘,你不怕人家春心至此不休么?”
“妈妈什么叫春心……”叶子拉了拉我的手。
“呃……就是春天来了,心花怒放。”我把叶子赶回床上。
说真的,江左易光靠两只眼睛就足够有魅力了,戴上口罩分分钟就是一变态医生的即视感,让我有那么点欲罢不能算什么鬼。
“小姑娘的口罩还有点薄荷香。”
我说江左易你别说我认识你好不好,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我把叶子抱上床,说让她乖乖的,不许再乱涂乱画。妈妈要上去看看冬夜阿姨了。
来到李冬夜房门前的时候正赶上杜辰风出来。
我看到他的眼睛很红,红得让人不忍心再说一句戳心伤肺的话。
“舒岚你来了……”
我点点头,说冬夜怎么样了?
他摇头,什么都不说。但我看到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攥得紧紧的,好像捏了什么东西。
透过病房的窗子,我瞄了一眼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姐妹。她双手随意地摊放在腿上,空荡荡的无名指处,仿佛能折射出虚幻的眼泪。
“你们……”
“给冬夜一点时间吧。”杜辰风转过脸去:“舒岚,请你替我照顾好她。”
我说我会的,你放心,不管是行善还是为恶,所有的公道我都会替你们讨回来的。
“不用了。”杜辰风苦笑一声:“这都是我做过的事,就算被人拿来当了把柄,我也没脸否认。”
“我当然明白!所以我替你们做!杜辰风我以一个女人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没错,你的那些过去的确让人很难接受。
特别是冬夜这样,身心纯粹又有洁癖的姑娘。
但无论是我还是叶瑾凉,甚至是之鉴他们,都不会因此而否认你的人品和优点。我也……我也不后悔把你介绍给我最好的姐妹认识。
可是原谅归原谅,心结归心结,债却是债。冬夜肚子里的孩子,不仅仅是你的骨肉,也是我这个不称职阿姨的干儿子。
谁该为这件事负责,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我知道是冬夜的二叔李同,冬夜也猜到了。他不想让冬夜结婚,进而为了得到李家老别墅的财产权。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终究是做过那些肮脏的事,怪只怪我留了把柄在不干净的过去。
谢谢你了舒岚。如果以后冬夜还爱着我,请记得告诉她,我还在。
如果有天冬夜爱上了别人,请告诉我,她幸福。”杜辰风转身离去的一瞬,我叫住了他:“你等一下,我还有事要问问你。”
我追上前两步:“你说你在昨天下午就接到了匿名的光盘,看了上面的陈年旧事,才想去蓝狐酒吧找找线索。
可如果是李同把视频换到了婚礼现场,蓄意破坏了你和冬夜的感情。那他又为什么要提前把这东西寄给你呢?”
杜辰风怔了一下:“其实这个我也没想通。会不会是他……想要让我自己先老实交代,冬夜就会取消婚礼?”
我连连摇头,说这根本就讲不通好不好。提前寄送光盘的行为其实看起来更像在提醒你。如果你能在当天晚上就对冬夜坦白交代,好好聊一下,兴许后果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糟糕了。
如果是李同,他怎么可能给你机会让你先想下一步棋呢?应该是巴不得把丑闻越闹越大才好。
“你是说有人想提醒我?”杜辰风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那只能怪我自己愚蠢,没能把事情控制在手里:“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舒岚。
我可能,会离开S市一段时间。但是不会断掉联系的,冬夜有什么事,麻烦你转告我好么……”
我明白杜辰风要离开的原因,一则他的妈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情绪很不稳定,弟弟妹妹还有学业,他只能把母亲送回老家调养。二则,婚礼上有一小半的来宾都是杜辰风的同事和客户。他一个名气响当当的金融评估师,高超的金手指和让人赖以信任的品格是他在同行业中成为佼佼者的关键。现在弄出这样的事,他肯定是混不下去的。
“冬夜…..”我蹑手蹑脚进门,这辈子从没有过一次像现在这样那么害怕见到她。
还好,她除了脸色苍白一点,笑容还是我能熟悉的那个。
我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我说冬夜我从小到大哭晕过你多少件衣服。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你好歹不用再我面前也装坚强吧!
“辰风走了?”她的声音很沙哑,哑得跟用辣椒水泡过似的。
我点头说走了,但是他…...
“冬夜,你们明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为什么还要让敌人得逞?”我知道我这话说的挺不负责任的,就好像是因为我要对付舒颜一家,才想办法极力拉别人的仇恨值。
李冬夜转着黯淡无光的眼睛,扶着小腹摇摇头:“我之前就在想,等我和辰风结婚了,就把老家的别墅卖掉。分一笔钱给我二叔的。
那房子毕竟是爷爷留下的,就算我爸是长子,我是长孙女。就算我与二叔始终不亲……
可是岚岚,他们……他们杀了我的孩子!我不在乎辰风到底做过什么,我也不在乎我们能不能按照李家祖辈的遗嘱继承那一笔别墅,可他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恨行不行?!
我这双拿手术刀的手,从来都是在救人,可现在我恨不得杀了他!”
李冬夜突然就扑在我肩膀上嚎出心底最深的绝望,我以为我会抱着她一起哭,可我没有。
我说冬夜,我以我的人格向你发誓,今天这个仇我若是不报,舒岚两个字倒过来给你当球踢!
“所以我和辰风分开了。”李冬夜擦了擦眼睛,端着我的肩膀坚定地说:“首先,我和他都需要些时间来沉淀。其次,对付敌人最好的时机,是趁他以为自己得逞的时候。”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我说这话是谁说的?冬夜,你要黑化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江先生跟我说的。”李冬夜游了下眼睛:“刚才他过来看我……”
我哦了一声,心说这果然是江左易的风格啊。
我陪冬夜坐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见她累了,便盖上被子让她休息。
等回到叶子这里的时候,看到江左易抱着她一边拍着一边哄。小东西也睡着了,身上包着个小毛毯,貌似是新的。
难不成是这男人给买的?话说他昨晚可是糟蹋了我们叶子的一条小浴巾呢!
这时王主任过来找我了,说刚才挺危险的。叶子突然又犯病,咬着我‘先生’的手不放。我们护士要上镇定剂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答应。怕小孩子伤脑子。就这么哄着抱着折腾了四十多分钟才睡着。
“下周一就是会诊了,王主任。你说那个专家很有经验,也有自己的一套治疗方案。真的靠谱么?会不会刺激叶子,会让她更严重?”我站在窗子前,心里又酸又乱:“我已经给她找了不错的幼儿园,等会诊结束后就出院吧。
整天呆在这样的狭小的病房里,就是好孩子也憋坏了。”
“你也别太悲观了,这几天观察下来,叶子的状况受外界影响还是很敏锐的。也就是说,第二重人格的出现频率渐渐有了可控的规律,而叶子本身也比你想象的强大。
另外,你先生在的时候,孩子相对发病不频繁,而像今天这样,能在没有药物的条件下,被他劝好劝睡的状况更是很难得。不过你先生的脸是怎么了?又脏又红肿的,是被抓伤的?”
我:“……”
我说没什么,可能是风疹。谢谢你了王主任,我们周一见吧。
我心里酸酸的,推门就要进去。江左易隔着玻璃看到了我,做个了嘘声的动作。
他俯身在叶子额头上吻了吻,然后把孩子轻轻放回床上才推门出来。哦,出来之前不忘带口罩。
我说你就别带了,刚才急救的时候人家都看到了。说你的两边脸跟狗熊舔过似的,江左易……谢谢。
我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咬痕,唉,又一块劳力士。
“叶子发病的样子你看到了?是不是……很吓人?她跟你说…..我是说‘笑笑’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我并不是真心疼爱叶子的,我只是想上她妈妈。”江左易若无其事地披上外套,推着目瞪口呆的我就往外走。
“她——”
“说真的,那孩子也挺不错,跟个小太妹似的。以前混道儿的时候,我也遇到个小姑娘,也就十二三岁,说话的口吻——”
“江左易!”我气得眼泪乱转,我说我的叶子绝对不可以变成这样。
他侧着头看了我一样,伸手摸摸我脸颊:“开玩笑的,有时候,孩子想要攻击人,也未必能给出头头是道的理由。
不是说要会诊了么?哪来的医生,治不好我女儿,我叫他提头来见。”
擦!简直像足了古代帝王对太医说的话啊!
我揉了揉鼻子,莫名地笑了出来。
我说今天还是非常谢谢你了,发生这么多事,要不是你在后面扛着,我怕我都——
“这个功我可不敢居,”江左易冷笑一声:“事实上,我什么都没为你做哦。”
我说表面上是这样,可就是感觉你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给了我战斗下去的力量。
“手还疼么?”江左易牵起我满是绷带的右手,轻轻叠在他掌心里:“舒岚,别再伤害自己了。我不愿意看到你用这种方式向你前夫索债。
只有他叶瑾凉,你开个口,我帮你把他剁成两截。”
我说呵呵,也只有叶瑾凉,不管战斗多惨烈,我也不想动他......
“活该受虐。”
“彼此彼此。”我拆掉他的口罩,盯着花猫脸说。
车上了高架桥,却没有从第一个出口下去。
我急道:“诶?这是去哪啊!”
“回家啊。”
我说我家在东边,你往哪开?
我承认从这个角度看戴口罩的江左易,分分钟像是要把我拉到荒郊野地做偷肾手术的变态医生。
“你忘了我昨天给你钥匙了么?”江左易侧头瞄了瞄后视镜,然后对我说:“车后座上有个文件袋。”
我诧异不已,伸手够了过来。我擦,房租解约合同。
“你!你把我的房子给退了?!”
“恩,安迪办的。放心,你的东西一股脑打包搬过去的,我没叫他拆开看。没有发现类似震动*的隐私物品。”
“江左易!”
“有这个闲工夫纠结你的内衣是几个罩杯的,还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做。”
江左易你可真有本事,总能时时刻刻提醒我要战斗下去的决心。
我说怎么做?当然是把舒伟的身世公布出去啊!这样我爸就会把莫巧棋他们一家赶出去,他的股份至少也会分给我一部分。我就有更大的资本对付舒颜和叶瑾凉。
“然后呢?那李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莫巧棋和舒伟住进李冬夜家的别墅。舒颜和你前夫大大方方接管舒伟的股份,结婚生孩子?
舒岚你是有病吧!李冬夜算你最好的姐妹,你这样做,结果不过是你自己抢了本属于小男孩的一半股份罢了。有给你的好姐妹带去什么好处么!
我们以前混道上的,要是遇到你这么不仗义的弟兄,绝对是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我要一刀捅死舒颜你又不干!”
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我说抱歉,今天确实有点不在状态。让我睡一觉,明天给你个复仇企划案行么?江总!
“想不出来不许睡。”
我说哦。
接着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一堆文件,就跟被江左易删了一耳光似的。
我说江左易你好好开车,我想,我自己好好想!
“这叠资料,是李家老太爷的遗嘱,有关这套别墅继承权的归属。你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怎么能帮你的好姐妹夺回别墅所有权。”
我说那还不简单,冬夜三十岁的生日还有一两个星期呢,把杜辰风叫回来结婚不就完事了么!
“哦……这里写了,骗婚,形婚等……行为是除外的。这个该死的李同,把事情闹那么大,大庭广众的都看到冬夜和杜辰风取消婚礼了。现在就是想钻空子也打不赢官司!”
我恨得咬牙切齿,却没能得到江左易再多一个字的提醒。只能借着微弱的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着。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十分钟后,我诈尸,害得江左易差点撞了前面的电线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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