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新妇于新婚后第二日随夫进宫觐见太后皇上皇后乃是大玥开国便定下的规矩。
当今宫中,太后唐氏乃是文帝墨尧的生母,如今居懿德宫颐养天年,后宫中若不是天大的事万不会惊动这老人家。唐太后同时也是湛王墨昶的养母,子湛王生母季氏贤妃于墨昶两岁时病逝后,先帝便将墨昶放在当时是皇后的唐太后膝下养着。
筠华由习珍卉秋打理着,脑中清晰地理着有关于皇宫与墨昶的基本联系,太后唐氏,太妃安氏,皇后王氏,德妃唐氏,淑妃薛氏……筠华长于大漠,然而这礼仪教养苏黎却不会落下一分一毫,宫中金陵的基本状况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不想竟用得如此快。
墨昶只遣了人来告知筠华只直接前往王府正门便好,自己便于那边等她。筠华倒是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甘棠又是不平,待那人走后,又是嚷叫道:"如此,未免太是过分了,连院门都不跨入。。。。"
"甘棠。"筠华制止道,神情淡漠,也不与甘棠争辩什么,她既明了后宫局势,亦是知道依着墨昶的头脑,不会在皇上太后[前面表现出对自己极其冷淡的样子来,而同时,筠华对着自己的应变能力亦是有着信心。
筠华带着习珍卉秋缓缓向正门走去,甘棠自知方才失言了自请留下抄书,筠华明白甘棠直言不讳的性子,本也只是想说几句便罢了,只是这小丫头执拗得很,便也顺了她的意。
墨昶依旧是一袭黑色华服衬着欣长健硕的身躯,墨发被紫金发冠干练一束,冷峻的神情配着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冽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墨昶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耐心,若是平时,万不会如此等候一人,而同时连墨昶自己都是奇怪,除却今日进宫的因素,随着那位既来之则安之的湛王妃多着几分期待。墨昶心中冷笑否决这一可笑的想法,春日暖阳洒下的金色光泽,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愈行愈近,并不急匆反倒多了几分从容。
黛紫色宫装罩于筠华身上并不显得臃肿,极合身,青丝高髻,金钗珠翠,竟是十分脱俗,别是一般滋味由生,墨昶只微微一瞥,却在不经意间将筠华娇好的容颜刻入心中。
筠华在愈行愈近的步子中,自然能感到墨昶于这春日暖阳下突兀的冷冽之气,只一笑,并未放入心中,未作他想,步子依旧是从容,缓缓行至墨昶身侧,墨昶自顾自地上了马车,要不照顾着筠华,一旁的习珍却是对墨昶行径不由得皱了皱眉,却不似甘棠那般直言直语的性子,只默不作声地于卉秋二人将筠华送上马车。
墨昶自不是这般不懂规矩之辈,不过吧是想看看筠华的反应罢了。这微微一笑带过的性子,墨昶竟是说不上喜欢与否,亦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
二人皆是极有默契的沉默不语,只闻浅浅呼吸。筠华轻挑开车窗帘,望着金陵街上市肆林立,商人路人往来穿梭,筠华浅笑连连,竟是未被车中冷冽诡异的气氛所影响。
墨昶只闭眸假寐,车行得极平稳,不见颠簸。
车行得缓缓等下,墨昶率先下了车,随后,又是向筠华递了手过去,筠华也未迟疑不决将手放入墨昶只有一点温度的大掌,稳稳落地后,墨昶毫无痕迹地将手远离了筠华,二人神情皆是淡然。
等候已久的中人满脸笑容谄媚迎上来,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充斥着太多算计,沈洛作为先帝身侧的贴身大监,此次亲迎湛王与湛王妃,足以彰显宫中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墨昶依旧是冷着脸,沈洛显然是熟悉看惯了墨昶这幅样子的,筠华也只朝着沈洛微微一点头,随后便上了软轿。
一盏茶的时间,一干人到了章台宫。
筠华并没有将过多的视线放在四周,假山花卉市场虽是华贵,却是多了一份死寂少了一丝鲜活,并不对筠华的胃口。
章台宫不似承启殿严肃庄重,添了几分鲜活,殿名书写得遒劲,飞舞于大殿门上方。
对于筠华的淡然,墨昶只一瞥,不做什么神情。
"湛王,湛王妃等候片刻,容老奴进去禀报。"沈洛见墨昶微微点头,进入大殿。
不一会,便有尖利的声音传出:"传湛王,湛王妃进殿。"
墨昶微微靠近筠华几分,乍一看,真真是身形相依亲密无间的和睦之景。只是内里流淌着的疏远之真,唯二人所能明了。
二人并肩进入大殿,墨昶就是冷峻的神情不曾改变,筠华只在唇边揣着微笑,得体端庄。
"臣弟(臣妇)参见皇上二大爷皇后,太后。"
"平身。"墨尧不怒自威的气势于大殿内不断加浓,对着墨昶竟有些箭弩拔张的意味在。乌金龙袍配着冠冕,平静深沉的双眸迎着墨昶冷冽的神情于神策筠华浅浅笑意,五官似被雕刻出来那般看立体,与一侧的唐太后有几分神似。
"二弟新婚,乃我大玥举国欢庆之事,今日朕见你二人鹣鲽情深,朕心甚慰。"墨尧目光灼灼望着二人,唇角微微上扬,墨昶静静望着如此神情的墨尧,看似祝福得话语背后隐藏得讽刺自是明白的。毕竟墨昶并没有阻止墨尧得知新婚那晚自己并非与王妃共渡的事实。
"谢皇兄。"墨昶不咸不淡的回了过去,既是未否认,亦没有较真。
"这便是苏老将军的爱女罢,快上前让哀家仔细瞧瞧。"唐太后很是慈爱地开口,保养得体的脸上尽是和蔼笑意。红宝石金钗缀着夹杂几缕银丝的高髻,富贵却又离了俗气。
筠华缓缓上前,一步一动,落落大方,唐太后亲昵地执过筠华手来细细打量。
"倒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容貌于是一等一的好,难怪昶儿喜欢。"
筠华望着太后温和笑意,这话语中的他意却是明了之至。一边将筠华说成依靠自己这幅好皮囊才得以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湛王妃,又是暗讽筠华不顾礼教才得如此位置,一边又将墨昶描摹成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这唐太后明知是墨尧赐婚,却依旧在如此场合如此说道,即便是知道太后与墨昶之间恩怨的筠华也不得不暗叹太后手段之高。
墨昶却是毫无动作言语,只静静看着筠华如何与太后周旋。
筠华微笑道:"筠华微微萤火之光哪及母后耀耀明月之辉。"筠华说得真挚,唐太后面上一直端着的慈爱险些端不住。
墨昶心中对于筠华的回话不吝啬地赞叹,倒是聪慧的女子。
"母后光辉令儿臣等瞻仰望尘莫及,母后近来身子不爽,今日见了湛王妃倒是精神不少,可见母后与王妃投缘。"皇后于一旁温和开口,一番话解了筠华与太后之间的言语往来的窘境,亦是不把太后的话引上暗讽针对湛王府这路上去。
"此等殊荣,筠华莫不欢喜。"筠华依旧是浅浅笑着,投不投缘,是投何缘,尽于不言中。
"当真是好孩子,叫哀家也极是喜欢。"唐太后只得如此说着,
众人又是各怀心思地虚与委蛇几句,太后假称身子不适回了懿德宫,墨尧亦是说着政务繁忙与墨昶一道去了书房议事。王皇后倒也乐见如此,与筠华一道于花园中散步。
"人人皆说宫中美景上佳,今日,果真如此。"筠华笑道。
"美则美矣,只是时日长了,也是无趣,不及阿姒这十余年来每日能见着新鲜事物。"王皇后执过筠华的手来,温和笑道。
"若是如此说,倒也是好的,这宫中我却是知道是难为你的。"筠华同样关怀这皇后,二人本就是幼时的挚友,先是因着苏黎调职的缘故离别,随后的相见仅仅是帝王大婚的惊鸿一瞥,再有便是如今这般小心翼翼之举。
"习惯了便也是适应了,他敬我,别人自然不敢轻易冒犯。只你,不该与我一般于此。"王皇后同样也是用着真心对待筠华,句句言出肺腑。
"大漠倒是任我吃驰骋,只是再野的马儿也该是回马厩收心。"筠华笑着,只是不知其中淡然有几分,自嘲又有几分。
"今日太后出言不善,日后得好是警醒着,且王府中那位亦是不好相与的,这日子怕是磨你磨得紧了。"
"画地为牢与自得其乐,你觉着我会选择哪个。"
王皇后轻笑道:"枉我在这深宫中活这几载,竟不如终日在大漠潇洒的野姑娘看得透彻。"
筠华亦是跟着笑道:"我倒怕于大漠野惯了的女子是为金陵所不容的,如今看来,娘亲遗留与我江南温婉之气还不算消磨殆尽。"
"这骨子里的顽皮倒是多了起来,不知何时,才又能尝你手下珍馐之美。"
"珍馐还是不敢的,不过既然是皇后娘娘之命,自然不敢不从。"
"虽是还想留你,只是这时辰却是不许了,湛王府水深,我也只能道一句万事小心,其余的只怕也是插不上手。"皇后说道最后亦是有些无奈于自己乃是久局深宫之人的无能为力。
筠华只一笑微微点头,随后便行礼告退。
皇后望着筠华远去的背影,不由叹息,一旁侍女上前,道:"娘娘,起风了,咱们回去罢。"
"风起了,便不知何日能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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