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适逢大雪,名为罗定的小镇上几乎已看不到人影。有的只是从家家户户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
正在这时,小镇远处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斜阳映照下在皑皑白雪上拉出两条斜斜的影子,远远看去,倒也不显孤单。
斜阳缓缓没入大地,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也来到了小镇,在他们身后,只有一大一小两条不怎么规则的脚印向远方延伸,却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又被覆盖,了无痕迹。
小镇对于外来人还是有些关注的,但这种关注也是仅局限于茶余饭后无聊时或者串门时的聊天。没有几个人会真正去了解和自己无关的人。
这是来到小镇的第七天,再有五天就是腊八节了。张平一看看手中卖柴剩下的几枚铜钱,觉得要去买点红豆,绿豆回来,不管师父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该过的节日还是要过的。这么想着,人已经来到了小镇唯一的粮铺,递上五枚铜钱,要了一些红豆和绿豆。不是说没有其他原料,尽管这所粮铺不大,但作为小镇唯一卖粮食的地方,基本的原料还是齐全的,但价格却相差极大。而红豆和绿豆作为低价产品,也是张平一能够负担的起的。和店小二告了一声谢,张平一将背上賣柴剩下的干柴扶了一下,便快步走向镇尾,在那里还有人在等着自己。这样想着,步伐不由又快了几步,终于在太阳没入大地之前赶回了那座破庙。这是一座佛庙,在道教盛行的大苏国内,早已没了香火。
推开那扇勉强能够挡住凛冽寒风的庙门,入目的则是两边的两尊“密迹金刚”,即便残缺不堪仍目露狰狞。向前望去,则是一座不知是哪位佛门罗汉的塑像,漆料脱落严重的佛像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仍旧肃穆,张平一照例放下肩上担子,双手合十,恭敬行礼,向佛许愿。然后从一侧小门来到佛舍。小镇偏僻,即便在佛教盛行时也不过就两座建筑,一为佛殿,一为佛舍,佛庙基本的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全无,小镇之人除了有数几位老人和官府大人,也没几人真正懂得寺庙布局分布。张平一和师父盲道人来到小镇之后便居住在此。
张平一把干柴放到柴房堆好,便来到师父屋内,屋内一人为一老人模样,仙风道骨,精神状况看上去不错,但唯一遗憾的是双目无神。
“平一回来了?”老人微笑开口。“嗯,师父你看我买了什么?”“红豆和绿豆,今天是腊八节,我们能吃顿好的了”到底还是孩子,只要有吃的一切烦恼都不算什么了。一番炫耀之后,张平一便一头扎进灶房,不一会便传来米粥的香气,,师徒二人很快解决完了晚饭。盲道人开口“平一,你可知道腊八节的来源吗?”“师父,徒儿不知。”“嗯。腊者,接也。寓有新旧交替的意思,腊八过后便是年,这是腊八的传统含义,其实腊八节还是佛教盛节,腊八节为佛祖释迦摩尼成道日。后随佛教盛行,佛祖成道日与腊日融合,在佛教领域被称为‘法宝节’,这才是腊八的真正含义。”“啊!”听到这里,张平一突然惊慌起来,马上跑到灶房将剩下的米粥盛出,然后跑到大殿内,恭敬供奉于佛像前,不停告罪,随后又再次许愿。佛祖保佑!
日子就这么在平凡中缓缓逝去,不快也不慢,对于这个偏僻小镇来说,无论外面世界多么纷扰,王朝更替?妖魔入侵?神仙打架?只要没有波及到这里,那么小镇就还是那个小镇,唯一不同的是随着年关将近,多出来的那份年味。
家境富裕的人家早早开始迎接新年,门前石狮子脖子下的红绸带,屋檐下两个硕大的红灯笼,朱红色大门上的两幅鲜红对联上的雄劲大气的毛笔字,以及从主人到仆人的新衣服无不显示着大户人家的阔绰。
像县衙这样的大苏国正式部门,则是早已披红戴绿,即便财税不多,府库不足,仍是竭尽所能的摆出最好的样子。毕竟,再怎么样,也不能落了朝廷的面子。
而家境一般的人家石狮子是没有的,红灯笼或许有,对联则户户必贴,家里孩子是有新衣服的,再不济,糖葫芦之类的年嘴也是有的。
这是无数个新年之一,和祖祖辈辈过得不无一样,但是即便这样人们对其也没有一点厌烦,这是已经烙印在骨子里的东西,即便洲际不同,民风不一,只要人族还有传承,只要时间还在流逝,那么年就是年,从未变化。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或许就是镇尾多年无人居住的寺庙在某一天有了人气,或许就是小镇上多了一位仙风道骨的盲道士还有一个穿梭于街头巷尾卖柴并对谁都乐呵呵的孩子。
人们对于这两个外来人员并没有什么抵触,仿佛两人本就长居于此一样。
像往常一样张平一卖完柴之后,就向寺庙走去,走到半路,看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总觉得自家少了点什么,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了一个弯,快步跑向临街一家店铺。“陈婶婶,给我来一副对联,便宜的那种就行。”“哟,小平一来了,这是你的对联,拿好了。”“谢谢婶”张平一将两个铜板放在柜台上,拿着对联沿着原路返回。
张平一看着手里的对联,那被太阳晒的黝黑的小脸上不由多了两个小酒窝。其实对联和门神都是要买的,但是想想庙里两个怒目金刚,不比什么门神都要管用?为买到对联和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的张平一来到寺庙,将对联贴到门上,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年味,心情不免又好了几分。
照例先拜佛像,佛祖保佑。
距离年关越近,张平一却并没有像其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急切着等待着新年,反而更加珍惜年前的这段时间。
与小镇的大多数人不一样,张平一是见过传说中的神仙人物的,而且自家师父就是正统的道教神仙,即便双目失明,依旧道心通彻。虽然师父认为自己没有学习道法的天赋,但是跟在师父身边自己仍旧学会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将会使少年受益一生。
盲道人出身道教灵宝一脉,且不说境界高低,但自小便入世修行,一路走来却也是留下了莫大名声。尽管如此,盲道人停在如今的境界已经多年,如果近期之内还没有踏出那一步,大限已到的他将再也不能走出这座小镇。
张平一对这件事早已了解,盲道人对于自己的情况也心知肚明,师徒二人对此事的态度是一个比一个平静。对于盲道人来说,几个百年时光足以体悟人生百味,即便再增几百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此生足矣;对于张平一来说,此事非人力能为之,师父自有其打算,多想无益。
又是一日过去,天气阴沉,或有大雪将至。
师徒二人又坐在一起,“平一,为师大限已到,既然未能踏出那一步,为师也并无其他遗憾,你的事情我已和师门说明,不日,我师弟将会带你回山,你天赋平平,我灵宝一脉术法于你来说并不适合,回山后,何去何从,一切由你自己定夺。”
“知道了,师父。”
盲道人盘坐于蒲团之上,张平一陪坐旁边,相顾无言,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随着时间推移,当屋内只剩下一道呼吸之时,那酝酿了许久的大雪,终于也飘然而下。
只有屋内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示了少年并不平静的心境。
不知何时风雪已停,大雪为小镇平添了一份肃洁。
当第一抹阳光透过庙门照在佛像之上时,张平一像往常那样出门卖柴,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
不一样的是,一夜之间长大的少年郎,忽略了一件往常必做之事,仿佛曾经的礼佛只是幻像,如梦幻泡影。少年刻意忽略了那具佛像。即便本就不报什么希望,但少年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佛不保佑。
少年郎啊少年郎,并非佛不保佑,自古佛道不相干啊。
没来到阁皂山之前,张平一还是不太理解何为神仙洞府,灵地仙山,直到来到这座天下有数的仙山之后,张平一才懂得为何自古以来世人都向往神仙生活。这是一处超脱世俗生活的超然所在。
阁皂山能作为道家灵宝一脉祖庭所在,自有其道理。说是山,实则为一绵延山脉,镶嵌在天边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闪闪的金光,显得分外壮丽,好像一幅美丽的远山图。钟灵毓秀,悬崖峭壁,雄奇险峻,灵气充沛,随处可见仙珍奇材,甚至外界相传早已绝迹的仙禽灵鹿,偶尔也能瞧见,处处都透着仙山的气势。
自山脚蜿蜒至云层深处的青石阶梯,经历无数年的风吹雨打,依旧不曾有任何毁损,像是一条自云间嬉闹玩耍累的青龙,暂时停歇在此一般。
有月的晚上,石阶是极美的,明暗交错像是海浪一般,夜风掠过,隐有乐声似有似无,走在石阶路上,张平一总能感到一种震撼,这种震撼远比他在世俗间见到的任何名山大寺都要震撼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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