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爸爸谢妈妈虽然已经贫穷困顿了好几年,但此前他们家日子还可以,再说了,就算是没什么眼力的人,只看个头大小,看第一眼的精美感觉,也知道现在挂在自己女儿脖子上的那个玉葫芦,比现在赵子建送给自己两口子的这两块小玉牌要精致多了——两口子顿时松了口气,很高兴。
在他们看来,赵子建这事儿办得很好,叫人心里欢喜而确定。
送给女儿一个精美的玉葫芦,这是应当应份的,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额外再给自己两口子和二女儿一人送一个略逊的小挂件——这就是人家小伙子会办事儿了。
这下子,两口子拿着手里的玉牌,脸上剩下的就只是笑容,没人再推让了。
然而这个时候,没人注意到,谢玉晓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大对了。
本来嘛,她以为玉玦是自己独一份儿的,现在赵子建跑来给自己爸妈送两块玉牌,在她而言是羞羞喜喜的事儿,如果赵子建再给自己的姐姐也送一份玉牌,在她看来这事情就太完美了。
但偏偏,只看姐姐的那个玉葫芦和自己这块玉玦的外形对比,就已经让她直觉地知道,如果把这次赵子建给自己家里送礼,当成一件事的话,那么很大可能是,姐姐那边的礼,才是重头?
而自己……只是那个被附带送了一份的人?
她心里一时间惶惑得不行,好像原本觉得心里越来越踏实的一件事,在忽然之间被倒转了。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身份了。
难道说……赵子建跟姐姐之间……
霎时间,她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她是住校的,平常只有周六的晚上会回去住一晚,并没有察觉到姐姐有什么不对劲,而可能是最近一直都面临高考的关系,家里有什么变动,似乎也一直都没有人告诉过自己——周日的时候,自己倒是经常跑来看店的,正好给姐姐一天时间休息,这一点,谢玉晓心里其实是很同意的。
在爸爸的病最严重的时候,妈妈一天连上加班,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只为了多挣一点钱,姐姐连大学都不上了,一边打工一边还要负责来回奔波照顾爸爸,唯独只有自己,是可以继续安安生生的读书的。
似乎老爸的病别管有多严重,这个家都不让她操心。
后来老爸的病稍好,姐姐就又找赵子建借了钱,把谢家小饭店的生意重新撑起来了——姐姐的辛苦,她一直都是知道的,让自己周末的时候过来替她一天,让她也歇一歇,谢玉晓只会觉得自己终于有点用了,而不会有丝毫的不满。
但是……难道……
但是不对呀,她们之间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什么自己以前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
赵子建这次过来,就是来送礼的,现在东西送出去了,他也没有要多待的意思,起身就要走。
正好谢玉晴和谢爸爸也正准备一起去买点菜回来,但这时候赵子建既然来了,谢爸爸就直接说自己去买菜备料就行了,反正也就是一点当天消耗的新鲜菜品之类的,不费什么事儿,谢妈妈也是直接就说,赵子建刚高考完,这两天正该松快松快,就跟谢玉晴说:“昨天不是有几个小姑娘在店里吃东西的时候还念叨,说是有什么好电影上映了?你去,去,跟子建你们去看场电影吧,再好好转转,玩玩,我跟你爸在店里就足够了,再说了,还有玉晓呢,去吧去吧!”
不过这回倒是赵子建有事情了。
见谢玉晴似乎有点意动的意思,他就说:“我今天去小院子那边,跟罗小钟他爸约好了,他今天把罗小钟送过去。”
这是早就说好了的事情,赵子建也跟谢玉晴说过,谢玉晴自然是一听就知道。
于是她就说:“那你就去,我还是陪我爸进点菜去。”
赵子建“嗯”了一声,跟谢爸爸谢妈妈又各自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前瞥了谢玉晓一眼,见她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就也跟她说了声,“走了哈谢玉晓”,然后转身出了门,上了自行车就走。
但是还没等他骑出美食街,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
他回头,谢玉晓正绷着脸,快步跑过来。
赵子建停下自行车,等她跑到跟前,看着她,问:“怎么了?”
谢玉晓的神情复杂之极。
有些悲怆,有些沉痛,有些愤怒,又有些黯然神伤。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她问。
赵子建张了张嘴,但最终,他反问:“你说的是我跟你姐?”
谢玉晓不说不动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看着他。
赵子建摊手,“这要……怎么说?有什么需要特意说一下,或者说,需要特意跟你说一下的吗?”
谢玉晓忽然像一头小狮子,声音虽压得极低,却带着怒吼,“不需要吗?”
赵子建摊手。
谢玉晓低下头,过了约莫能有一分多钟,她才抬起头来,摆了摆手,挤出一抹带着泪花的笑容,声音带了点说不出的讽刺意味,冷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也觉得……有必要呢!”
赵子建想了想,说:“我无意于隐瞒什么,我跟你姐我们……但你姐可能是觉得我还在读高中吧,所以她好像是谁都不愿意告诉,那我当然顺着她。至于咱们,玉晓,我大概能猜到一点什么,我也知道你我之间好像是有点……不对。但是,其实我此前不止一次想跟你说说这件事的,只不过,我知道你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女孩儿,眼看就要高考了,你说我总不能……”
“赵子建……”她忽然又状若疯虎。
赵子建赶紧往下压手,安抚状,“在呢!在呢!有话你说。”
“我现在不想跟你再多说什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你……你很……”她欲语还休的样子,不断地深吸气,却总也没能把那可能有些伤人的话,说出口来。
赵子建无奈地道:“没事儿,你要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过,别骂人啊……”
谢玉晓看着他,神情复杂,眼神更是复杂莫名。
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注意到自己已经吸引到不少街上行人的关注,这时候语气就放到极缓和,说:“谢谢你救了我爸。”
赵子建抿嘴,看着她。
但很快,她再次压低了声音地咆哮,“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你至少也应该提前一点告诉我啊!”
路过的人,不少人下意识地扭头盯着这挡在路中央的一男一女。
站在赵子建的角度,能看到“小谢炒粉”的店门口,谢爸爸谢妈妈和谢玉晴,都已经走出店来,正往这边看着。
赵子建蹭蹭鼻子,颇觉有些尴尬。
上辈子就是著名的“骚人”和“渣男”嘛,儿子都快娶老婆了,还又招惹了一个才刚十七岁的小丫头进家,气得家里的几个女人足足好几天都不搭理他。
这个地没什么好洗的。
赵子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柳下惠似的人物。
也从来都不否认自己的确有点好色。
但是话又说回来……上辈子混到他那个成色,说实话,别说是在当时那个混乱的世界了,就算是现在的这个法制的文明的时代,能有他那个实力、他那个实际地位的人,能拿来限制他们的一切东西,包括法律、道德、舆论,等等等等,其实根本都形不成什么实质的威胁了。
可以说,牛逼到一定程度的人,纯粹靠自制。
而赵子建对待自己的每个女人,都会很认真给予一段感情,和十足的尊重,他从不强迫任何女人,而只要一个女人跟他情投意合,愿意一辈子追随他,他也绝不会辜负人家……认真说,对于他那个层级的人来说,已经比较自制了。
所谓“骚人”和“渣男”这种称呼,前者是朋友们的调侃,后者是女人们气急了的时候的一点小羞辱和小发泄啦!
所以……赵子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来说,的确不是个什么从一而终的传统好男人,但那个归那个,真要讲起来,在谢玉晓这里,他还真是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因为事情真的不是他有意要如何如何,实在是作为一个老男人,很多做法,很多下意识的思路,往往都已经习惯了为身边的人考虑——过去的二三十年,他已经习惯了跟好几个女人共同的生活,习惯了生活中浑不在意却又无处不在的小小关照。
与人为善,举手之劳能帮就帮,说话做事尽量让身边的人都不觉难受,但话不投机的人懒得有丝毫的敷衍直接转身就走不留面子——这些东西,对于一个活到五六十岁,已经活成了妖精的聪明人和老家伙来说,已经活成了生活的习惯。
但这些东西,拿到现在的这个年龄的赵子建身上,表现出来,却好像是有意无意之间就在撩拨人家女孩子似的——不然你干嘛对我那么好?不然你干嘛要老是用你那些那么烂的冷笑话逗我笑?不然你干嘛那么体贴?不然你……
可事实上,虽然赵子建承认,自己的确是不止一次偷看过谢玉晓的大腿……但是,他真心没觉得自己刻意的去撩拨过她!
所以,现在被问罪,他怎么可能觉得不委屈?
当然,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贪心么……可能还是有一点的。所以才会在明明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点什么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及时地去做出一些动作,来阻止事情的发展……
但问题是,当自己意识到有些过火的时候,都已经是高考之前送给她玉玦那时候了——还有两三天就要高考,难道非要在那时候告诉她,我其实早已经是你姐夫了?这不是找事儿嘛!
…………
眼看那边谢玉晴和谢爸爸谢妈妈倒是只站在门口,没有要过来问问的意思,赵子建心里叹口气,说:“是!这事儿……嗨,怪我,怪我!”
谢玉晓心里有百般的积郁,这一声“怪我”入耳,她忽然就觉得发泄不出去了——定定地盯着赵子建看了一会子,她忽然说:“这辈子,你别想让我喊你姐夫!永远都别想!”
说完了,她又深深地看了赵子建一眼,转身跑了回去。
赵子建留在原地,叹口气,见谢玉晴还看着这边,他冲她摊了摊手,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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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本书,《枫城旧事》,年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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