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言重了,还是先请孙老神仙替太子诊病吧。”
苏大为态度谦虚道。
随着李治摆驾东宫,孙思邈和苏大为、武媚娘等人,在宫人太监、千牛卫的护送下,一起前往。
这一路上,苏大为都暗自在打量孙思邈。
这是一个传奇人物。
哪怕是数千年后,他的名字,依然与《肘后千金方》一起,被人铭记,被尊称为药王。
苏大为记得自己看过不少关于孙思邈的记录,此老在贞观年间,就曾被太宗征召过,而且他出生于西魏,历经西魏、隋、唐三朝,可谓活化石。
按年岁去推,此老已经年逾百岁,但苏大为暗自观察,发现孙思邈面如婴儿,牙齿整齐坚固,说话时中气自丹田而出,沉凝而稳定,完全不像是百岁高龄的老人。
这人养身之功,非同小可。
而且苏大为更隐隐在孙思邈身上感到元气流动。
只是这股气息并不强烈。
只能暗自猜测此老也是开灵异人,但究竟到哪一层次不好判断。
到了东宫,孙思邈先是看了一番太子殿内的摆设,让宫人将太子殿中窗格全数打开,令阳光和气流通。
给太子诊脉之后,他请来笔墨,不假思索写就一张药方,令人去抓了煮药。
然后又从随身药囊里,取银针九枚,或长或短,依次扎在太子右手上。
“我取针手太阴肺经,此经可以泄去太子肺中邪火。”
孙思邈慢条斯理的说着,右手二指拈着银针轻轻转动。
苏大为站在武媚娘后方,距离太了床榻不远,眼瞳微缩间,看到孙思邈手中有淡淡蓝色光点闪动。
那是元气,如丝如缕,自药王手指间,透过银针刺入太子手太阴肺经。
略留针片刻。
孙思邈将银针取下,动作如行云流水。
刚好内侍将药煎好端上来。
武媚娘忙上前,亲手侍奉太子喝下这碗浓浓的中药,看着太子眼神困倦,侧卧于床沉沉睡去。
孙思邈拈须道:“太子头三日,皆由老道给他用银疏通肺经邪气? 再以药汤固本? 待邪火散去,再用针炙之法? 去尽沉疴? 之后再调养月余,当可痊愈。”
李治和武媚娘俩人皆是又惊又喜? 对视了一眼,两人的手紧握了一下? 随即分开。
李治向孙思邈道:“那依药老之见? 弘儿的病两月便可痊愈?”
“不用不用,一月有余,老道保证还陛下一个健康的太子。”
孙思邈面色红润,拈着白须微笑道:“今后只要注意寒凉? 温养肺经? 可保身体安泰,不会再有反复。”
“多谢药老!”
李治和武媚娘大喜,两人以帝王和帝后之尊,居然破天荒一起向孙思邈鞠躬行礼。
孙思邈哪里敢受两人大礼,忙侧身以示避让。
“太子乃国之储君? 替太子医病,也就是为大唐百姓福祉出力? 此乃老道份内之事。”
“药老功德无量,朕代太子和大唐千万百姓? 谢过药老。”
李治感概的道:“药老想要什么样的封赏?”
这话出来,武媚娘在下面? 借着大袖掩饰? 轻拉了一下李治的衣襟。
李治一下子反应过来? 以手加额道:“却是朕糊涂了,药老高风亮节,民间俗物,多半不放在药老眼里。”
孙思邈轻拈白须谓叹道:“老道活了百余岁,功名利禄并不放在心上,余愿继续精研医道,造福苍生。”
苏大为在一旁小声道:“既然孙仙翁想要多为百姓谋利,何不多设立医馆,助仙翁将医道发扬广大,令更多人学得孙仙翁的医术,造福百姓。”
这话一出,李治和武媚娘都是眼中一亮。
设立医馆,多召医者门徒向孙思邈学医道,如此一来,孙思邈短时间内,无法再借故隐遁,又为大唐多培养医官,此乃一举两得之便。
若在平时,李治和武媚娘未必想不到,只是眼下担心着太子的病情,关心则乱。
听了苏大为的“神补刀”,这帝后俩都大为满意,向苏大为投来的目光,也透着嘉许和勉励之意。
孙思邈拈须苦笑:“这个……老道倒是无法拒绝,我活了百来岁,也不知还能活多少年,这身本事若带进土里,也是可惜。”
“孙仙翁修为高深,想来就算是活个两三百岁也是有的,如今正当壮年呢。”
苏大为在一旁笑着,不动声色拍了一下孙思邈的马屁。
说是马屁,也有大半真心。
按传说,孙思邈貌似活了一百五六十岁,活脱脱的人瑞。
“陛下还可替孙仙翁多多宣言医典,助孙仙翁将生平所学,著书立书,造福生民。”
“阿弥此言甚合朕意。”
李治连日来,少有这般高兴,忍不住哈哈一笑,似乎身体都轻便了许多。
“陛下,先让老道替你诊脉吧。”
“有劳药老了。”
李治的身体情况与李弘不同。
李弘是感染了肺疾。
而李治的身体,是因为家族遗传,头风和心血管病,在李唐六代帝王都有遗传。
这个遗传病是真没办法。
只能从饮食和生活习惯里去尽可能调理。
可惜李治身为帝王,日理万机,哪有那样的时间精力。
他的病,一是家族遗传,二是自己饮食无节,也是遗传性的爱吃高油脂的肉食。
最后就是朝政繁重,长期疲劳透支。
忙完繁重的公务,还要应付后宫的各嫔妃。
就算铁打的身子都会熬干。
针对他的身体状况,孙思邈沉思片刻,给出药石调理,饮食有节,食不过饱,多骑马散心,多步行踏歌等法子。
听起来并无玄奇之处。
“身体就像是房屋,平时的打理,胜过被虫蚀蚁蛀,风雨摧坏后,再去修补。”
孙思邈道:“老道这里还有一套五禽戏,是传自当年神医华陀,若陛下坚持去练,相信保住较好状态不难。”
“药老费心了。”
李治感激的道。
待一些事交代好,李治命武媚娘亲自送孙思邈去歇息。
就在宫里找一处偏殿安置,离东宫近一些,也方便随时为太子诊治。
处理完这件事,李治看了一眼苏大为,忽然道:“阿弥,你随我来。”
……
李治带着苏大为,来到东宫一处偏殿。
苏大为目光悄然打量,发现这里有些像是太子的书房,殿中摆满了书籍,桌上有笔墨等文房用具。
四壁洁净,只有几副字画,依然显得极简洁。
那些字龙飞凤舞,以苏大为的水平只知是好,至好是谁的墨宝却是不认识。
挂在壁上的画,看落款一副是本朝丹青大家阎立本的一副醉道士图。
说起此画,还有些典故,显庆元年,僧道两门多有摩擦,长安道人那一方,常以梁人张僧繇的《醉僧图》来嘲笑沙门僧人。
后来僧众不忿,于是凑了几十万钱,请阎立本画了这副《醉道士图》以做回击。
后世这两张图全都留传下来,颇有意趣。
苏大为看到阎立本的落款,立刻想起此老之前是朝中匠作大监,“昭陵六俊”和“凌烟阁”功臣图,都是他的手笔。
还曾监修翠微宫及大明宫。
如今此老应该已迁为工部尚书。
前两年还收到狄仁杰大兄的信,说受到阎立本的赏识,多次向朝廷举荐他。
四周的环境观察已毕,苏大为的目光,下一刻便落在太子日常学习的桌案上。
一般而言,一个人的性格习好,从他的日常用品,特别是办工学习的桌面上,会透露出最多的信息。
喜欢用什么笔,什么墨,是好奢华,还是节俭。
桌上摆的什么书,是老庄,还是诸子儒法刑名?
桌上有无写字,字如何,是急是缓?
平日除了公务,还会读什么书,喜好如何。
苏大为之前和安文生说过的,他会多观察太子。
如今有了孙思邈,太子身体应当不会有大问题,剩下的,就是了解太子李弘的心性。
决定今后是继续抱紧武媚娘,还是向李弘靠拢。
这些,关系着未来的身家性命,不可轻忽。
只看了一眼,苏大为便自动滤过无用的信息,目光被摆在桌中的一本书牢牢吸引住。
李治走在前方,回头看了一眼:“你倒是有眼光。”
说着,他伸手拿起桌上那本书道:“这是先帝在时,命虞世南编著的《帝王略论》,先帝常读,后来赠给了我,如今,我将它也赠予太子。”
苏大为看着李治手里的这本书。
封皮有些残缺,显得有些发旧发黄。
显然曾被人无数遍翻看。
看到这本书,苏大为突然记起昨夜安文生的那句话。
“陛下真不愧是太宗之子”。
真不明白后世那些人,是怎么看出李治懦弱的。
李治乃千古一帝,大魔王级别的好么。
以二代论,上下数千年,几乎没有谁能真正比得上李治。
帝国二代目,依旧开疆拓土,东征西讨,拓地千万里。
这份功业,是实打实的。
忽然记起来,前世在一篇文里,看过模仿李治与李世民对话的一段。
李治:大。
李二:雉奴,何事?
李治:有人说我不像您。
李二:这话过份了,观音婢对我情深义重生死不渝,来人呐,把造谣的拖出去腰斩!
李治:不,他们不是这个意思。
李二:那是什么意思?
李治:他们说你是老狼王,我是小绵羊。
李二:哦,这话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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