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看一看赵王赵歇这边的情况了,是被张耳和陈余从民间找出来拥立为王的,权力一直都受到极大限制,历来被人摆布习惯了,对于项康主动下诏让赵歇复都邯郸的决定,刚开始的时候,赵歇其实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相反还对项康的这个好心决定感激不尽,觉得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自己可以不必担心落得和英布一样的下场。
也正因为如此,汉廷替赵歇重建赵国王宫的期间,赵歇不但先后三次亲临邯郸视察工程情况,也和负责这个工程的汉廷将作少府丞邵平结为了朋友,彼此间相处十分愉快,然后新王宫才刚建成,赵歇就迫不及待的主动上奏项康,请求项康准许自己当年的八月复都邯郸。
众所周知的原因,项康当然毫不犹豫的批准了赵歇的请求,还表示到时候会派使者向赵歇道贺赏赐,赵歇闻报也是欢喜不尽,赶紧召集以赵相夏说为首的赵国百官,商议和布置具体的迁都事宜,然后很自然的,留守巨鹿的郡守人选这个重要问题,也就随之浮出了水面。
其实这个问题原本不应该商量,之前的巨鹿郡守赵卉是赵歇的同族,也是赵国四郡中惟一一个由赵歇亲自任命的郡守,赵歇当然想让赵卉继续担任郡守,留守巨鹿重镇。然而周叔替赵歇封的赵相夏说却早就垂涎这个重要职位,想让他的亲信宁兹取而代之,便使出明升暗降的手段,极力劝说赵歇把赵卉升为假相副丞相,带到邯郸任职,让宁兹出任巨鹿郡守。
毕竟是赵国王室之后,家学渊源,即便性格相对比较厚道,赵歇也不是没有政治头脑,马上就看出夏说这么做是想和自己争权,当然找尽借口拒绝夏说的奏请。然而让赵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和夏说暗斗的时候,中大夫焦文又跳了出来,进言建议让巨鹿郡守和邯郸郡守交换职位,互换治地。
赵歇也终于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因为邯郸郡是汉军替赵国收复的,邯郸郡守李元当然也是汉军封的,几乎明摆着是项康的人,如果让他出任巨鹿郡守,等于是把赵歇这些年的本土老巢巨鹿郡交给汉廷控制,再加上李元在邯郸郡经营数年,郡内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如果自己批准了焦文的进谏,让李元又来控制巨鹿,岂不是拱手向汉廷交出了整个赵国的中基层控制权?
心头生出了这样的警惕,赵歇当然是断然拒绝了焦文的进谏,同时与夏说据理力争,以赵卉更加熟悉巨鹿情况为由,坚持还是让赵卉继续担任巨鹿郡守,好在夏说也没胆量强迫赵歇同意自己的要求,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同意了赵歇的决定,让赵歇保住了自己经营多年的巨鹿老巢。
焦文的操之过急不但让赵歇对他生出了疑心,也让赵歇不得不生出了防范之心,事后赵歇不但暗中叮嘱赵卉替自己小心看守好巨鹿郡,还早早就拿定了主意,决定在复都邯郸之后,尽快用明升暗降的办法拿回邯郸郡守这个重要位置,削弱汉廷对赵国的控制力度这一点也是为了自保的人之常情,并非赵歇对项康和汉廷生出异心。
经过了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后,八月上旬时,赵歇正式率领赵国百官复都邯郸,然后也还别说,因为这个时代的分封制思想还比较顽固,再加上赵氏家族在赵地的影响力也还相当不小,当赵歇的车驾抵达邯郸时,还是有数以万计的赵地百姓伏道迎接赵歇的到来,让赵歇很是风光了一把,无比隆重的住进了汉廷为他重建的赵国王宫。
在此期间,项康也兑现了诺言,派遣使节代表汉廷来向赵歇道贺,还给了赵歇一笔不小的赏赐,吴芮和臧荼两个异姓诸侯王,还有几个被封王的项康儿子,也各自派遣使节前来祝贺,送上重礼恭喜赵歇复都,赵歇满面笑容的一一道谢,连续数日摆设宴席庆祝复都。
虚伪客套了十几天时间,走完了各种该走的过场后,各国使节纷纷主动提出告辞,被繁琐礼仪折腾得精疲力尽的赵歇当然也没挽留,只是假惺惺的挽留了几句,就赶紧呈上谢礼打发各国使节走人,期间对待燕王臧荼派来的使者燕国上大夫张胜也是如此,没有说上几句话,赵歇就立即同意了张胜的告辞请求,答应一会就派人把礼物送到驿馆,让张胜带回去答谢臧荼。
让赵歇意外,替臧荼谢过了赵歇后,张胜并没有急着离开赵国王宫,笑着对赵歇说道:“赵王,外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听说赵王的王宫是皇帝陛下命人仿照暴秦皇帝嬴政在咸阳北阪修建赵宫建成,与毁于战火的赵国旧宫一般无二,外臣此前虽然数次入宫拜见赵王,却一直没有福气到赵宫的花园中一游,不知赵王能否开恩,让外臣到花园中去一饱眼福?”
这样的小事赵歇当然不会拒绝,还因为已经在殿上闷够了的缘故,主动提出亲自引领张胜去自己的御花园中游览,张胜一听大喜,慌忙向赵歇千恩万谢,然后赶紧随着赵歇出殿,有说有笑的到赵宫花园中散步参观。
赵歇也很快就后悔自己不该和臧荼的使者张胜单独相处,在花园里散步闲谈间,张胜突然就提起巨鹿郡守人选的事情,十分随意的向赵歇说道:“赵王,外臣听闻,大王你决定复都邯郸的时候,曾经有人向大王你进言,劝大王你让邯郸郡守和巨鹿郡守互换职位,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还是那句话,毕竟是赵国王室之后,政治嗅觉的灵敏程度远在常人之上,张胜才刚提起这个敏感问题,赵歇马上就发现了不对,收起笑容说道:“大夫的消息好灵通啊,竟然连本王的朝堂之事,竟然也能知道。”
“这么紧要的大事,外臣当然是想不知道都难。”张胜语带双关,又笑着说道:“大王没有否认,看来是真有此事了。外臣斗胆,想问一下大王,大王拒绝了这个奏请,坚持让你的同族赵卉继续担任巨鹿郡守,就不怕有人会不高兴吗?”
赵歇停下了脚步,看着张胜冷冷说道:“大夫这是话里有话啊?寡人让赵卉继续担任巨鹿郡守,会有什么人不高兴?”
“大王何必明知故问?”张胜微笑反问,又说道:“以大王你的英明睿智,让赵郡尊和李郡尊互换职位,幕后的主使人是谁,大王难道还能猜不出来?”
赵歇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语气更加冰冷的说道:“大夫,寡人乏了,要回去休息,你也可以走了。”
“大王,请不要急,请听外臣再说几句肺腑之言。”张胜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道大王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有人会让大王你离开巨鹿复都邯郸?他在大王你朝堂上安插的人,又为什么会如此重视巨鹿郡守的人选问题?他这么做,其中包含着什么样的深意?”
被张胜提醒,在这件事上本来就已经生出了疑心的赵歇脸色一变,马上就听出了张胜的弦外之音,张胜察言观色,见赵歇已经醒悟,便又说道:“幸亏大王圣明,坚持还是让赵郡尊继续留镇巨鹿重地,但是大王,外臣也为你担心啊,你这么做虽然正确小心,但是有的人肯定不会高兴,下一步只怕出手就不会这么委婉温和了。”
赵歇沉默,半晌后才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分则两败,合则两利。”张胜捅破窗户纸,说道:“倘若大王愿意,可以随时派遣可靠的人北上,我们也可以保证,只要大王你需要,我们会全力相助。”
“你就不怕寡人把你拿下?”赵歇冷笑问道。
“外臣如果怕的话,就不会对大王你说这样的话了。”张胜的笑容更加冷酷,说道:“反倒是大王你不怕外臣束手就擒之后,你将彻底的孤立无援,彻底变成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赵歇凝视张胜,见张胜神情坦然,目光镇定,很明显是已经抱定了必死决心,又权衡了许久的利弊,赵歇这才选择掉头而去,又随口吩咐卫士把张胜送出王宫,张胜也没勉强赵歇立即就做出决定,只是冲着赵歇的脊背说道:“大王,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早做决断,待到别人收网的时候,你就是想挣扎也来不及了。”
赵歇没有理会张胜,但是也不可避免的把张胜这话记在了脑海里,还忍不住在心里说道:“皇帝故意让寡人复都邯郸,又想让他的人出任巨鹿郡守,把寡人和臧荼彻底隔开,难道真是想对寡人动手?”
其实赵歇也早就有类似的担心,首先他的王位并不是项康册封,楚汉大战期间,赵国又反复无常,不止一次的出卖汉军往项康的脊背上捅刀子,那时候虽然是张耳主政,没有实权的赵歇不是主要责任人,但是如果项康真的追究起来,赵歇还是脱逃不了罪责。
其次是赵歇在楚汉大战期间几乎没有为汉军立下任何功劳,赵军是在赵相夏说的率领下帮助汉军作战,赵歇惟一的贡献仅仅只是打着赵王的旗号支持夏说行事,项康之所以捏着鼻子继续承认赵歇为赵王,也只是为了借助赵歇在赵地的影响力,尽快消化赵地的胜利成果而已,现在天下已定,赵歇当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第三则是项康在封王方面的动作,放着那么多六国王室之后不封,把能够封的王位全部封给了他赶工生出来的儿子,向华夏九州变成家天下的险恶用心简直就是昭然若揭,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项康无亲无故的赵歇当然得担心项康惦记自己的王位,也必须得害怕项康把自己除掉,让他的其他儿子取而代之。
还是那句话,趋利避害历来就是人之常情,虽说张胜的旁敲侧击没有能够让赵歇下定决心,但是在恐惧之下,赵歇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担忧,也下意识的加紧了对汉廷各种举动的注意,还悄悄派人潜往关中,探听项康和汉廷的各种动静。
在这个期间,臧荼倒是又找借口派遣亲信来和赵歇联系,赵歇却因为一是没有造反的胆量,二是害怕重蹈英布的覆辙,落入臧荼的陷阱被他卖了,故意连臧荼的使者都没有见,小心谨慎简直到了极点。然而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到了十月深秋的时候,一个让赵歇心惊胆跳的消息,却突然传到了邯郸城中
这仿佛是一个与赵国没有任何关系的消息,项康下诏,说是为了防范喜欢在冬季作战的匈奴在冬天入寇中原,决定派遣汉军大将公孙同率领一支军队北上,加强代郡的防御。项康的这个决定虽然看似平常合理,可是让赵歇魂飞魄散的是,项康竟然是让公孙同率军从井陉东出,取道实际上被汉廷控制的赵国恒山郡北上代郡!
“难道皇帝真要对寡人下手了?他的军队进入了恒山郡后,只要突然东进武垣,马上就可以切断寡人和燕国的道路联系啊!”
生出了这个怀疑后,赵歇连续几天都是彻夜无眠,然后在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后,赵歇拿定主意,在例行的朝会上突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人事调整以奖励臣子李元治郡得力为由,把汉军收复邯郸时任命的邯郸郡守李元升迁为赵国假相,让自己的同族赵寒取代李元出任邯郸郡守,接管邯郸郡的民政和郡兵控制权!
让赵歇战栗,他宣布了这个决定后,与会的赵国官员竟然鸦雀无声,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清楚听到,周叔替项康封的赵相夏说更是神情复杂,看着赵歇几次欲言又止。相反的,过了许久后,倒是被赵歇明升暗降剥夺权力的李元主动开口,向赵歇行礼谢道:“微臣叩谢大王提拔。”
“爱卿不必客气,这是你应得的,免礼吧。”
赵歇含笑回答,却全然不知自己的笑容其实比哭还要难看,又微微垂头,在心里说道:“不要怪我,寡人也是被逼如此,如果寡人不赶紧把邯郸郡的郡兵兵权拿回来,皇帝一旦真的对寡人下手,寡人就真的只能当一只待宰羔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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