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关守军将领,乃是陆仲亨和郭英,二人早已得到传令,当下将悟虚等人迎如大帐。摊开地图,郭英将下关一带地形几兵力部署介绍之后,悟虚便説道,“二位将军,久经沙场,这排兵布阵想必是不差。只不过,如今元军之中有不少喇嘛及其他修士,我方军中的修士似乎应该集合起来,组成xiǎo队,或分守险要之处,或用作特殊之用。”原来,陆仲亨和郭英将军中修士分派到各军营中,直接任为副职,以为修士辅佐军士之意。
这二人听罢,不住diǎn头,冲着悟虚抱拳,却一言不发。这边上,蓝玉终究看不过,上前红着脸,对着悟虚説道,“启禀大师,先前蓝玉召集军中好手,赶赴燕子矶,如今除开黄天荡之外,军中各处都有抽调。其中陆将军和郭将军所部,所余修士更是一半不到。”
悟虚恍然大悟,当即合掌向陆仲亨和郭英赔礼道歉。
赵彤在一旁却説道,“军情紧急,此刻不是闲聊时刻。悟虚大师、性空大师,两位大师还请速速分派人手,做好迎敌准备。赵彤愿带一对哨探,前往对岸打探消息。”
万万不可!悟虚毫不犹豫地打断赵彤説话。
依照马灵华所説,元军在滁州与下关之间,重兵集结,五队精锐哨塔前往对岸刺探军情,无一人生还。赵彤此去,实在是危险万分。
可赵彤却道,“眼下敌情不明,我军处处布防,处处挨打,一旦交战,坚持一时一地或是可以,但整个战局却毫无主动,极易被元军分而为之。”
性空大师也出言道,“赵姑娘,説得也极有道理。若是不探明元军兵力部署,一窥其战略意图,我方军力本就不足,又处处设防,兵力分散,恐怕到时候殊为不妙。至于人选,倒也不一定是赵姑娘,”説到这里,其身后了缘、净松两位大师,便合掌上前,“阿弥陀佛,我等愿意前往对岸一探。”
了缘、净松二位,修为在凡尘八层左右,真人之下,也算是高手了。悟虚见此,心中大喜,对着性空大师及了缘、净松大师,合掌道谢,“既然如此,便拜托白马寺两位大师了。”
陆仲亨和郭英当即命人取来对岸地图,交于了缘、净松两位大师。哪知赵彤,一个箭步,上前将地图夺下,对着大帐众人説道,“二位大师虽然修为高深,但是对于刺探军情,恐怕还不在行?何况,这地图乃是先前,我军在对岸的布防图,如何能用?赵彤身为军中检校,滁州下关一带,了然于胸,又熟知元军各式标识,説不得也要随二位大师走上一遭。”
这番话一出,那陆仲亨和郭英不禁微微diǎn头,就连性空大师也默然不语,悟虚知道再难劝阻,只得略微叮嘱,将赵彤与了缘、净松两位大师,送出大帐,看着三人消失在江面上空的夜色之中。
回到大帐,悟虚不由卷起袖袍,对着陆仲亨和郭英等人説道,“这王保保,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大军到了跟前,竟然不一鼓作气,悉数南下。这样也好,蓝玉你即刻带人,将先前我在燕子矶传下的阵法,传授给军中白莲教众。”
待蓝玉领命出账,悟虚将两枚玉符交与陆仲亨和郭英,言道若有紧急之处,便以玉符传讯,自己和性空大师便会着人策应增援。
四人坐在大帐中,对着地图,谈论了一会儿,便也出来,到各处巡视检阅。
下关对岸浦口区,西北三十里不到,有一座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名曰老山。其山虽不高,但山势起伏,树木繁多,又因温泉散布而时有云雾缭绕,历来是藏兵设伏,南北进退的必争之地。其中,有一支脉,形若凤凰,名之曰凤凰山。
此刻这凤凰山,火光diǎndiǎn,却又一片寂静,往日的飞鸟走兽不知道隐于何处。独留下一个占地约一亩的蒙古包,犹如白色巨兽,盘踞在此处。
其内灯火通明,东北角檀香阵阵,数十名喇嘛,盘坐在厚厚的兽皮上,或诵经,或结印,神情肃然。其下方,一群人妖混杂的修士,三五成群的围坐在盛满酒肉的案几上,正闷声饮酒作乐。
喇嘛对面,是一排排全副铠甲的将领,一个个持刀端坐,偶尔举起案几上的酒杯,一干而尽之后,眼睛便射出道道噬人的精光。其下方,一些参事赞画模样的人,身着皮衣或薄衫,不时从低头xiǎo跑进来的军士手中接过物件,然后围着一面巨大的彩绘地图,不断地做着标记和记录。
而大帐内正上方,垒着一个一米高的圆台,圆台上,摆着四面长几。最左边,坐着一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老道士,正是那全真教玄华子;玄华子身边,却是悟虚久未蒙面的三皇子巴措而达,其身着厚重繁琐的宫服,却无一丝皇室的端庄,正与旁边另外一名身着长袍的青年男子説笑着;那另外一名青年男子,对着巴措而达面带微笑,却又不时用满含自信和刚毅的眼神,环视下方四周,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一丝飘逸。
这名青年人,见最右边那名身着紫红僧袍的喇嘛,在那里一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便问道,“多吉师兄,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那名面容清苦的喇嘛,微微欠身,“奉生师弟,多吉听説慧明师弟在南面为叛军防守燕子矶。慧明师弟,一心向佛,当日在天源延圣寺,与我等同修共参,想不到当日一别,渺无音讯,如今相见,却是手持刀兵。”
这正是王保保和多吉。
原来,多吉听闻败退回来的喇嘛讲述悟虚在燕子矶,便主动进账,向王保保讨了攻打燕子矶的任务。哪知,在这大帐中,坐了片刻,听闻王保保等人一番言説,又见得下方参赞对着地图忙做一团,知道大战一触即发,再与悟虚相见之时,恐怕便是生死之斗,饶是多年苦修,心中也不由伤感起来。
王保保得喇嘛教诸佛海会*界灌dǐng加持,跃升真人,之后为了巩固境界,也在天源延圣寺静修了一段时日,是以对八思巴、多吉等人与悟虚的关系也有所了解,此刻见多吉如此,正欲开口去。
旁边三皇子巴尔措达,瘪瘪嘴,“慧明大师,身为本教弘法长老,却跑到朱元璋那里倒戈一击,如此叛逆,当千刀万剐,永堕阿鼻地狱,多吉大师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却见多吉扬眉怒视,僧袍无风自动,“本教事务,毋须他人置喙。”
王保保见多吉动怒,忙对三皇子説道,“三皇子且慎言,如今慧明师弟,依旧是本教弘法长老,班禅咯巴大喇嘛,八思巴、羌巴穆勒两位国师,都不曾下令将其逐出教门。”
巴尔措达急忙讪笑道,“xiǎo王喝多了,一时胡言乱语,还望多吉大师和扩廓帖木儿大帅见谅。”
多吉见巴尔措达一边讪笑不止,一边眼神闪烁,正又要开口説话。
帐外忽然有军士大声禀报,前方又擒了一名敌军探子。王保保当即吩咐带上来。
只见一名黄脸女子,软绵绵地被拖了进来。王保保定睛一看,不由咦了一声,愣了一下,出手卸去其身上禁制,命军士将其送到旁边偏帐,好生看管。
先前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玄华子,笑道,“倒是贫道眼拙了,原来大帅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王保保微微一笑,望着被扶出大帐的这名女子,説道,“若是本帅没有认错,此女子名叫赵彤,先前曾是八思巴老国师的座下舞女,慧明师兄与之也多有照拂。”
话未説完,旁边的多吉已经起身,向着帐外走去。
王保保等人所处的大帐,二十米外,有一处偏帐,乃是王保保用作参禅打坐之处,其内一张软榻,一盏油灯,别无他物。此刻,偏帐内,多吉默默端坐在软榻上,对着前面昏迷不醒的赵彤,原先朝上在胸前的右掌,慢慢卷曲,只剩下食指竖立。
躺在软榻上的赵彤,便缓缓浮起,飘到多吉跟前。多吉,手腕一翻,食指不偏不倚地diǎn在赵彤额头。便见赵彤面露痛苦之色,额头隐隐有光亮闪现。
不一会儿,赵彤闷哼一声,多吉随即收回指头,赵彤复又瘫倒在软榻,昏昏沉沉的睡去。
朦朦胧胧中,赵彤只觉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提到马背之上,了缘、净松两位大师拼死想要冲过来,却被两名喇嘛带着数名修士团团围住了缘、净松两位大师,浑身是血,怒吼不已,自己在马背上,却是越走越远,两位大师的身影逐渐模糊,嘶哑的声音也渐不可闻终于,自己双眼难支,闭目昏睡过去。。
忽然,一根手指,如擎天之柱,飞到自己的脑海中,散发出道道红光,犹如炎炎烈日。自己犹如赤身的xiǎo孩,无处可藏,哇哇大叫,却连声音也被这根手指吸去。终于,自己忍不住那无处不在的炙热火烤,快要痛晕了过去之时,那手指方才缓缓退出。
炙热过后,又是一股清凉从嘴边滑入腹中,赵彤只觉得百骸舒爽,身心愉悦,不由自主,将自己xiǎo时候从刘嬷嬷出学来的xiǎo罗帕玄功运转开来,一遍又一遍。那方才喂食自己清凉之物之人,也在一旁以阴柔掌力,不断的拍打自己天灵、阴轮上下两处。
赵彤又酥又麻,又急又羞,正想高声呼喊其住手,却猛然觉察一股至阴气流,从腹部下方升起,直冲头dǐng。轰的一声,赵彤只觉得头dǐng似乎裂开,冥冥中有无数玄奥的感觉从天而降。赵彤恍惚中,抬头望天,只见天空漆黑一片,一个面容模糊的白衣女子,坐在无数惨白色骷髅头堆成的床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赵彤隐约听到头dǐng悟虚相赠的那颗珍珠发出清脆的细响,随后碎为粉末,急得在脑海中大叫了一声悟虚,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下关,悟虚随着陆仲亨和郭英巡视完各处要塞,心神不宁地回到大帐,却见身边的性空大师脸色忽然一变,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到外面军士大声急报,先前渡江探查的两位大师傅负伤归来。
悟虚,第一个冲了出去,只见了缘、净松两位大师,僧衣染血,面色惨白,盘腿坐在大帐外,显然是在运功疗伤。见到悟虚出来,了缘睁开双眼,满含歉意地説道,“赵施主被元军擒于凤凰山。”説罢,身子一偏,倒在地上。
悟虚,随即飞出军营,横掠长江,向着对岸而去。
正所谓将军总要上战场,谁料凤凰落敌帐。
儿女情长谁知晓,一帘幽梦骷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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