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说:“这句话的意思是,生财有方法、规律可循。这就是干活的要多,吃饭的要少,生产效率要高点,消费速度要慢点,那么财富就永远充裕了,也是君子持家的道理。这其中的关键是生财有道,节流固然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浪费,但开源最为要紧。”
“不过,生财有道的道不单指方法,还指我们应该秉性的道德准则和做事方法。”
陈力脸色一变,手指微一用力,就把那支烟捏成碎沫,淡淡道:“小顾书记果然有学问,懂政策,可不是唐日龙他们那些蠢货可以比的,我很尊重你。”
正在这个时候,唐芳菲端着一大盆辣子鸡过来,道:“哟哟,老陈头,你闹什么呀,吃饭了。小顾书记,要喝一杯吗?”说罢,就摆了两只杯子,将半瓶剑南春倒在杯子里。又笑着对我说:“我家这老头有点倔强,也有点怪。你说你一个开农用车的,以前还摆过摊卖粽子、卖面,成天读一些古书,说的话家里都听不懂。你这不是装神弄鬼吗,有意思吗?”
听她这么说,我这才朝阳台上看去。
陈力家的阳台隔了一个小书房,放了一大架子书。四大名著肯定是有的,还有三言二拍、大学中庸,甚至一套邓选
书房墙壁上挂了一副郑板桥的竹子,当然,是赝品,显得很风雅。
这在城南村显得很是另类。
陈力大为不满:“你懂什么,读书最大的好处是能够让人的眼睛明亮,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当年如果我不是看明白了这世界将来会怎么样,能去开个公司,能去弄个车队,能去包了工程带领大家一起干,也能挣下这么大一栋房子?你能每年出国旅游,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如果不是我,你还不和别人一样纯粹就一乡下老太太。”
唐芳菲:“得了吧老头,你现在已经退休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也就能在我这个老太婆面前吹吹牛,谁当你是一回事。整天在听你在我面前吹牛皮,吹的牛又听不懂,烦都烦死了。我当年也是瞎了眼选了你,临到老了,连个能够说话的人都没有。”
陈力:“当初咱在这条街上卖粽子的时候,开口就是子曰诗云,雅得很,你不就是看出我姓陈的不是池中之物才嫁了我吗?是是是,马远说的话倒是听得懂,可他一开口就是大白菜又涨价了,得多囤点。某某某和某某又勾搭在一起了,俗不可耐,听了让人心烦。”
这事关系到我敬爱的马院长和唐芳菲、陈力的三角恋爱。
唐芳菲脸微微一红,突然漂亮起来。她拍了陈力的肩膀一下:“你这不正经的老头,怎么在年轻人面前说这些,喝你的酒吧!”
陈力呵呵一笑,端起酒杯惬意地喝了一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都老俅了啊!”
经过唐芳菲这一打岔,大约是回忆起年轻时的美好岁月,陈力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同我冲突,只和我喝酒聊天。
一席酒喝了一个小时才完,我和他表面上也算是混得熟了。
最后,陈力道:“小顾书记,你今天来我这里的原因,我知道,大家心照,但这是不可能的。生财有大道是不假,可机会到了,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你不提这事,大家都是好朋友。若提,朋友就没得做。”
我心中一沉,缓缓道:“老陈,国家有政策,你家房产证上是多少面积,该赔多少就赔多少,一平方都少不了你的。可若是乱搭乱建,要多赔一分都没有。老陈你以前是城南村的致富带头人,大家都服你。按说,村长应该由你来担任的。只是因为是外来户,而你又志不在此。但我想,你也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一旦这里拆迁,村民的居住环境将得到极大改善,商业广场一建,村里的情况也要比现在好上许多,我想这也是你想看到的。这才是生财的大道啊!”
陈力哈哈大笑:“小顾书记,你说的都是废话。咱们现在小楼小院住着不舒服吗,房子还能租出去,一个月怎么也有好几千上万房租。拆迁了,换成新楼房又如何,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至于修商业广场,跟我们有毛关系,我们又不在商场里做生意。商场收的租金又不会分给村民。对了,我们可以在商场打工。不过,我们年纪老的老,小的小,文化程度又不高,去了也只能做做门卫保安保洁,那又有什么意思。还是真金白银落袋为安来得实在。”
他已经喝得眼睛都红了,指着我嘿嘿笑道:“小顾啊小顾,我还真瞧不起你了。”
我:“这话怎么说呢?”
陈力:“刚才你说你是单刀赴会,在我看来,却是想学诸葛亮舌战群儒。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跟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样也有野心,或者说雄心,想干一番事业。这么大一个摊子,别人来都拆不动,你小顾摆平了,那是多大前程?你这是孔明楼船下东吴,想借我陈某人的东风啊!”
这话已是诛心了,我心中冒火,霍一声站起来,正要说话。
突然,陈力“咝”一声变了脸色,只瞬间,他额头上就渗出了黄豆大的汗水,可以明显地看到太阳穴有两根青筋在突突跳动。
唐芳菲低呼一声,忙走过来用手指轻轻按摩着丈夫的脑袋:“老陈你是不是又头疼了,是不是有想起那些噩梦?”
陈力的面容有些苍白:“刚才和小顾书记讲三国,又喝了酒,我看到自己站在课堂里正给学生们上课,可是手中的讲义我却一个字都不认识”
唐芳菲:“老陈,以后还是少喝酒吧,别和糊涂了忘记自己是谁。你就是农二哥,学什么文化人,读些没用的书,脑子读出毛病来了吧?”
我看到陈力实在是痛苦,忙道:“老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这里不好叫车,我打电话让唐志龙开车过来。”
“叫他做什么,不用你们村两委费心。”陈力哼了一声:“我陈力混得再差,还是喊得动人的。这头又不是第一天痛,二十多年以来时不时发作一次,歇会就好。老太婆,扶我上床。”
他这一痛,汗水如浆而出,眼镜镜片上就起了一层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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