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基地食堂为两个团回来的人准备了延迟的热汤和饭菜,491团有两名新兵,吃饱,然后放下筷子,站起来自首。
他们是洗刷派潜伏的人,还没做过什么,也没有丝毫暴露。只是现在,干不下去了。
然后,当天晚上更迟一些的时候。
先前已经说了明天见的温继飞突然抱着铺盖卷过来,一边自己在空铺上铺床,一边解释说:
“让劳简帮忙找熟人申请了一下,过来住几天。装备场就只安排有女装备官的宿舍,也不让我进去住我一个人住装备间,有点睡不着。”
熄了灯,人都躺下了。
安静了一会儿,有人试着开口,想要找轻松一点的话题,哪怕并不恰当,结果绕了两个笑话都不成,就干脆说八卦。
大概说八卦永远都是解闷和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他说:
“对了,青子?你是不是对咱米拉教官有什么暗恋啊,当时那样子,去拼命哈哈,说了不要腾跃的啊。现在很多人都偷偷议论呢,说什么英雄救美。”
蔚蓝是不忌讳爱情的,这一点早有言明,而且这里的爱情,会少很多世俗观念的约束,所以年龄啊,身份啊什么的这些,都被自动清出了限制框。
“那,那个摇摇晃晃呢,她又是谁啊?”当场,贺堂堂说出来了一个全新的名字。
八卦的氛围一下更浓厚了。
隔一会儿,韩青禹在议论声中又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说:“啊?”
一群人一下都拧不过来,茫然啊,什么叫啊?我们这都八卦你半天了。
僵硬中,温继飞笑起来,笑着说:“你们问他这个没用的,就跟问铁匠怎么绣花一个道理,他脑子缺这一块,我都怀疑是不是拿去兑换融合度了
“就以前啊,我们一起上高中的时候,隔壁班有个挺漂亮的姑娘,特多人喜欢,但是大概看上他了,平时没事就会来找他换个笔记、错题集什么的。后来有一回校运会,正好看见他在小卖铺,就过去打招呼,当很多人面笑盈盈说,青子,你能请我吃冰棍么他心疼钱,装没听见,跑了。听说小姑娘当时丢脸丢哭了,后来就再没理他。”
“这就难怪了。”贺堂堂有些激动说:“你们是不知道,就这回啊,他帮那个摇摇晃晃抓虫子,最后直接一指头把虫子按爆在人家姑娘身上了就,你们自己想象,反正当时连我都蒙了。”
宿舍里大伙都笑起来。
“哈哈,他就这样,倒不是脑子直,只是专,以前想着读书,就知道读书现在要挣命了,就知道挣命。”
这一晚,温继飞帮韩青禹解答了回来后的第一个询问。
他自己压根都不需要说话,然后也并不知道,这其实只是这回那么多询问的一个开始。
第二天上午,先是军里找他。
韩青禹跟着去了,进门喊完报告,听见身后门关上,办公室里就他和军长陆五征两个人。
正在窗边浇花的陆五征转身,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才说:
“坐吧,就不给你泡茶了。次一序列的人,啧,我这也都才刚知道啊厉害啊,连我这个军长要正式问你点话,都得申请同意。”
话像是他自言自语,韩青禹也不好接,就只服从命令坐下。
“看报告,你这次表现不错”,陆五征给自己泡了杯茶,坐下说,“这样,你自己具体给我讲讲。”
“嗯。”
韩青禹老实把整个过程讲了一遍,除了最后那一下对金属块的吸收因为不安而说成了破坏装置外,其余全部属实。
这其中关于实力的疑点其实蛮多的
但是因为韩青禹归档是次一序列,关于他的很多问题,就都自动带上“可以理解”和“隐情”的标签,陆五征也不好深入去问。
“嗯,我回头得给你报功啊,你和老张他们,得往国际联盟议事会去报”,陆军长顿了顿,说,“对了,还有件小事情,你破坏装置当时,有看到一个金属块吗?清理现场的人说是还没找到。”
韩青禹凝神想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在回忆,但其实是在抉择,最终的答案,他想:就算要说,也不能是在这里,跟一个军长说。
不是韩青禹瞧不起军长,而是关于“洗刷派”潜伏的恐惧,实在太大了。
“好像没有”,他摇头,说,“当时那只大尖就开始追我了,我也没时间去注意。”
从陆五征办公室出来,韩青禹又被团长李王强他们喊了去。
自己人之间对话,倒是没有太多询问的架势,而像是商量。何况,李王强如今在悲痛中看见韩青禹,知道他这次的表现,多少能得些安慰。
“是这样,咱们唯一目击军团一直有一个传统,战士牺牲,骨灰盒上不刻名字,也不贴照片,只在右上角铭他的编号。然后左下角通常会铭几个战友的编号,让牺牲的人不那么孤单。当然,这个事,是完全自愿的。”
李王强简单说完这几句,扭头看了看韩青禹。
“老张这次,我上午帮他打了一上午电话说这个事,最后红色板擦剩下的几个人,基本都同意了,会让他铭队长王柳正的编号在上面,还他们自己的,包括老苗,也都同意了。”
这大概代表原谅。
“老张自己的意思,已经问不着了。”李王强接着有些感慨,说:“那我们几个替他想了想,觉得如果你的编号也铭上去他以后在九泉之下”
韩青禹点头,“我同意的。”
隔天,张道安和这次牺牲的人,骨灰上九军山,英灵壁。
除了新兵送行之外,不但团里和军里的领导多数都去了,就连军团总部和议事团那边也都派了人来。
甚至还有内部的记者。蔚蓝联军也是有内部刊物和报纸的,但是通常只放在橱窗里,提供阅读,然后按时收回。
上山替张道安捧骨灰盒的人,很多人都没想到,是温继飞。
团里在替张道安处理身后事的时候才知道很多他没说过的事,比如他走前,其实专门打了一个报告,由他担保,为温继飞申请一套立体装置。
这件事军里原本会不会同意,不知道了,大概很大可能是不会。
但是现在,从烈士遗愿的角度出发,他们做了权衡,最终决定,等张道安自己的那套立体装备检查修复完成后,就不回收了,留给温继飞。
上山当时下了雨,天气阴冷。
活着回来的新兵们站在雨里,送走了他们的14名教官,141名战友,还有短暂并肩的整个1123小队。
骨灰盒封进英灵壁了。
温继飞空手站了会儿,从怀里掏出来一袋子花生,放在张道安的位置前。
同时间,九军山山脚下,一道瘸着腿的身影出现,然后,独自默默上山。
有些艰难的,那道身影走到了张道安墓前。
打开一个木头餐盒,从里头捧出来一大碗还有余温的牛腩面,放在那里又插上筷子。
然后,那人拎着木餐盒,转身,瘸着腿一步一步在雨里下山。
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张道安走了,恨了他也针对了他许多年的食堂老耿,来送了一碗牛腩面。很多人都爱吃老耿煮的牛肉面,那是一绝,再一绝世烤羊肉张道安当年,偏好牛腩面这口。
张道安走了,那条叫做34473的大黄狗,依然守在425基地大门前。
这一天从九军山回来已经是傍晚,到地儿,大伙都被安排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准备吃饭。
韩青禹又一次被军长的警卫叫走了,这次警卫显得匆忙而急切。
“不是陆军长要见你”他小声说,“拒绝者来的人,已经等你一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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