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支小队出现,到一支又一支小队赶到,前方去路陆陆续续汇集起来了200多人的精锐队伍。
他们原本都是在喜朗峰主峰战场参战。或早或晚,几乎全都是在这一天一夜时间内,才陆续从喜朗峰那边过来报到的。
这其中有的,本来只是在指挥部附近做暂时休整,等待后续命令,也作为临时的防御中坚。而另有一部分,他们甚至不久前才刚落地,接到命令,直接从临时机场方向堵过来。
这里头不可忽略的一点:阿方斯一家三代也是这次环喜朗峰战场前线指挥团的核心成员。而这里,恰好是这次战役的次级战场,哪怕是指挥团的等级,也相对低不少。
他们目前暂代的尼泊尔方面军因为距离极近的关系,这次在次级战场参战的人数不少,分量也不轻。同时因为初代星耀蔚蓝家族的影响力,他们在指挥团中的地位,更被无形拉高了很多。
所以,以“遭遇突发袭击”名义发出的紧急指令,直接就被下达到了执行部门。
基层军官们不得不立即去执行。但是,考虑事件对象和相关传言,他们在最终的指令措辞上,花费了很大的纠结。
最后定下来,不是战场哗变,不是截杀,不是搜捕,甚至不是阻截而是一个很克制的用词:阻止。
这一指令一直到此时才明确传达。意思:只要青少校不继续前进就好了。
路面上被反复踩踏的草叶低伏着,露在表面的沙石同时映着月光、晨光。
天空比之刚才更明亮了一些,也许再一会儿,朝霞就会出现了。
韩青禹四人停住后就站在那里,面对前方去路上熟悉的陌生的蔚蓝精锐战士们,暂时保持着沉默。
韩青禹没有把刀收起来。
握刀的手因为憋屈和愤怒而攥握得很紧。如果面前是敌人,哪怕再多人,再强大,他都会一往无前的杀过去,哪怕战死当场。可是,现在在那里的,几乎都是最好的蔚蓝战士,是他不久前还在战场上并肩的战友、朋友。
吴恤、锈妹和温继飞也没收刀。
因为他们也都一样,无法甘心!
“唰,嚓嚓嚓嚓嚓嚓。”
突然,连续不断的收刀的响声从对面200人队伍的后方传来。
奇琴伊察小队刚刚才赶到。个性剽悍甚至有些暴戾的墨西哥精锐小队战斗热情高昂,一早弯刀出鞘,奔袭而来结果到场后发现:对面站的人,竟然是n。
整支小队都懵掉了。
旗帜战争当晚,环形阵地上,泛蓝大尖集群冲击若不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和他的蓝色星光柱剑及时出现,他们小队应该已经没了。
同是那一夜,这个人做到了他们可以想象和难以想象的,关于一个蔚蓝英雄所能做到的一切。
于是,副队长伊桑收刀。队长丹尼收刀。墨西哥奇琴伊察小队全体队员收刀。
若不是因为指令和身边这么多小队的存在,他们大概会马上接下去问n需不需要帮忙。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不满,队长丹尼说着蹩脚的英语朝旁问道。
旁边的一个小队队长向他摇头,眼神跟他一样茫然。
不同于那些已经大概推知内情的小队,他们刚来没多久,什么状况都不了解。
这样的小队在这里至少占了一半。
当场,有人转头,用英语简单快速向丹尼和伊桑等人解释矛盾的大概原因,包括1777的伤亡情况,还有那些流言。
但是很快有另一个人走过来,打断了他的陈述,用墨西哥人更熟悉的西班牙语,斩钉截铁地说:
“n战场哗变,冲击前线指挥部意图刺杀指挥官,已经在事实上形成叛乱。”
丹尼听完转头看向他的队副伊桑。哪怕是在经历了环形阵地上的那次危机后,这俩队长副队长依然互相不对付。
“问我的意见吗?”伊桑低头掏了掏耳朵,抬头用西班牙语说:“抱歉,我不是太懂西班牙语。”
丹尼点头,“我也是。”
两人终于有一次迅速取得了一致。相对而言,他们都一样,更愿意相信前者。
只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能直接站到那一边去,不能离开这里。因为这是军令,而他们是军人。
忧虑而焦急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丹尼张了张嘴又闭住,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
“嚓!我永远不相信他会叛变。更永远不会向他挥刀。”
委内瑞拉梅里达小队,名为斯特凡妮亚的女队员收刀。
她并不是队长,但她是这个国家目前唯一的级,因为还在成长中,被当作珍宝呵护着。就在不久前,她曾差点和整个小队一起,被埋葬在雪峰上。
下一刻,梅里达小队所有人收刀。
“我也不愿向他动手,只是如果他执意冲过来,我们”小队队长嘀咕了一句。
眼前一面是人情,一面是军令。而他们作为精锐小队,代表的是背后整支委内瑞拉方面军。
因为这两支小队的举动,现场犹豫的情绪逐渐蔓延。
“青少校你看,你的朋友们,全都在担心你希望青少校能先冷静下来想一想。”
一名基层指挥人员站出来,开口用中文说道。
另一边,德尼阿方斯,埃里克和夏尔正奔跑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横向的距离不算远,正好在视线范围内,他们可以看到这边第二重岗哨聚集的人影。
“联盟前线最高指挥应该很快会过来吧?”夏尔有些担心说:“那样我们发布的”
“我们发布的紧急指令,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营地确实就是遭到了突然袭击啊。”他的父亲埃里克笑起来一下,“联盟指挥官到了最好,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思考,他们的立场都必须阻止他。”
“然后,他将不得不站在那里,仰头看着我们离开。”德尼接话,说完得意地笑着转头看向那个方向,接着感慨说:“多么值得欣赏的痛苦啊,要是可以,我真想亲自向他挥手道别。”
他们是对的,现在应该着急的人是韩青禹。
可是,眼前两百多人的精锐战阵,他们杀不穿。就算愿意不顾一切去尝试韩青禹把目光投向前方,那里站的是第六军长刀小队。
长刀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了,整支小队从一开始就没有拔刀。
目光相触,长刀队长卢成中往前走了一步,“青少校,来日方长。你的前程”
这已经是他作为一个蔚蓝军人,能在战场面对面说出来的,最触犯军纪的话了。这等于他认可了韩青禹复仇的逻辑,只是不赞成他现在这么做。
韩青禹看着他摇头。
因为看见他的眼神,卢成中语塞。
“不值啊,青子。”曹敃在队列里喊了一声。事情他们都有听说,也选择相信,站在韩青禹的立场,既为1777小队的遭遇感到愤怒,也为韩青禹这样的冲动担心。
韩青禹没说话。
短暂的沉默中,突然开口的人很意外,是吴恤。黑色病孤枪横亘,这个一向都不说话的人,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认真地,没头也没尾,说:
“我听说冤死的魂魄,就算去到黄泉,也不肯解脱。”
话可能是吴恤以前从村里老人那里听说的。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后半句因为不知道怎么表达,没说出口他们要给走在黄泉路上的战友们一个交代。
因为那些人,他们并不是死在和大尖的战斗中。
短暂的沉默。
“队长我们”曹敃忍不住拉了一把卢成中,这事他不干了,想走。
“闭嘴你先给我站那。这是军令,懂吗?”卢成中开口小声喝止。
德尼阿方斯坐上了直升机,然后埃里克,夏尔。
“爷爷,爸爸,你们看”夏尔扭头示意了一下远处的僵持的人群,有些担心说:“那些人果然没有让步,但是你们说他会不会硬冲过来?!”
硬冲过来吗?!
“那样最好,那样他的愚蠢和鲁莽,就会彻底葬送他。”心里藏着恐惧,德尼色厉内荏说:“前线哗变,冲阵杀人,就算不死,他以后也彻底废了。”
“而且他将不得不亲手杀戮战友。不,那里有很多,还都是他的朋友。”这是蓄意的安排,埃里克的嘴角勾起来,笑容阴沉而狰狞,接着说:“当然,更大的概率他会死在他的朋友们刀下。”
其实阿方斯家族所利用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军人的忠诚和原则,以及他们对战场军令一贯的敬畏。
“你们让开啊!”铁甲呜咽,锈妹突然一声喊出来,17岁的小姑娘面对这样两难的局面,内心反复折磨,裹带着巨大憋屈和无助开口。
这让她的声音里夹杂了哽咽。
“求大家,让一条路。”
温继飞也开口,那是200多精锐战友,是不通人情的军纪如山,他也没有办法了所以他说“求”。
这是曾经在喜朗峰上表现最无畏和无敌的一队人啊,当他们这样,全场陷入沉默。人们不自觉转头或低头,因为不敢让自己的目光跟他们对上。
“好像登机了。”突然有人看着身后方向不自觉嘀咕了一句。
在场的人集体回头看了一眼。
再转回来,不约而同看向韩青禹。他刚才一直没说话,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当他开口,就是最后的抉择。
“我今天必须过去。”
韩青禹终于开口了。
时间就快来不及了,他做了抉择。右手死铁战刀换回直握,说:“请不要拦我。”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韩青禹把左手摊开,“唰拉。”
有东西从他手掌上落下来。
“叮,叮沙嚓。”
众人凝神向地面上看去。
那里,三金两银,五枚蔚蓝守护勋章,落在双方之间的沙石路面上。
嵌有死铁的勋章分量不轻,五枚勋章有的撞上石子,有的嵌入泥土。
那是他从华系亚全军大会上带来的,他在上飞机返回喜朗峰的那个早上提前拿到这些勋章,之后因为一路匆忙,甚至没来得及想到好好收起来。
又因为这最后一天一夜的血战,此时落地的勋章,每一块都被血染。
那看起来脏兮兮的,就像他们四个人连夜归来后还未及换下的作战服,到处是干了的血痕。渗血的绷带缠在他们的身上,手臂上。
“蔚蓝,华系亚方面唯一目击军团,第九军,第1777小队,韩青禹今天将功铺路,请各位战友让一条路给我走。”
他说他想用一身功勋铺路。
三枚金质,两枚银质。这是面前这个人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为蔚蓝立下的战功,那是多少人可能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一枚的蔚蓝守护勋章,是他用一次次流血搏命换的。
他还有喜朗峰上的赫赫战功未记。
人们在这一瞬间意识到:直到这一刻,他都还自认蔚蓝战士的身份。但是,这大概也已经是他最后的坚持了。
这是请求,也是劝告,是青少校最后的决然。
勋章落地,如果铺不开一条路,就让风沙埋了它们。
“如果一个人这样的功勋,都换不来今晚一条路走。我觉得他做的一切,真的不值。”
一瞬间眼眶通红,斯特凡妮塔用英语说了一句,抽了抽鼻子,直接转身就要走。但是马上被她的队长和副队长,死死拦住了。没有人敢带这个头。
因为这番争执,场面短暂混乱了一下。
嘈杂声中,“唰叮!”
又是一金一银两枚染血的蔚蓝勋章,落在路面上。
吴恤没说话,收回摊开的手掌,紧紧握住病孤枪。
“叮!”铁甲手中银质勋章落地。因为奖章运一直不好,锈妹只有一枚,银质,但是她其实可能是四个人里最珍惜蔚蓝勋章的那个,这枚勋章,她本想拿回家给爷爷看的。
“唰,嚓”
右手还伤着,温继飞收回他唯一能动的左手,接着俯身捡起来刚刚放在地上的死铁直刀。这是一个骰子,在过去一年里拿到的,两枚银质蔚蓝守护。
勋章落地,一枚直接嵌入沙土。
另一枚打着转儿蹦跶着,滴溜溜快速往前滚,划着蜿蜒的弧线一直滚到前方前列小队面前,才最终倒下,磕在一块光滑的石子上。
“叮”
声颤。
沉默。
风吹过,沙土被卷动,覆在那些勋章上。
“走了。”
突然一声,白色板擦队长卫疆收刀,然后挥手,直接带着手下队员转身往旁边走去。
一旁的指挥人员张了张嘴,最终放弃了。
“哪怕是你救了我们全队的那天,卫某人都没有像今天这么佩服过。”一边走,一边卫疆对韩青禹说:“可惜没请你来我们白色喝过酒。”
长刀小队,卢成中回头看一眼曹敃,再其他队员,“愣着干嘛,走啊。”
曹敃跟着走了几步,走到路边站住,“不看看吗?卢队,我想留下看看!”
卢成中犹豫一下,“那你走慢点不就行了?!”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斯特凡妮亚甩胳膊,朝自家队长吼了一句,挣脱,而后转身招呼身后本就蠢蠢欲动的队员们一起离开。
奇琴伊察也走了,一边走,丹尼和伊桑还一边招呼旁边的小队一起。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小队自然无须也不会再坚持,就算是阿方斯家族安插的人,阻止不能后,一样不敢那么明显的留在那里。
不知不觉,天光已经又明亮了一些,朝霞出现在天边。
远处,直升机螺旋桨开始转动的声音传来。
近处,沙石路面上银色和金色蔚蓝勋章铺路,200人精锐战阵分两面散开,在韩青禹四人身前,让出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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