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府兵
苏油很忙,也很累。
应该说,程颢临终时说议论的那些问题,苏油都看在了眼里,但是真要纠转起来,却是非常的困难。
朝中现在很乱,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混乱时期。
一方面,是邢恕、章惇等新党在朝中坚持,一方面,是司马光等旧党的大造声势。
除此以外,还有宗室、勋戚的利益纠缠其间。
还有高滔滔要把控内宫,沟通内外,控制军方。
苏油在争取尽量多的人。
以分割四通蛋糕的方式,先获得高滔滔、宗室、勋戚的支持,然后尽量笼络新党中的干能人才如蔡卞、章惇,旧党中的缓和人士如吕公著,再利用自己夹袋当中的人如蔡京,大家尽量先拉扯着过。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但是也是必须的,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就不是政治,而是革命,伤筋动骨,那得调理很久,大宋耽误不起。
这里边高滔滔的态度最重要,苏油一直在给高滔滔灌迷汤,要她一定拿稳“先帝之制”这面大旗。
在这一点上,苏油、吕公著与司马光存在比较大的分歧。
好在三人都不存在什么私心,真实历史上的司马光能跟苏轼倔,能跟范纯仁倔,但是跟苏油和吕公著却倔不起来。
至少在仕途上,三人可以算是“平辈”,虽然苏油起步较晚,但是跑得却快,走到今天履历上毫无瑕疵,不算“骤进”。
至于新党那边,苏油认为暂时不重要,那一帮子都是懂妥协的老油条,反倒是“君子”们,不太好料理。
因此现在“小人”们没有闹,反倒是“君子”们先辩论得热火朝天。
事情首先从吕公著一道上章开始。
公著言:“国朝之制,每便殿奏事,止中书、枢密院两班。昨先帝修定官制,中书、门下、尚书省各为一班,虽有三省,同上进呈者,盖亦鲜矣。”
“执政之臣,皆是朝廷磷选,正当一心同力,集众人之智,以辅维新之政。”
吕公著能力不大行,于是想起了苏油的“诸葛亮会”,建议国家大事,由三省共同讨论,决议形成后一起向高滔滔汇报。
这件事情同时也能够扩大高滔滔的权力,便于平衡朝政,苏油也非常赞成这项制度,至少能够让新党也有发声的机会,于是也上书表示赞同吕公著。
高滔滔下诏,凡三省合取旨事,及台谏章奏,三班并同进呈施行。
此议一下,都省大堂每天都变成了菜市场。
首先就是废法,一些明确招致巨大民怨的法令如市易、抵当,全国性彻底废除。
这个是司马光的完全正义,政府搞市易抵当,完全是干扰市场秩序,苛索小民,拿不到利益还惹一身的骚气,就连新党都觉得该废。
吕惠卿吕嘉问的锅,他们表示不背。
接下来就是废保甲。
在苏油提出废法之前需要有必要替代措施之后,司马光能想到的,就是恢复义勇旧法,保正长使归农,而依旧置耆长、壮丁,巡捕资贼,户长催督税赋。
这一条毫无道理,苏油直接翻起了司马光的旧账。
司马相公这不对啊……你还记得当年不
当年韩相公和富相公要求陕西刺勇以抵御西夏,司马公你可是拼了老命的反对,我不过在旁边说了一嘴西南夷可用,就被你们丢去渭州顶黑锅,你还记得不
如今自己当政了,却要搞回韩富二相公的老一套,只可惜朝中,没有当年司马大谏那样的骨鲠之臣了啊……
这话说得司马光老脸涨红:“明润你不要皮里阳秋,只要有良策,那也不妨道来。保甲之法除了扰民,对缉拿盗匪,平定治安真有一丝帮助吗保甲真的能充作兵员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苏油笑道:“对,相公说的的确在理,所谓保甲,约束良善能有一二之用,真有盗匪,却是不当一用,连义勇都不如。”
“但是苏油要问的是,难道义勇就不种地不服役了吗”
司马光说道:“所以说要恢复义勇旧法嘛,每岁农隙赴县,教阅一月。西军义勇保家卫国,也很得力的,明润你被困囤安寨,不就是国夫人率领义勇大战夏人解围的”
苏油不禁好笑:“相公,那是西事几次大败,朝廷兵员匮乏不得已而行之的急救之策,待到正军强盛,所向披靡之后,解散义勇使之归田,就是苏油一直在干的事情。”
“后来安石相公举保甲法,苏油便以这些归田的义勇为骨干,给了个保甲的名目,以应付朝廷,其实中间根本就没有调训过。”
司马光不愿意王安石得好:“对嘛,因此我也欲推广明润之法,不过不用保甲这个名目,恢复其本来面貌,其本质还是不要以训练干扰生产,冬闲里进行调阅就可以了。”
苏油摇头:“既然连义勇都是不得已之举,油以为,不如一并废之!”
吕公著皱眉道:“明润啦,若一并废止,州县却如何安定”
苏油拱手道:“吕公,司马公,我朝‘冗政’之弊何来不就是为一事设一政,政坏而事不行,于是再添一政。”
“百年下来,积弊便如添柴,最后添成一个大柴堆,旧弊未除,而‘冗政’之患愈显”
“何不回归本源,将初政料理妥当,无需叠床架屋地做,先帝复唐制,本就给我们指明了方向。”
司马光是历史学家,立即说道:“番上府兵这如何行得”
苏油说道:“到今日没有均田,府兵没了根基,自是行不得。”
“不过我们说的是州县保甲和义勇旧法。苏油觉得,也可以取上番府兵之制,不过只取州县两级那一部分政策,人员由另一种方式来实现均田的效果。”
“均田府兵和如今募兵的区别是什么免税。因此府兵其实就是平时种地享受免税,需要参加集训、征调、上番的准职业军人。”
“以前大宋的路子,是要农人承担府兵的义务,却没有府兵的权利,因此无论是保甲还是义勇,都是怨声载道,也是司马公当年极力反对的原因,是吧”
司马光和吕公著都是点头。
苏油这才说道:“我以为兴政只要,在于每个人的权利和其义务相匹配。如果,我是说如果,按照唐代府兵之制和田亩之制,我们不说功赏田,只按照那时候一丁百亩,亩产两百五十斤,计税三成来考量,那么一个府兵所得唐廷给予的优待,当为一年八十石粮食左右。”
“折算到大宋如今,我们按斗米七十文计,这差不多就是一年五十六贯,再加点添头,就当一月五贯好了。”
“我们以此价为格,募集兵员,是不是就相当于变相地恢复了唐府兵之制而且少了唐代的上番之苦,这些人还不受时节丰欠的影响,是不是比唐政还要更胜一筹”
司马光和吕公著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目光,都局限就在了办事儿不给钱上头,现在被苏油一点,顿时觉得局面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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