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几个时辰以前。
暴雨滂沱。
李长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书生。他对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印象颇深。毫无疑问,他是白莲教的敌人,但敌人的敌人却不一定是朋友。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今夜的危困之时,却伸出了援手。
他提出一个计划:在附近的一面湖泊下,掩藏着一座鬼城
“如此明显的陷阱,怎么保证对方会乖乖入瓮?”
“鱼儿上不上钩,得看鱼饵香不香。”
“白莲教此番行动的领导者是白莲教的少主人,其人年少气盛,可用激将法。但又谨慎多疑,所以得反着来。”
“即便如此,只依靠城隍,怕是除不尽白莲教的高手。”
书生轻笑一声。
“两位,可曾听说过平冶城隍的传说?”
成梁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在他的记忆里,前一刻还在地动山摇,头顶上的梁柱伴着尘土与砖瓦轰然倒塌,他身处其下避无可避。
这一刻,一切都恍然梦幻,没有地震,没有客栈,甚至于没有吞噬活人的浓雾,身边只有古旧的废墟与茫然的同伴,而头上也没有倒塌的屋梁,而是一片湖面?
暴雨早歇,夜风正重。
半轮残月印在湖面,被夜风卷起的波涛一搅,破碎开的冷光就慢慢往水下渗。
“我在湖下?”
成梁脑中升起个荒谬的念头。这念头驱使他举目张望,没错了,在废墟的幽深处是更幽深的湖水,湖底废墟上的水藻舒展开来,长长的丝缕伸向湖面,细密密像军队的枪林。
俄尔,暗流席卷。
藻林蠕动摇曳,藻底的沉积也被卷了上来,那是
成梁汗毛倒立。
冷光下一张又一张惨白的脸,被水流随意拨弄的四肢,衣摆浮动中隐约可见的白莲。
是人!
是被浓雾吞没的几百个白莲教徒。
“法术能用了!”
耳边忽的响起几声欢呼。成梁循声看去,怪影手中缺了一角的铜灯上,又复发出灰蒙蒙的光。身边的众人有学有样,一时间各类小法术在团体中纷纷上演。
他们狂喜不已,有什么比身处诡境,自己依仗的本事再次归来更让人兴奋,更让人安心的呢?
但成梁反倒汗毛倒竖。
他很清楚,先前的法术失灵,在于鬼城,在于城隍。而现在法术能用了,鬼城也不见了,那么,城隍又在做什么?
他瞪大了双眼,望向记忆中城隍所在方向。
黑暗中好似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却突然发现那影子身后冒出一点幽兰的鬼火,那鬼火迅速扩大,最后形成一个人的模样。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无数的魂魄在那影子身后一一浮现,汇集的光辉也照亮了他们生前伫立的影子。
笏头履、进贤冠,身披蟒袍,腰缠玉带,一如庙中城隍模样。
紧接着,成梁便见得那城隍引着众鬼,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抱手、躬身、俯首,竟是带着身后群鬼向着自己一行人的方向俯首叩拜。
这一拜让成梁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既是因为惊讶,也是因为恐惧。
城隍叩拜的对象自然不会是他,也不会是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换而言之是他身后的某种东西。
而他的身后有什么?
他不敢看,他的本能拼命地提醒着他不要回头,
但很快他就感到背上寒气上涌,一股轻薄的雾气攀上他的肩头,丝丝缕缕像是幽深水波中的细藻,蠕动着附上了他的脸孔。
莫名的恐惧好似随着薄雾潜入了他的身体,死死攥住了他的心智,迫使他一点点扭头过去。这一刹那,他只感到自己的脖子前所未有的僵硬,好似每转动一点,骨头、经络乃至于血管皮肤都在咔咔作响。
最后,他最终扭过了头,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一片朦朦的雾。
雾中什么也没有?
不。
“咚。”
水波、雾气与冷光交融处,忽的响起一阵鼓点。
每一鼓都好似敲在人的心头,强硬地摁住心脏随之跳动。
紧接着,一点翼角刺破薄雾,雕着嘲风,刷着朱漆,再是飞檐,再是斗拱半座华贵建筑竟从雾中缓缓浮现。
宫殿?
这念头刚从人心头升起,那雾气便骤然沉降。
一点一点露出雾中种种。
先是无数招展的旗帜长幡,再是数百骑鲜衣怒马的骑士,再是手持锁链的兵卒,再是各式鼓吹,再是铠甲鲜亮的侍卫,再是持扇的宫娥,再是捧灯的仆役,以及
成梁瞳孔紧缩。
“宫殿”底下密密麻麻的人不!那舌长三尺的是吊死鬼,浑身发白浮肿的是溺死鬼,骨瘦如柴而腹大如鼓的是饿死鬼,颈上空空如也的是断头鬼那“宫殿”底下压着的竟然全是露出了厉像的恶鬼。
那里是什么宫殿?分明是一架以无数的恶鬼作牛马、作车轮,碾着恶鬼的哭嚎缓缓而行的銮舆!
这究竟是哪家神圣?!
冷光照得水波幽幽,队伍寂静无声。
没由来的,成梁想起书生说过的一句话:
可曾听闻平冶城隍的传说?
升起些许头绪,还没待理清。
“小神平冶城隍陈敬道,叩见上神。”
群鬼的呼喊如同山呼海啸,紧随其后。
“叩见泰山府君!”
再愚钝的人也该发现自己的处境了。
前一刻还在欢呼的白莲教众人,此时如同一群被捏住脖子的鸭子,惶惶无言起来。
泰山府君,东岳大帝,治人间万物生死之神。
再如何乖张的恶徒在这尊神祗当前,也得提心吊胆,闭嘴无言唯恐招来祸事。
然而,就在这当头,一个让白莲教众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忽而响起。
“臣,龙虎山正一道十七代弟子,酆都北阴大帝座下速报司活人吏,韩知微请奏。”
书生手持一枚敕书,越众而出。
“今有白莲教以妖法乱世,残虐世人,其匪首率众啸聚于此,图谋不轨,谋害忠良。故臣请于此地开赏善罚恶司,令诸判官,秤量此间诸人罪业,厘定善恶。”
他躬身再拜,面上无悲无喜,但心中却难免忐忑。今夜一番辛勤,成与不成就看这一遭。
还在也没让他久等。
那銮舆里传来一个缥缈的回应。
“准!”
成梁早已是手足酸软、心乱如麻。
城隍爷也就罢了,怎生连泰山府君也都冒出来了!
他倒不疑有他。
在鬼城的客栈中的种种诡异,众人就已经确定了城隍的身份。而又能让城隍爷率领百鬼跪拜的,又怎么会是冒名顶替之辈?
这个昔日军中猛将已被惊惧击倒,脑中一片空白,连带着书生说了些什么,他都一概没听进去。
直到耳边听得白莲左使一声断喝。
“走!”
身体便下意思行动起来,紧跟住新主子的步伐。
然而。
已经晚了。
他们的结局从踏入这城墟的那一刻起已然注定。
“泰山府君为天下城隍魁首,每隔数十年,都会巡视天下城隍,时而也会沿途奖励良善,惩罚罪恶。按理说,神明行踪难测,基本不可能撞见。但我好歹在阴间挂职,还是有些小道消息,譬如平冶的城隍收拢了许多枉死冤魂,府君无论如何都会走上一遭,而府君到访之日,也是这鬼城现世之时”
书生慢吞吞为大胡子两人讲解其中关窍,倒也不担心白莲教那边的动作。果不其然,白莲教众人没跑开几步,便被府君麾下那些携带着铁索的鬼卒追上。
这些鬼卒手中锁链颇为奇异,并不用于捆人,而是直接从人体中穿过去,造不成伤害,却像长在了肉中,另一头却贯入大地,将人牢牢栓在原地。
白莲教众人都晓得已是大祸临头,都是拼了老命地攻击鬼卒、攻击锁链,然而无论是刀劈斧凿还是各类法术,都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落个了无踪影。
而在对面,又有一行鬼神离开仪仗队伍,向着这边缓缓而来。
人数不多,只有四个。俱是宽袍大袖,头戴獬豸冠,冠下黑布覆面。这不同于女子用薄纱遮掩半张面孔,而是用厚实的黑布将面孔遮盖严实。李长安晓得那不是什么活人所用的面纱,那是“尸帘”,死人停尸时,遮盖遗容所用。
“是赏善罚恶司的判官。”
书生小声解释。
“他们常用天平称量判决,先从魂魄中取出罪业与善果作为砝码,分置天平两头。若恶的那头重,便予以惩罚善的那头重,就给与奖赏。看”
他示意两人审判已然开始。
第一个接受审判的就是那悲风和尚。
无论对方如何挣扎攻击,那判官都不为所动,他一手端着天平,一手径直探入和尚胸膛。再收回,手上多了一枚黑色的砝码。
他将砝码放在天平的一头,并用沙哑的声线说道:
“逆乱人伦。”
接着,他继续探手。这次,却是一枚代表“善果”的白码,搁置在了天平的另一头。
“放生禽兽。”
还没有结束。
“荒淫无度。”
“祸乱人心。”
最后理所当然的。
“恶。”
“罚抽其魂魄为屋瓦,风吹日晒四百年。”
然后便见得和尚身躯松软倒地,而判官手上却多了一枚青瓦。
他将瓦片递给了旁边的鬼卒,一转身,选中的下一个目标却是成梁。
成梁觉得自己快疯了,不,是已经疯了!
“不,不!老子还没有出人头地,还没得到荣华富贵,怎么能死在鬼地方?!”
他抽出重剑,疯狂地劈斩周身的铁索,然而这几条明明把他死死束缚在原地的铁索,剑刃砍上去就便成了幻影、成了空气。
“哐锵。”
又一次徒劳地挥剑,透过铁索的幻影落在旁边的条石上,碎裂的石块伴着脱手的重剑高高弹起。他呆滞了片刻,忽的一阵恶寒袭来,猛抬头,那判官已近在跟前。
“对,对了!”慌乱中成梁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我是镇抚司的百户,我还有符箓,还有法器!”
他掷出了诛邪符,黄符软趴趴飘落在地。
他翻出了八卦镜,灰蒙蒙的镜面上什么也没有映照出来。
他又取出了一根金针,正是燕行烈甘冒风险寻求的,镇抚司看家利器,用佛门金身制成的“渡魔针”。
然而,电射而出的金针刺中判官,好似穿过一团空气,白白没入地上厚厚的苔藓里。
判官已是一手抬起了天平,一手抓向了成梁的胸膛。
成梁目眦尽裂,动用了最后的底牌今夜中挽救他两次的金甲符。可惜金甲符也救不了他第三次。只见判官的手径直穿透金甲虚影,探入了他的身体中。
“损公肥私。”
“奸淫妇女。”
“通敌叛国。”
“阴谋害人。”
诸般垂死挣扎无用,成梁只有歇斯底里嚎叫着,眼睁睁看着判官从自己身体里掏出一个又一个黑码。渐渐的,天平上代表“善”的一头高高扬起,代表“恶”的一头死死沉下,直到判官掏出最后一个砝码。
“卖友求荣。”
他终于得到了最后的判决。
“恶。”
“罚抽其魂魄作灯芯,燃500年。”
兴许是书生的干系,也或许是李长安几个没有轻举妄动,三人倒也免了铁索穿身的待遇,但平生的善恶却免不了被秤量一番。
那边白莲教里勾得了几个魂魄,这边一位判官拖动着大袖走向了三人。
“两位不用慌张,这阴间的官儿不比凡间的官儿,只要生平不做亏心,那就不比怕这鬼神秤量。”
书生嘿嘿笑道。
“这注意既是我出的,那便由我第一个来吧!”
说罢,他竟坦然迎向判官,更是张开了双臂,任凭这判官秤量平生罪业。
“铲奸除恶。”
第一个砝码取出来,泛着白色的微光。
书生冲两人咧嘴一笑,这模样分明在说:你们看,就像我说的一样
兴许是判官看不惯他这轻佻模样,第二枚砝码却是黑色的。
“操弄口舌。”
书生不以为意,还有闲心冲两人眨巴眼睛。
然而。
“贪杯好色。”
“狂悖无礼。”
一连串的黑码让天平代表“恶”的一头越来越重,也让书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最后更是来了一个。
“欺神谩鬼。”
直接让天平“恶”的一头沉到了底儿,这下子他是丁点儿笑不来,一张脸上冷汗直冒。
好在黑码已然取尽,接下来的都是白码。
“济贫扶弱。”
“急公好义。”
到了最后,善恶两头将将持平。
书生也得了个不好不坏的评价:“平。”
无奖也无罚。
他擦着冷汗走回来,但汗水没擦干净,人又变回了轻浮模样,笑嘻嘻说道:
“侥幸,侥幸,想来府君不缺酒罐子。”
“你这人”
燕行烈笑着摇摇头,也没说个究竟如何,只转口说道:
“燕某人就来作第二个吧。”
说着,他已越众而出,大步走到判官跟前,先是拱手作了一礼,便挺直了腰杆,任那判官秤量平生善恶。
“尽忠职守。”
“一偌千金。”
“杀人无算。”
“除暴安良。”
到了最后,大胡子得到了迄今为止,场中十几号人中唯一的一个正面评价。
“善。”
至于有何奖励,判官却没大声宣告,只在大胡子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然后递上了一封纸函。道士虽然好奇,却没功夫去询问,概因那判官已经扭头把那黑布对向了他。
最后轮到李长安了。
他瞧着步步靠近的判官,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他害怕审判,只是觉得眼前人太过诡异,以及有那么点儿恶心。
这判官迈步时姿势很怪,总只有脚尖触底,脚根却从不落下,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个被风卷过来的纸人。挨得近了,可以窥见其尸帘下,灰白干硬的肤质,以及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掩盖在香烛气味儿中的尸臭。
他在道士身前站定,抬起手臂探向李长安的胸腹,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干枯的皮肤,暴起的骨节以及乌青的指甲。
道士一阵恶寒,下意识地伸手一捉。
出乎意料,这白莲教众竭尽全力都阻拦不住的手臂,居然就被他给徒手抓住了。
没有哗然,场中似乎先前还要安静亦或死沉沉了几分,李长安从短暂的惊讶中回过神,就暗自道了声“糟糕”,小心扫了周围的鬼吏,只见着一双双眼珠子幽幽向着他,手中的铁索哗哗作响,已是蠢蠢欲动。
道士讪讪一笑,赶忙将这判官的手臂放开,强忍着一剑砍下去的冲动,只侧过脸权当看不见,就同小孩儿打针似的。
可判官由此也没有接着动作,他只是绕了两圈,停下来朝着车撵又快又急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俯首侧耳倾听了一阵,竟然就直接离开了。
无论如何,李长安还是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吐尽,白莲教那边变故突生。
一道烈焰冲天而起!
焰火化作一朵庞大的不断扭曲变形的莲花,花瓣上火舌吞吐着一张张焰火幻化的人脸。
在火莲的最中央,白莲左使脸上青筋密布,眼白赤红宛若滴血。
作为传承数百年的邪道第一教派,哪怕是面对神祗,白莲教也有与之对抗的底牌,譬如用众生欲念与罪业炼制的业火。
这法术本是用来对抗道家仪轨降神之术,今儿撞上了鬼神,也整好派上用场。
不过白莲左使毕竟年轻,修为尚浅,施展这般法术,难免需要准备的时间以及薪柴。火势波及范围颇广,不仅有几个不慎的鬼卒被火舌吞吃,就连残存的白莲教高手也一并被卷入其中,连身躯带魂魄都化为火焰的燃料。
“少主”
老者挣扎着向左使伸手求助,他的修为最高,燃烧得也越久。
可白莲左使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竭尽全力维持住业火,寻了个空档,就要跑路。他可没胆子继续留在这儿,触泰山之神的虎须,更何况此行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么?
他抱紧了怀中的白莲圣女,操动火焰便要遁走。
可一抬头。
一个短发的道人拦在前方,正是李长安。
“自寻死路。”
白莲左使神色狰狞,心中冷笑不已。他这业火连鬼神都要畏避三分,你区区一个凡夫俗子也敢螳臂当车?
正好!眼下情况危急,没功夫寻燕行烈的麻烦,这道士自己送上门来,倒也能略消心中郁恨。
他催动业火,就要这道士连魂魄带躯壳焚烧殆尽。
可刹那间。
一道青光灿若银河垂落九天。
眼前浩瀚的火海立时一分为二。
“这不可”
惊愕的话语还没说完,一只沾着泥点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印在了脸上。
来得有多猛,回去就有多快!
白莲左使拖着鼻血倒飞而回,没了主人驱使的业火也随之熄灭。人还没落地,无数的锁链已经攀咬上来,眨眼间就将其穿成了个仙人掌。一直慢悠悠的判官们一改常态,蜂拥而上。
“滥杀无辜。”
“背信弃义。”
“妄用邪术。”
“恶。”
“罚抽其魂魄作蹄铁,昼夜践踏800年。”
眼瞅着白莲左使身死道消,李长安这才归剑入鞘。他活络几下酸疼的腕子,心想这白莲教的少主人就是不一样,鼻梁骨都要比正常人硬一些。
他嘿笑几声,打量场中,这才发现经过那白莲左使最后的努力,剩下的白莲教高手是一个不剩死了个精光。
也就是说一夜之间,在三人不,准确来说,是韩知微的一番设计下,几百号白莲教喽啰以及几十号白莲教高手,就此一扫而空。
瞧着完成任务,正在退场的判官们,李长安忍不住感叹一句,书生那个“欺神谩鬼”来得委实不冤。
正当他以为此间事了。
“且慢。”
书生忽然开口,拦住了一名判官。
面对大胡子与道士投来的咨询目光,书生却是拱手告了一声罪,便转头冲那判官说道:
“尊使是否遗漏了一人?”
说着,他抬起手,手上所指赫然是白莲圣女所化的羊。
原来如此!
李长安恍然大悟。
敢情这书生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
道士差点就忘了,这书生一开始是要刺杀白莲圣女的,只是一来两人本领高强,二来都是侠义之辈,不好下手罢了。此番将众人引到这鬼城,一是帮助燕行烈除掉白莲教的人马,二也是借着机会杀掉白莲圣女。
那判官闻言竟真就转过身,冲着那羊手指隔空一点。
羊身就开始变形膨胀。
“啪。”
羊皮破裂,冒出个曼妙可人儿。大片细腻的肌肤在脏乱的废墟反衬下,是刺目的白。除了破裂的羊皮,她浑身却再无其他遮掩。
燕行烈垂下眼睑,非礼勿视李长安眼中这装束只是稍显清凉,何况一开始这人就是他亲手塞进羊皮的,眼下更是不以为意书生倒是紧盯不放,只是眼中只有凝重,无有阴邪。
而判官已飘身而上,重新举起了天平,一只手探向圣女胸前。
燕行烈捉住了剑柄,但书生却似有似无拦在了中间,大胡子其人终究是江湖义气重了些,嘴唇蠕动了一阵,到底没说出阻止的话而李长安本就是顺路帮个忙,此刻也就在旁边看个热闹了。
可是,判官的手指刚触及神女,就好似触电般缩了回去,然后便头也不回地退回了车队中。
大胡子松了口气李长安满头雾水书生到是遗憾地道了声:
“果然如此。”
次日清晨。
初升的太阳,自雨后清朗的晴空上,投下暖洋洋的光。
李长安还多少有些恍惚。
雨夜,背叛,厮杀,鬼城,刀光血影,城隍索命,府君审罪这短短一夜间纷至沓来的光怪陆离,难免让人顿生恍然若梦之感。
他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湖泊。
不同于昨夜在水下看见的清澈,竟夜的雨水带来大量的泥沙与草木,水面上浪荡着层层叠叠的浮沫与渣滓,浊浪翻滚间吐出一具又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
“相公!”
耳边忽的听得一声惨嚎。
已经变回人形的白莲圣女踉跄地冲向水中一具衣饰华贵的浮尸。
可半道上,就被大胡子毫不留情地逮了回来。
“你这妖女,往日不晓得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今日又何必惺惺作态?!”
女人愣愣地盯着浮尸,又或者说那白莲左使,许久,才一点点转头看向大胡子,又是许久,娇俏的脸儿忽的笑了起来,又作出我见犹怜的哀婉模样。
“燕世叔说话何必如此无情?”
燕行烈眉头一蹙。
“哪个是你世叔?!乱攀什么交情!”
“唉,原来世叔不记得了。”圣女眉眼流转如钩,“我是青儿啊,我的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
大胡子脸上的冷肃渐渐变成不可置信,庞大的身躯好似承受着剧烈的冲击而微微颤抖。
“想起来了么”
白莲圣女笑得畅快而又恶毒。
“对呀,我就是你最好的兄弟李魁奇的女儿,李青儿。”
“锵。”
燕行烈双目赤红,拔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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