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洛特走后，达因看时间不早了，催促尼亚和德蕾莎去帐篷里休息。
他说着，捡来一簇枯枝，在帐篷旁重新搭起一处小火堆。
“这样应该就不冷了。凑合着睡一晚吧。”
“你跟彼得他们晚上怎么办呢？”德蕾莎问达因。
“我就在火堆旁的空地上躺一躺，等下半夜跟他俩换班。”
平时漆黑之剑队伍的规矩，是两个人睡觉，另外两人负责警戒，到了后半夜彼此再交换，这样保证每人都能睡上几个小时，回复体力，同时队伍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帐篷的数量只有两顶，以往刚好够用，如今多了一个德蕾莎，达因便决定把帐篷让给她，自己睡地上。
不管在哪个世界，女人和小孩总是被照顾的对象。
德蕾莎觉得这样太对不起达因了，坚持要推辞，但其他人又不能让她一个女人去睡空地，最后，大家做了个折中的决定：让她跟尼亚挤一间帐篷，达因睡另一间。
大家原本是想让尼亚跟达因挤一晚，奈何达因实在有些胖，两个人不够睡。
“要委屈您跟这孩子挤一挤了，实在是对不住。”
这下轮到达因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我跟他个头小，俩人也能挤得下。你一直在干活，估计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
达因闻言，再次对德蕾莎表达了谢意。三个人互道了晚安，达因带着一脸疲惫，钻进帐篷。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阵阵鼾声，显然他是累坏了。
德蕾莎跟尼亚也进了帐篷。
油毡布搭建的简易帐篷上面，毫无章法地随意盖了几块毛毯，用来挡风。里面的地上也铺着毛毯。
帐篷里的空间十分狭小，德蕾莎跟尼亚只能背对背躺下，才勉强挤得下，没有一丝多余空间能伸展身体。
想来除了这些已经习惯风餐露宿的冒险者们，普通人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通常很难睡得着。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更让德蕾莎难以接受。
哪怕岁数不大，在大家眼里只是一个小朋友，尼亚说到底，终究也是个男孩儿。
像这样没有任何私密空间，背靠背的挤在一起，德蕾莎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免不了有些芥蒂。
她刚一躺下，便觉得浑身僵硬，四处不自在。说实话，她宁愿在露天下被风吹着入睡，那样虽说冷，也好过现在这样束手束脚的窘困处境。
她强迫自己睡在帐篷里，只是因为不忍拂他们的好意。
“抱歉，要你跟我挤在这么窄的地方。”
尼亚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他的话音里带着深深的歉意。
他知道德蕾莎多半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初次面对这种艰苦的条件，想来此刻正在煎熬。
他心头觉得很过意不去，除了道歉以外，对此又无能为力。
同样侧躺着的他，此时也生出一种手足无措的茫然感。
德蕾莎安慰他说自己不介意。由于空间狭窄，他俩连翻身都困难，只能这样背对背说话，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好好睡一觉吧，晚安。”德蕾莎说。
“嗯，晚安。”
尼亚说完晚安，之后便不见动静，帐篷里只剩下一片安静。
不断有风从毛毯间的空隙吹进来，响起“呼呼”声。以及外面篝火燃烧的“滋啦滋啦”的声音。
德蕾莎认真听着这些响动，想着尼亚有没有睡着，之后又想起了很多别的事，想自己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的，想搬家那时，为何会从箱子里拿出那个游戏机，想自己在游戏里唯一认识的人飞鼠，此时此刻会身在何处。
也许他正在某家居酒屋的座位上，像大部分上班族那样，一边喝着生啤，拿起烤鸡肉串送进嘴里，空虚地排遣着生活压力吧。
到了接近十点钟，晃着醉醺醺的步子，从居酒屋的门边走出，把老婆的指责和公司里的难事统统抛诸脑后，在月光下，摇摇晃晃走上回家的路途。
他所仰望的月亮，跟自己头顶天空上挂着的月亮，会是相同的一个吗？
脑海中晃过这些纷乱的思绪，德蕾莎此时越发觉得躺得难受。
她蜷缩着坐起身来，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你睡不着吗？”
可尼亚还是被她吵醒了，也跟着爬了起来，脸上带着惺忪的困意。
“我只是稍微想坐一会儿，抱歉，吵醒你了。”
“哦，没事。”尼亚用手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两个人抱着膝盖，肩并肩坐在一起。
“尼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德蕾莎说。
“嗯。”
“你为什么要当冒险者呢？”
经历了今天的事后，德蕾莎很佩服尼亚，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已吃遍了这些苦头。
她并非娇生惯养，受不了苦，只是单纯有些同情异世界这些把战斗作为人生的冒险者们。
虽然她的立场早已没有了同情别人的资格。
“我有一个梦想，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为此我必须变强。”
尼亚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惆怅和落寞，那是一种把什么东西放在心里，却又求而不得的感觉。
德蕾莎等着他话里内容的下文，尼亚却突然话头一转，说出一句让德蕾莎感到惊讶的话来。
“德蕾莎，我可以在你大腿上靠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
德蕾莎一听，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
视线昏暗的帐篷内，外面篝火从毛毯透进来的昏黄色的光晕映在尼亚脸上。
他仰着一张白嫩的小脸，正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回答，荡漾着水波的眼神里满是哀求。
那种像是小动物般的眼神，让人没法硬下心肠，把拒绝的语言说出口。
“……如果只是一会儿的话……”
德蕾莎垂下头，艰难地吐出了默认般的话语。
她的耳根已经红透了。让一个少年躺在自己大腿上，她感到非常羞耻。
她强迫自己摒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尼亚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提出这个请求，肯定也只是单纯把自己当做母亲或者姐姐般的角色，自己是大人，他是孩子，彼此间的相处仅此而已。
可是当尼亚的头触碰到她的腿时，德蕾莎的身子还是瞬间僵硬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才让身上肌肉放松下来。
“谢谢你。”
尼亚小小的头靠在她腿上，身子侧躺着，像只猫咪一样乖巧。
德蕾莎身体传来的温度让尼亚感到了久违的眷念。
他的脸紧贴着柔软的大腿，这种熟悉的姿势让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同时又感到满心幸福。
“姐姐。”
他在心底呢喃着某个名字，那人的倩影在他眼前浮现，又再度消失，他觉得自己正乘着一艘小船，在漫无边际的漆黑的海上飘荡。
随着海波的起伏，他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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