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棋大势已去。
燕王哈哈大笑,一把将白棋扔到了棋盒之内,推枰认输:“爱妃棋力高深,俺数了,下不过。”
燕王妃笑道:“妾身胜之不武呢。妾身这妇道人家能够一心一意,王爷身上的担子千斤之重,要分心几用,若王爷心无旁骛弈棋,妾身岂是敌手?”
燕王正色道:“爱妃对俺帮助甚大,俺心中有数,爱妃不必自谦。”
燕王妃摇头,起身敛衽一礼,对燕王与道衍二人道:“王爷、大师你们继续商讨大事,妾身还要去喂鹅,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告退。”
“爱妃慢走。”
“恭送王妃。”
等燕王妃走远了,道衍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王爷,王妃不是一向不喜欢家禽之类吗?怎么今天”
燕王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压低声音说道:“姚师刚才不是说我们的兵马、钱粮还没齐备吗?王妃正是去处理此事。”
“哦?”
燕王解释道:“购买粮食、打造兵器这些事情都很难隐瞒得住的,王妃为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购买大量的鹅,对外宣称俺喜欢吃鹅。她已经在王府后院建造了鹅圈,俺派人在鹅圈下面秘密挖了地道、密室,用以锻炼武器。”
“此计甚妙!王妃不愧是中山王之女,真乃是女中诸葛!”道衍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夸赞道。
对于自己这个妻子,燕王是既敬且爱,妻子受到道衍的夸赞,他也感觉脸上有光。
不过,他没有得意忘形,反而很谨慎地询问道衍的意见,道:“姚师,王妃的这个计划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完善?你说说,三人计长嘛。”
道衍想了想才说道:“一定要派人大肆宣扬王妃喜欢养鹅,而王爷又喜欢吃鹅,最好能让王妃亲自去市集上买鹅,到北平的各个角落去买,把动静闹很大,要让朝廷,要让朱允炆都知道,燕王妃喜欢养鹅,燕王家中每日畜鹅鸭声声,混乱不堪!”
燕王眼睛一眼,鼓掌道:“甚妙!俺再派人不停地骚扰这些牲畜,让它们不停嘶叫,这样就能彻底掩盖下面的锻造之声!”
“正是如此!”道衍补充道:“还要让王妃的女官大肆购买粗粮和草料充当鹅食,就选那个永丰商行。他们的东家姓辛,是个朝鱼人,辛家以前是朝鱼的皇室,势力雄厚,这样就把粮草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燕王点头道:“俺等会儿就知会一下王妃。俺也派人去查了那永丰商行,确实是失势的朝鱼人,跟外国商人交易最安全,朝廷发现的几率最小。姚师的这些建议都很好,俺心中的胜算更大了!”
有优秀的三个儿子,有贤惠的妻子,还有如此良师在身边,自己还不能登上权力的顶峰吗!?
道衍仿佛看出了燕王此刻的想法,他靠得更近一些:“王爷,您让贫僧寻找的那个相术奇人,贫僧找到了。”
燕王眼眸一亮,喜道:“姚师找到了那袁珙袁廷玉?他果真有预测来日境况的本领吗?”
道衍一字一句地道:“别人贫僧不知道。贫僧在多年前在嵩山寺就被他相过,那时的贫僧很不得意,胸怀兵甲,却无效力无门,与那袁珙也并不相识,可是他却一语道出了贫僧这落魄和尚的志向与抱负,且准确的预言了贫僧未来的前程在北方!”
燕王听完,眼眸中的光芒更亮了。
要知道道衍这人可不是个一般人,不说他在佛、道、儒三家中的地位,他学贯古今,胸有韬略,手握纵横之术,阴阳术数之学无所不精,天文、权谋、历法、机断无所不会,是一个有着吞食天地之志,改朝换代之谋的谋主级智者。
连道衍这样的人都推崇的相士,是一般的人吗?
燕王对于对于此次可能会影响他一生的算命,充满了期待,也充满了忐忑。
俺会有帝王之相吗?
没有怎么办?!不能给旁人知道结果,没有的话燕王看着道衍说道:“俺只是想试试这袁珙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姚师可懂?”
道衍早有准备,他低声道:“王爷,但凡能窥得天机的厉害相士,无不是天煞孤星一般的人物。比如这袁珙,出生于官宦之家,却举家十七人皆死于兵祸,这就是上天对他泄露天机,而降下的报应。所以这袁珙虽然有天下相法第一的名声,却没有一个家人,活得很落魄,平日里独自走街串巷,看相谋生。西厂的人将他找来时,没有一个人看见,这样的孤人,即便失踪了,也没有人关注。”
道衍这话的意思是,袁珙这人虽然有大本事,但是他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即便,等会儿算的不如人意,燕王也可以将袁珙囚禁在燕王府,看相的结果,绝对不会外泄。
燕王点了点头,摆手道:“请姚师替俺将袁先生请进来。”
道衍应声告退。
“来人!”燕王对宗庙外叫道。
庙外值守的丘福n而来,燕王上下打量了丘福几眼,看着丘福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上十来岁,但是身形与自己有些相似,他对丘福下令道:“丘将军,速去找名与你自己身材相貌相似的侍卫来,俺有用。”
丘福对于燕王的命令从不多问,立刻领命,飞快下去办差去了。
等丘福带领名侍卫进来的时候,宗庙广场上已经摆上了酒席,而燕王此刻却换上了普通王府侍卫的盔甲,招呼丘福穿上自己的亲王服饰,吩咐丘福不用害怕,今日所有作为一律免罪。
丘福从少年时便在燕王府当差,一直跟随在燕王身边,他深深折服于燕王的雄才伟略,有一种为了燕王倾尽自己所有的赤子之心。他对燕王的命令总是无条件服从,故此,他毫不犹豫地换上了燕王服饰,在燕王的示意下坐上了主位。
朱棣则带着旁边的名身材相似的侍卫,在广场上操练起了nn、武艺。
丘福与燕王多次出生入死,此刻也大致明白了燕王的意思,他学着燕王平时的样子,踞坐在高台,吃起了菜肴,喝起了美酒,观看着九人的操练。
没过多久,袁拱便在道衍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袁珙长着一对很有特色的推式扫胡须,长而细,沿着嘴巴侧面漂移的延伸,让人见之难忘。
道衍见到丘福坐在主位上,燕王穿着一身侍卫铠甲,装成侍卫,脸上也没有丝毫异样,垂首而立,不言不语。
丘福虽不知袁拱的名字,但他可没有丝毫露怯,很是威严地伸手道:“先生请坐,随本王一起饮宴,观看将士们的操练。”
燕王一边操练,一边小心地用余光瞥了丘福一眼,他对丘福的表现很是满意,暗暗点头。
只见那袁拱对于丘福的邀请,是理也不理,反而快步走到燕王身后,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拜道:“小民袁拱见过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王心中大震,脸上却是毫不表露,连忙摆手道:“拜错了,拜错了,俺哪里是燕王殿下!?殿下在那呢,你这人,好生没有眼色!”
其余名侍卫也是在旁边呼喝,说袁拱拜错了,好大的胆子!丘福更是怒气勃发,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袁拱却是毫不慌乱,言之凿凿,对着燕王反问道:“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轻贱至此?与兵卒混迹一处?还请殿下自重!”
燕王一脸害怕,继续演道:“你这是要害俺吗?哪里来的疯子!赶紧闭嘴!”
丘福按剑,朝这边大步走了过来,演技精湛。
袁拱却依然跪地不起,对燕王磕头道:“殿下走路,龙行虎步,天庭饱满,面阔口方,眉宇之间,贵气勃发,身旁诸位将士虽然与殿下身形相差不大,但殿下的气度岂是常人所能拥有?殿下,莫再戏弄小民了。”
燕王已经瞧出了袁拱是有真本事的人,能从这样的环境之中瞬间看出真假,找出自己的真身,这般本事,不愧有“天下第一相士”之称。
对于有真才实料的能人,燕王向来是礼遇的,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当众向袁拱致歉,之后对众将卒下令道:“好了,辛苦诸位了,你们都出去吧。”
刚才还在努力表现演技的丘福,立即带领名侍卫,齐齐跪倒,又齐齐起立,与施礼完毕的道衍一同走出宗庙。
广场上只剩下燕王与袁拱二人。
燕王亲昵地把着袁拱的手,走到酒桌上坐下,亲手斟了两杯美酒,自己先拿起一杯,一饮而尽,脸色郑重地说道:“朱棣给先生赔礼了,先生满饮。”
袁拱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磕头道:“殿下贵不可言,万万不可如此,小民担当不起,折煞了,折煞了。”
贵不可言说的是什么?燕王当然心知肚明,他心中一喜,腾地站了起来,问道:“袁先生且说说,俺是如何的贵不可言?”
袁拱抬头说道:“殿下骨相非凡,日角插天,英武盖世,乃是潜龙在渊,太平天子之相,四十岁后,胡须过脐,便是潜龙抬头,直上云霄,可登大宝矣!”
燕王闻言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桌上杯中酒水都在颤抖,他俯身将袁拱扶起,请在下手坐下。
青绿的竹几之上,一只红泥小炉汩汩作响,呜呜冒着腾腾白气,茶香飘溢,满院皆是。
茶炉边的朱柏,却是有些神色不属,连那烧开的茶水,都没有将他从思考当中惊醒。
他自然也提前收到了周王被关宗人府及周王府一家被李景隆押来京城的消息。朱允炆的这一手,可谓是让周王颜面扫地。
局势已经很严峻了,过去的这些日子,朱允炆还是不允许所有藩王的出京,所有藩王也都明白了朱允炆的意图,这是要将他们一直软禁在京城。
这让朱柏的心里很是不安,毕竟是在别人的手掌当中舞剑,哪怕你舞得再好,再光彩夺目,也必须时刻小心别被脚下的手掌抓住!
朱允炆可以错上无数次,因为这是他的势力范围,但自方只要在京城一日,便随时都有跟周王府一样覆灭的危险。这无论如何也不能令朱柏舒心,虽然他知道燕王三子肯定在酝酿着脱困的办法,但是燕王府的做派,他也从朱久炎与怜星处听到多次了。
湘王府和燕王府的每次接触,都跟在独木桥上走过差不多,谁都不知道他们这一家大胆的家伙,能搞出什么疯狂的应变措施来,万一情况失控,湘王府的命运就要掌握在别人的手上,这是朱柏最不想见到的。
“父王!”怜星急步走入小院,见朱柏站在茶厅中发愣,于是轻轻叫了一声。
朱柏从思绪中惊醒,他转头看向怜星,见她面有急色,便轻声问道:“怜星,出了什么事吗?”
怜星快步走到朱柏的身边低声禀告道:“父王,我从茹瑺那里得来了消息,辽王已经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京城!兵部还给辽东调拨了两位卫所的兵器盔甲、重装军事器械,又从御马监调拨了军马五千匹,还有,户部尚书郁新还给辽王划了一大笔军费!”
“哦?居然有此事!”朱柏沉吟一会儿后,冷笑道:“十四弟能够出京,看来是全面倒向了皇帝。而皇帝在这个时候,给辽王加强武备其用意,显然是在给那些摇摆不定的藩王们看的,只要乖乖听话,就会给他一点实惠,好一招一打一拉!”
“呵呵,可惜朱允炆只有一个辽王相助,怜星不信,这等酷烈的削藩手段,能拉拢得了其他藩王!”怜星微笑道。
朱柏有些呆呆望向正飘着缕缕茶香的红泥小炉,忽然抬手对怜星扬起了大拇指,夸赞道:“说得不错!”
怜星显然对朱柏的一惊一乍有些不适应,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你,你想到了什么妙处?”
朱柏呵呵笑道:“你刚才那一语已经将关节点破。皇上如此对待五哥一家,没有跟咱们这些叔叔讲一点情义,也没有维持皇家应有的体面,他对不起父皇对他的教导,犯了众怒!咱看这会儿诸王们,或许都在各自施展手段了,咱们离京的时候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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