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知道今天的事多,保证了为诸女画像的事后,就赶紧出门走向区委的大院。
去区委大院,几乎要走过整条街道,随心发现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多了,显然,这是上街卖鱼后,自己多了些影响力。
区委大院确实很大,占地至少有十五亩以上,由青砖砌的围墙围绕,房子由木头建造,大院四周都是二层木头造的楼房,左侧楼房旁边的前部,是平房围成的天井,当年是管家帐房住的地方,后部是厨房。房子和围墙之间的空地,都是菜地,这是以前塘湾最有钱、土地最多的一位夏姓商人兼大地主所建,本地人称他“夏财主”,内战结束前跑租界去了,新政府将其楼房没收归公,交区委使用,属国家财产。
陈卧东的区高官办公室在正房堂屋的左边第一间,分前后两室,前面是办公室,后面为卧室。
同学莫放民的爸爸莫有生的办公住宿位置在正房和右侧厢房构成的小天井里,有三间房归他家使用。
区委大院就是房间多,从没住满过。
随心熟门熟路地从左边围墙上开的小门进了左侧平房,这里是后勤部门所在地,区里的伙房就在这,有两个工人编职的炊事员(工友)为区里的十多个工作人员做饭和种菜,猪圈里还喂了三头猪,工作量不小。
莫师傅负责伙房,莫师傅叫莫国良,他是陈卧东拍板转正的工人,对陈卧东自是心怀感激,要跳出农门不容易,陈卧东是他的贵人。
随心走进伙房,见里面没人,就穿过伙房,走向后面搭的棚屋,见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在洗菜,另一个瘦些、年龄小些的在淘米,那健壮的中年汉子正是莫师傅。
随心叫道:“莫师傅,李师傅,在准备晚饭啦?”
随心的叫声让两人转过头来,莫师傅见来人是随心,知道他来的目的,直起身,略圆的方脸上满是笑容,说道:“陈随心,你来了。放板车的地方你知道,自己去拿吧,轮胎是有气的,你再检查一下。”莫国良对陈书记这儿子很有好感,对人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做事很利索、勤快,一句话:不懒。勤劳的农民看不惯好吃懒做的干部子弟。
随心对报以微笑的李师傅点点头,笑道:“那好,莫师傅、李师傅你们忙,我就借板车走了,后天上午还回来。”都是老熟人,随心也不必倍小心。
板车是各个单位必备的运输工具,这时节,手扶拖拉机都还是很稀罕的交通运输工具,经济条件略好的农户会买一对配好车轴的车轮,用上好木料做成装载货物的车架,将车架搁在车轴上,调节好车架重心,就成了拉货的板车,有些车主,还在车架两侧做了厢板。其实,板车就是货车,黄包车就是客车,都是人力的。
塘湾街道上的集体装卸搬运队,运输工具就是板车,工人们自家都养了头毛驴,用来驾辕或用来拉车,解决人的力气不够问题。
随心先到堆放杂物的房间里拿了拉车的背带,又提起车轮,放到斜靠在墙上的车架前,抬手拉下有四五米长的车架,准确地搁到车轮之间的车轴上,将装好的板车前后推拉一下,很合适,不用再调整搁车轴的凹槽。
随心对伙房内大声喊道:“莫师傅,我走了。”也不在乎他是否听到,就抓着两根车把,推着板车出了门。
下午四点多的太阳很毒辣,公路兼街道的沥青路面晒得很烫很软,挥化着沥青味,个别地方晒冒了油,轮胎在路面上转动的声音,都是带着被粘住然后撕开的“咝咝”声,摩擦阻力增大。
随心已然寒暑不侵,很怡然自得地享受这种久别的感觉。街面上几乎没人,这大热天的,想到供销社或街上来买货的,都是选早上来。
营业的店铺里,店员(老板)摇着大蒲扇扇风减轻热度,没生意上门,神情都有些萎靡不振,看到随心在大太阳下推着板车在街面上悠哉游哉的走着,一幅不把太阳晒当回事的样子,由不得要盯着他多看几眼,看他晒着太阳,觉得自己都凉快了一点,对随心的礼貌招呼,比平日都要热情三分。
现在随心在塘湾街更有名了,连续三天的火爆卖河鲜场面,就是想不出名都不行,何况街上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这不,刘老板看见随心走过来,站在柜台里喊道:“小陈,陈随心,过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随心微笑着走向刘老板商店,边走边想,他可能是想买鱼吃,这几天没走到这街道的中心位置,就什么都卖光了,甚至没到刘惠、蒋坤、李青川他们的家附近,就钱货两清。以后倒是可以早点到菜农肉贩摆摊卖菜的街中心位置来,这样比较公平,照顾到大多数居民。
见随心走近了,刘老板笑着说道:“小陈,今天我也想从你手里买条鱼吃,才出门就听人说没了,能不能开个后门啊?我还特别想买只大脚鱼炖给建祥他奶奶吃,大脚鱼是老脚鱼,长了好多年的,最有营养,适合老人家调养身体。”
随心听到“开后门”这个词,心头不由得乐了,这是个有时代特色的词。
由于物质不丰富,商品,特别是紧俏商品基本是凭票证购买,所以想及时买点紧俏商品,就得托关系,搞到购买凭证,要是等摊派到自家头上,不知何年何月。“开后门”和上世或不久后的以权谋私、贪污受贿性质不一样,以权谋私、贪污受贿是违法犯罪,是用权力谋取侵吞国有财产,获得非法财富。“开后门”和“走后门”是幕后获得紧俏物质的手段,双方之间也存在小恩小惠,总之对大部分人还是不公平,但总比贪污侵占好。
随心满脸带笑,对刘老板说道:“刘伯伯,你和薛世人叔叔一样,都有好孝心。我以后也到这街中心来摆摊卖鱼,你买鱼就方便了。刘伯伯,我中午用甩钩捉到只上十斤重的脚鱼,没个七、八年上十年,长不了这么大,你现在要不要呢?”刘老板他现在有多少家底,作为上世过来人,随心再清楚不过,起码是“万元户”,只是他家太低调了,塘湾最吃得起甲鱼的人,肯定非他莫属。
刘老板一听现在就有货,嘴都咧开了,高兴地说道:“要,要,怎么不要!正好晚上吃,我都想好久了。”心里想,自己好多年没看见脚鱼了,想着都流口水,只是刚才打的旗号是孝敬老母亲,可不能露了马脚,让陈随心这小子看笑话。
“那好。我回家后就给刘伯伯你送来,包你满意。”随心说罢,与刘老板告别继续往家走。
刘老板看着随心背影,心想陈书记这儿子咋变得这么厉害了呢?知道他大胆能干,可也太能干了。刘老板知道那甩钩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百里挑一,可能都没一人能真正用它捉到脚鱼,而陈随心这小子还真用上了,天才?怪胎?
不说刘得胜刘老板他心头的腹诽或诽谤,还是羡慕嫉妒恨。
走不多远,就望见了刘惠家,随心想着该怎么讨好未来事实上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自己是不会放手刘惠的,就算以后不能与刘惠拜堂成亲,但刘惠的父母是自己事实上的老丈人和岳母娘,必须孝敬到底。
随心靠向左边,往店里一看,刘惠妈妈蒋芙清正在一块布上划线,准备裁剪,而刘正明在旁边摇着大蒲扇,一人一下地扇着,聊着什么,嗯,老丈人两口子相当恩爱啊,不错!家庭和睦,更能和气生财。
随心将板车靠在台阶上,叫道:“蒋阿姨,刘叔叔,在忙啊?”
两人一看是随心,脸上顿时浮现起高兴的笑容,刚才还在聊着他呢。
这次放暑假,先是听说他得病了,在区医院的病房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却空手在河里捉了两只脚鱼,这下不得了了,一发不可收拾,这河里长的鱼啊、虾啊,特别是脚鱼,让他随随便便的就捉到了,专门撒网打鱼的人都比不上他,关键是他卖这些东西挣钱了,太能干了,自己家都吃了他捉的鱼和脚鱼,味道真不错。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自家女儿,两人心中明白,女儿对这陈随心很有好感,隔壁的蒋坤家、李青川家她去都不去,可往陈随心家里一去就不想着回自己家了。
陈书记、杨老师家是挺不错,他俩也很喜欢自己的女儿,将来做亲家,自己两人是很愿意的,可他俩的干女儿就有三个,那个蓝萍,生得太好看了,自家女儿刘惠在这塘湾地面上生得不输于哪一个,和她同学卢玉华、薛晓琳,还有那朱静枝也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但和蓝萍相比,一眼就能分明。那蓝萍比陈随心和刘惠她们大一岁,可谁说得清,杨老师喜欢那蓝萍也是到骨子里的,总之,两人聊得很纠结,儿女大了,方方面面操心的事情就更多,对那陈随心,俩口子都很看好,不反对他将来成为自家女婿,现在只能打算,结果要看以后。
蒋芙清忙招呼随心道:“快进来凉快一下,这大太阳的,也不知道躲开这热的时候。”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觉得这陈随心比以前更出众了。她确实没看错,随心的体质和气质真的大有变化。
刘正明打量着随心,说道:“这身上没一点点汗珠子,脸上白白净净的,身体真好啊!”
身体好,就不怕冷热,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亲眼见到,还是很惊讶,说“寒暑不侵”是夸张说法,实际上,没人认为真有这种人。你身体再好,这大太阳下,怎该有点毛毛汗、脸上也晒红一点吧?刘正明这一说,蒋芙清也注意到了,同样很惊奇。
随心笑道:“刘叔,蒋姨,我这场病,可能让我脱胎换骨了,觉得一身很轻松。”
随心眼光落到正划线的布料上,是块白底有大荷花的棉布,女孩子做衬衣,会很好看。
随心不由灵机一动,自己有服装方面的基本功啊,上世有一个朋友办服装厂,自己向他聘请的服装设计师请教过设计、裁剪的常识,自己还记得,如果看看裁剪书,凭自己的超常记忆力和能在脑海里形成影像并能精雕细琢的能力,结合上世的时尚服装,自己给诸女裁剪缝制出大方新颖的连衣裙、女式T恤、衬衣、女式西裤等等,一定能让她们欢喜快乐吧!
随心问道:“阿姨,有没有缝纫书,讲裁剪的,我想学学。”
随心这一问,刘正明和蒋芙清马上想起女儿说过的事来,这陈随心是逮着什么书都要看一遍,还记得清,还说他如果不分心,年级第一肯定是他的。蒋芙清想到这,劝说道:“随心,你们明年就高考了,看这些书分心,也没用。”
随心知道自己以前的学习成绩不理想,要是年级第五名,而不是第十五名,蒋阿姨就不会劝说自己了。于是只能解释:“阿姨你放心,我已经向我爸爸妈妈保证了,开学摸底考试就考年级第一名。”心想我真不是要自我吹嘘。
看随心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蒋芙清不好再拒绝,边给随心拿书,边说道:“小惠在家里,是看书做练习题的,你不加把劲,不一定超得过她。”她这是把随心真正当子侄辈看待,否则是不会这么推心置腹的。
随心心里很感动,再次保证道:“阿姨你放心,我不会让长辈们失望的。”他一边接书,一边问:“刘兵不在家啊?没见他人。”刘兵是刘惠的弟弟,和青心同班。
刘正明摇头埋怨道:“放假了,在家呆不住,顶着个大太阳找同学耍去了,也不怕热,估计在中学里,和聂军他们那帮同学打篮球。”
随心想,自己以前也一样,再怎么酷热也阻止不了和同学在一起玩耍,要不是之前有约定,放假后先歇一周,加上自己的变故,现在早就玩在了一堆,不过,以后不可能象以前一般只和男同学抱团在一起玩耍,“女同学”自己也得带着。
塘湾街上,和随心同届读高中的的同学还有不少,但按成绩分班后自然有了亲疏,在无形中形成了几个圈子,随心和聂群几个一直是同班同学,算是老同学、铁哥们,与他人有冲突时,都铁定是一起上,可说是帮亲不帮理。
随心笑了,安慰刘正明道:“刘叔,这说明他身体好,和同学关系也好,如果刘兵窝在家里不动,就该您着急了。”想到五点钟去接郭秋容,还有答应刘老板的事,就告辞道:“阿姨,刘叔,我先走了,刚才和刘老板说好,他要只脚鱼,我等会给他送去。”
蒋芙清赞许道:“不错,都可以挣钱了,去办事吧。对了,刘惠今天回不回(家)?”对自家的女儿,她是放心的,从小特有主见,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杨扬不会亏待刘惠,家教也严,不会出现料想不到的事,而且,刘惠与陈青心可以作伴,她俩情况差不多,一个是只有弟弟,一个是只有哥哥。何况,她的同学卢玉华她们都在。
蒋芙清真没想到自家女儿已私下谈恋爱了。
“今天不回。明天我去山区水库捡柴火。”随心边往外走,边回答,也顺便告诉了他们自己为何推架板车的原因。
刘正明、蒋芙清两口子看着随心推着板车悠然而去,相视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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