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王夫人说林黛玉死了,都是忍不住一愣,心里都说不出的别扭,即便是袭人亦是如此。
王夫人素习不喜欢黛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就像她这样红口白牙地诅咒别人,谁听了也觉得有太过分了些。
众人都知道林黛玉在京城里无依无靠的,虽说是带了两个丫鬟出去,可紫娟和雪雁两人也是从没出过府门的女孩儿,三人流落在外,其艰难可想而知。
如她们这般,众人一想起来就觉得可怜,哪里还禁得住有人在背后这么诅咒?
因此众人听王夫人这么一说,都低下了头不吭气,唯有宝玉却当了真。
他颤声问道:“太太,你说什么?林妹妹怎么了?”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我说什么?我说你那个林妹妹本来身子就不好,这次她非要出去,这才一出去就病死了,如今恐怕都扔到乱葬岗去了……”
宝玉哪里想到这是王夫人在哄他,他还以为是真的呢,当下心里便是一阵剧痛,脑子里却空荡荡不知身在何处。他喝醉了酒一般,指着母亲问道:“太太……太太……母亲……说的可是……可是真的?”
王夫人一咬牙,心中发狠道:“可不是真的?方才才有人来说的,怎么不真?”
她话才说完,只见宝玉恍恍荡荡走了没两步,一张嘴就是好大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溅得四处都是。眼见宝玉狠狠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王夫人再也撑不住,一边扑过去抱宝玉,一边嚎啕大哭道:“这个林丫头真是坑死个人,把我好好个宝玉就弄成这副样子,我心里真是巴不得她立刻就死了才干净,一瞧她那样子我就恶心!”
待书、袭人、翠墨等人吓得低着头一声不敢吭气,也忙七手八脚去帮着扶宝玉起来。
王夫人却恶狠狠向众人道:“从此开始,你们就当咱们府里没有过这个人,你们谁要是再敢提林黛玉这三个字,我就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见了王夫人满脸狰狞,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把几人都吓得心肝儿噗通噗通乱跳,忙都答应了。
这里众人扶起宝玉,掐人中的掐人中,拍后背的拍后背,好半天才终于把个宝玉救醒过来。
没成想宝玉睁开眼睛看了众人一眼,张口便道:“你们快给我收拾收拾,我也要死了,我要去找林妹妹去……”
王夫人一听宝玉这话,登时心里就如同被人割了一刀相似,疼得她好悬昏死过去,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后悔,后悔自己逼迫宝玉狠了些。
原来王夫人一心要给宝钗宝玉完婚,可这林黛玉素习和宝玉最好,宝玉又是个实心眼儿孩子,心里只有个黛玉,剩下旁人再也看不进眼里去。
她为了宝钗和宝玉的缘故,心里一直深深厌恶黛玉,恨不得立即撵她出去才好。
因此今日黛玉一说要走,她心里实在是欢喜不禁,当下就同意了。但是她又怕黛玉从老太太那里得了东西,因此又叫人请邢夫人过来搜查。
待得搜检明白黛玉没有拿府里的一针一线,她立即就叫黛玉走了,恐怕宝玉见了不依。
这回她诅咒黛玉,无非也是想着叫宝玉死心,从此忘了黛玉,一心一意和宝钗完婚的意思。
直到此刻见到宝玉为了个黛玉居然要死要活,她一来心疼宝玉,二来对黛玉可就更是痛恨无比了。
她见到宝玉醒过来,忙就招呼众人把他抬到床上,又急忙命人去找大夫给瞧病,她心里可是一分也没有想过要接黛玉回府里来。
宝玉想和黛玉成亲?除非她死了!
不说这里闹得天翻地覆,只说小红引着黛玉来了落脚处,又帮着收拾妥当,这便要告辞了。
黛玉拉着小红的手不住致谢,只说是多亏有她。
小红因见黛玉随身只带了两个包袱,里头也只有几件冬天的普通棉衣,不由奇怪道:“林姑娘,你怎么就只带了这么点子东西出来?你那些个冬天的大毛衣服呢?就这些衣服不冷么?”
黛玉还未回答,雪雁便撅嘴道:“就这些东西还是好容易拿出来的。本来我包了几件儿好衣服,却被大太太给要回去了,说那是她们贾家的东西,不许我们带!二太太也站在一边不吭气。”
小红听了忍不住皱眉撇嘴道:“亏她们还是大家的太太,眼皮子就这么浅,这还是至亲呢,也不怕别人笑话!”
黛玉忙扭头呵斥雪雁不许胡说,雪雁不服气道:“怎么,难道我说的是假话?我说的不对么?”
紫娟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说的都对,可别再说了。如今咱们出来自己过活,这可不比什么都强?日后也不用再生闲气了,咱们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小红听了便笑道:“可是呢,那些个都是身外之物,不必放在心上,人不比什么都金贵?只要人好好的,比什么可都强!”
紫娟忙笑道:“可是呢,只要姑娘好好的,咱们就算是露宿街头也没什么,更何况咱们还有住的地方呢。”
当下众人都高兴起来,忙又送小红出了门,这才又返回来上了楼。
此时屋子里崭新的被褥早已经铺好,当地拢着两个大火盆,把屋子里烤得温暖如春。案头上一盆水仙开得正盛,屋子里一股子清新淡雅的香气。
紫娟先就扶黛玉上了床歇息,黛玉却摇摇头,从怀里就拽出一块帕子来,上面写满了字迹,正是当年宝玉送她的那块。
黛玉打开帕子痴痴看了一会子,紫娟见了正想要劝呢,却见黛玉一反手就把帕子扔进了炭盆里。
那帕子一遇见烧得通红的木炭,立刻就烧着了,顷刻就成了一团灰烬。
黛玉痴痴凝望了一阵,叹息一声又把床头的木匣子拿了过来,把匣子中她往年写的诗词,并雪雁和紫娟的卖身契一并都倒入了炭盆。
那些纸张都是经年旧纸,一遇到火更是瞬间便成了灰烬。
紫娟见黛玉如此,心里知道她的意思是从此就断了她和宝玉的旧情,心里一时有些欢喜,却又有些悲伤。
凭心而论,宝玉对黛玉却是是一往情真、用心良苦。要不是有个王夫人在中间为难二人,他们可也算得上是天下少有的神仙眷侣了。
也许这就是二人有缘无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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