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雅得到战报的时候,其实消息已经滞后了。
南方战场,金面战神的传人帕丽达,因为怕周人追赶,所以驻扎不会离南路军太近,而且阮玉和常绣还假装强攻修迷耳城,给了所有人一众周人被激怒的错觉,当他们知道南路军北上大敦关的时候,帕丽达立刻明白了南路军的意图暗叫不好。
身边手下问道:“大小姐,大敦关围墙高大,粮草充足。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况且前日他们拒绝支援咱们,就让这些周人和那些可恶的查理人拼个你死我活不就好了。”
虽然帕丽达带上了金面战神的面具,但仍让部下叫自己大小姐而不是将军。有许多传奇故事中,不少女子扮作男装,或称公子,或称将军。名义上是想证明女子不弱男儿,实则本身就是看不起女子。
她,帕丽达,就是女儿身,就是大小姐,就是可以领兵打仗,就是要比男儿出色!
帕丽达说道:“不,如果咱们各自为战,早晚会被周人逐个击破,最后整个吞掉。那金发公主能用数万人攻打咱们,还能屡屡战胜,不就是因为大家都各自盘算。若是三十万大军拧成一股绳,有何至于如此境地?”
部下又说道:“可是您就算这么赶过去,那伙查理人也不会记住您的恩情,万一他们连出关迎战的想法都没有,不就等于把咱们撂下了?”
帕丽达说道:“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如果周人突破了大敦关,那整个形势就危急了。不用多说了,跟上周人,不用硬碰,以袭扰为主。”
两千多骑兵追着南路军而去,不过这些也都在常绣等人的预料之中,阮玉带领所有骑兵留在后面围堵。而南路军早一步赶到了大敦关,按照原计划,本来是假意攻打,实际上是为了解决帕丽达这支援兵。
可是查理人临阵脱逃,大敦关残兵献城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也给了常绣新的主意。
另一方面阮玉也没有死战,走走停停的和帕丽达交了几次手然后全力向北奔袭,帕丽达猜测周军已经到了大敦关,因为准备攻城所以骑兵才会着急离开。
等帕丽达来到大敦关,果然看见城门紧闭,周人在外扎营,似乎正在对峙。她没有着急进攻,先是观察了一阵。不过这次走的匆忙,没有带多少补给。帕丽达决定夜袭周营,如果大敦关守军出来配合自然最好,就是那帮查理人按兵不动,至少也能让周人损失不少。
这一次奇袭如果得手,帕丽达就准备后撤了,毕竟雄关在手,查理人如果不做死,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乘着夜色,帕丽达带着两千骑兵冲击周军大营,刹那之间喊杀声四起,帕丽达也想过周军会有准备,毕竟自己在路上跟着,他们又怎么会不防备。
果然周军很快就组织反击,帕丽达并不想多做纠缠,袭击后军的辎重,然后就准备撤走。不多时粮草营地便燃烧起来。
就在周营大战之时,大敦关忽然城门大开,从关内冲出大批兵马,帕丽达见状还在想,查理权贵虽然平日里作风差劲,关键时候倒也有几分谋略胆识。如今两路夹击绝对能打败周人,只是在内心深处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但不管这么多,如今战机难得,应该放下旧怨,携手抵抗外敌才对。于是帕丽达继续带兵厮杀,却没想到自己渐渐被周兵合围。
到了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从大敦关中冲出来的竟然是周人,白天见到城头还是甘漫联盟的旗帜,所以不疑有他。而且自己吊在周人后面,最多就晚到一两天,怎么可能大敦关就失守了,除非查理权贵守将投降周人,但这也是不可能的啊,查理人再不济也是大汗母亲的亲族,断没有投降的可能。
由于这个盲点,帕丽达误判了战局,实际上她也没有想到,守将竟然带兵逃跑,而留下的残兵开门投降。
现在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周军这个营盘距离大敦关太近了,如果大敦关守将真有配合自己里外围杀的胆略,那在周人扎营的时候怎么不试探的进攻?周围一点作战的迹象都没有,难怪自己会觉得奇怪。
只可惜帕丽达醒悟的太晚了,现在两千人被团团包围,大敦关出来的周军分左右两路包抄,本来人数上就不占优势,再加上周人的轻功硬弩,几次想要突围都没能冲杀出去。
阮玉再次杀入,帕丽达双枪抵挡,二人的交战波及四周,而另一侧常绣也挥刀杀出,军阵之中可不会去选择单挑,胜利才是第一要素。
不过对方是一个女子,围攻的也是两个女子,所以黄平没有上前参与,只在外围从容指挥部队。
本身帕丽达的修为就不如阮玉,只是交手倒还看不出什么,但生死搏杀中,实力、经验都处于下风的帕丽达渐渐不支,尤其是这次还是阮玉、常绣两个打一个。
最后帕丽达和几百残兵被团团包围,四周都是弓弩硬牌,看着如今的惨状,帕丽达悲愤异常,是自己害了大家,如果自己能够再谨慎一些,如果不来支援那些该死的查理权贵……
其实她从小瞒着爷爷学习,这也是她第一次上战场,能够将阮玉、常绣等人耍的团团转,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阮玉纵马上前说道:“你就是帕丽达小姐吧,你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战士,但事已至此,你还要在负隅顽抗吗?”
周身浴血的帕丽达,在金色面具下死死的咬住嘴唇,然后问道:“你们是怎么在一天之内拿下大敦关的?”即使到这个时候,她还是不相信查理权贵会投降。
阮玉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帕丽达恍然大悟,她真是没想到,那群横行霸道,大汗老大他老二的查理权贵,连直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财富和权利已经让他们上不了马、挥不动刀。除了欺压弱小和内斗,他们还能在干些什么?
常绣见状也说道:“帕丽达小姐,这些日子你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但也充分展现了你的智慧与勇敢,如今你们只剩几百人,还要再打下去吗?归降吧。”
阮玉继续劝道:“不错,别人怎么样我不敢说,但是对于你,我们真心是希望你能归降,毕竟能够统兵的女将,想必公主殿下也会重用的。”
帕丽达知道她们说的不假,打败自己的就是两员女将,而对方的主君,更是一位公主殿下。作为女人施展抱负,一直也是她的理想,曾经大汗都昌给过她希望,如今她在战场上得到了敌我两方的认可。可以说无论以后在哪一边,都是可以得到重用的。
可是,她帕丽达是金面战神的后裔,不是那些可耻逃跑的查理权贵,战场就是自己的归宿,不是胜利,就是死亡!!
帕丽达叫道:“多谢你们的好意,可是只有战死的金面战神,没有投降的金面战神!今日虽败,也绝不苟活!!”
她再次纵马冲向阮玉,阮玉则是惋惜的说道:“那真是太遗憾了,她交给我了,你看好其他人,勿要走脱一个。”尽管她们真心爱惜帕丽达这个人才,可也想过她宁死不降的可能,既然如此就成全了她,也不要侮辱了对手。
常绣闻言点了点头,虽然混战之中不兴单挑,可如今这个局面再二打一,未免让这位金面战神死的憋屈了。
虽然帕丽达施展浑身解数的厮杀,但终归不是阮玉的对手,被打掉了一只短枪,阮玉终究是惜才:“帕丽达小姐,不要在继续了,你这样的勇士,不应该白白浪费在这里。”
帕丽达没有说话,用剩下的一只短枪回答了阮玉,阮玉知道苦劝没用,便全力的刺出一枪,不仅弹开了对手的武器,还直接刺穿了帕丽达。
帕丽达紧紧拉住马缰,阮玉抽回长枪,少女的鲜血喷溅而出,帕丽达在夜色中回首望向了故乡修迷耳城,终于还是翻落下马。被誉为沙漠明珠的西凉第一美人,就这么结束了本该绽放光华的生命。
阮玉取下了帕丽达脸上的金色面具,不禁感叹真的是一位很美丽的少女啊,可惜了,可惜了……
战后的收尾倒也不麻烦,除了忠心追随帕丽达的人死战身亡,从俘虏的几百人中也知道了这位少女的故事。
难怪南路军会陷入僵局,金面战神在南方的威信如此之大。之前他们劝说帕丽达投降,一方面确实是爱才,另一方面也有让‘金面战神’这面旗子倒戈的意思。
凭借着这份威望,南部城市大部分的妇孺撤到修迷耳城,而青壮留守本地。这样的命令,靠大汗的旨意是办不到的,但是靠着金面战神却轻易让大家实行。
而修迷耳城也把握着其他几处小城男人的家眷,换句话说,如今攻破修迷耳城,就等于拿捏了几座城市。
经过了商议,黄平带领四千周兵和一千降兵镇守大敦关,而两员女将则带领一万兵马再去修迷耳城。
修迷耳城外再次降临了大军,城中之人十分紧张。
这一次周人并没有攻城,而是派出了十几个人,除了几个骑马的战士,剩下的八个人似乎是本地人,他们抬着一块长板,上面躺着的正是战死的帕丽达,她换过了衣服,面容安详,金色的面具放在了胸前。
领头的人正是常绣,她要求进城面见修迷耳伯克。
城头上的人们也看见了战死的帕丽达,很多人不敢相信,直呼这是周人的阴谋。最终常绣一行人还是进城了,面对修迷耳伯克,他们放下了帕丽达的尸首。
修迷耳伯克验证过后留下了泪水,这真的是大小姐啊。周围的部将们得知纷纷叫嚣要杀掉作为使者的常绣。不过修迷耳伯克并没意气用事,反而问道:“尊敬的使者,请问你们的来意是什么?”他可不相信,周人只是为了送回尸首。他也不准备为难常绣,对于城外的上万大军,区区几个使者,除了火上浇油基本不能改变什么。
帕丽达小姐的死让他很愤怒,但是他依旧是修迷耳城伯克,他有自己的责任。
常绣微微一笑:“在说明来意之前,我想先告诉大家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随着常绣的讲述,大家明白了为何帕丽达会死,她本身选择死亡这很正常,看刚才的情况,周人虽然杀了她,却给与了很高的重视,就连仪容也被整理过了。而整个事件中唯一的恶毒便是那些该死的查理权贵。
这也是常绣涉险进来的理由,为了以后平安的接收南部的城市,对于金面战神一定要给与足够的重视,那在交战的双方中就必须有个‘坏人’,不能是金面战神,也不能是阮玉、常绣等周人,逃跑查理权贵就必然要顶上来,我们都是英雄,就他们这伙是小人。
常绣也在话语中用了点小技巧,把查理人的提前逃离变成了临阵脱逃。
不得不说,作用还是很明显的,本来就有旧怨,常绣的说辞又真真假假,所以大家也比较认同帕丽达救援大敦关,查理人临阵脱逃,帕丽达拒不投降所以才会被围杀。毕竟是交战双方,周人杀害帕丽达并不意外,但是查理权贵竟然抛弃援军,这就太招人恨了。
说完之后,常绣又说明了来意:“我此次前来是希望修迷耳城可以归降……”
“什么!!”
“这怎么可能!”
“砍了这个满嘴胡言女人!”
周围的部将怒不可遏,有的甚至还拔出了弯刀。不等修迷耳伯克说话,常绣就先吼道:“够了!你们是觉得死的人还不多吗!?”
以她的修为一开口就震住的局势,不等其他人反映,她又说道:“眼前的这个少女,为了你们付出了生命,作为女人我佩服她。可战争不能永远下去。没了大敦关,你们失去了北方的支援,而南方城市的主力也基本上被消灭,你们杀我容易,但又拿什么去对抗城外的上万大军?靠着一城的老弱妇孺吗?”
叫嚣的人们也不再说话了,这几天他们虽然死守住了城市,但伤亡多大大家都清楚,守城的正规军,这时候恐怕也不足五百了。加上收留了这么多的妇孺,修迷耳的库存也开始告急。
如果帕丽达能够将战争带向胜利,那大家付出怎么样牺牲都可以,但是如今金面战神已经倒下了,北面也不可能再有援军。再打下去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常绣又说道:“帕丽达小姐在我们面前展现了修迷耳人不屈的精神,我相信在场的诸位也都可以。只是帕丽达小姐在战场上,而诸位在修迷耳城中,你们的选择并不只代表自己,看看窗外街道上的妇女与儿童。如果你们还要再战,我们也成全大家的勇气。并向大家保证战后会善待所有妇孺,可是作战期间的死伤就无法保证了。”
大伙都不再言语,最后还是修迷耳伯克发问:“你们真的能保证善待妇孺吗?”他没有问自己等人,作为守将不管怎样的结局他都愿意接受,或者贬为庶民善终、或者被新朝重用,又或者是被无情的清算,这些都无所谓。
常绣说道:“我们会善待每一个人,这是姬雅公主殿下的旨意,如果我们是暴虐的,那夏洛贝城也不可能反叛成功。况且你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对于你们的仇视我很理解,说句不中听的话,夏洛贝城的背叛辜负了我们的信任,也杀了我们很多伙伴,对于仇视大家彼此。可是仇恨能带来什么?一个花一样美丽的少女已经死了,还要再死更多吗?”
修迷耳伯克点了点头,常绣说的很直白,并没有标榜正义与仁慈,仇恨彼此都有。她说的不错如果他们是暴虐的,夏洛贝城也不可能反叛成功。就因为他们的信任与宽松才让城里的人有机会。如果是甘凉本地的战争会怎么样?杀戮、焚城、劫掠、然后丢下在火焰中哭泣的城市扬长而去。
修迷耳伯克思虑一阵,然后站起身拔出佩刀,横放在手中:“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常绣点了点头:“也希望这片土地不会再因为战争而死去更多的人。”
修迷耳伯克沉声说道:“修迷耳城愿降。”
投降的事宜并不复杂,上万大军入城,不明真相的人战战兢兢,生怕周人反悔然后大开杀戒。
然而入城的周军并没有炫耀军势,反倒是极具规格的找来十六人抬棺,为首的是周军的两个统帅,而里面的正是帕丽达小姐。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邀买人心,常绣很‘无耻’的将帕丽达又利用了一遍,当然对于帕丽达,阮玉、常绣也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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