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多谢燕公子收留，师师乃不祥之人，也为公子添了诸多麻烦……”
张菁的院门处生有一丛绿竹，明亮的光照下青翠欲滴，有清风徐来，簌簌起舞。燕青走到近前，眼神倒大多是在竹影上流连，直到门前女娘螓首深垂，敛衽行礼，说着内疚道歉的话语。
“……求曲也好，耽溺于《红楼梦》也罢，如今想来，皆为托词……师师只是远离了樊笼，不愿归去。荒唐任性，拖累了公子，还请公子勿怪……”
微微的沉默后，燕青蹙眉问道：“张菁与你说了什么？”
“从无。”李师师抬头摇了摇，眸光迷离，“妾身不傻，宇文大人来访之后，本该想到的，只是安于一隅，舍不得离开，这才自欺欺人，为公子带来了祸端。”
“晓得了。”燕青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我不怪你……你若只为说出这些，我已经听到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如今看来，你虽自号“不详”，带来的祸端倒也不算甚么，我还应对得了，那你便继续安于一隅，住下来吧，往后自个儿想走的时候再走……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呃……燕公子！”
眼看着对方果真转身要走，李师师不由稍稍抬了抬声调。
在她看来，话虽未明言，可官家赵佶已是呼之欲出。李师师委实想不到燕青会说得如此轻松，还真的敢留她住。原本的说辞咽了回去，脱口而出的便是：“为什么？”
“为什么？”燕青回过头，笑了起来，“你听扈三娘讲过没，我女朋友叫江雯，她挺喜欢你，我也就顺手帮帮你罢了……你们可能以为有人一言九鼎，乃九五之尊，不可违逆，我这人胆大包天，倒也不觉得可怕。呵，安心住下吧，反正若真有意外，也牵连不到你。”
一番话骇得李师师无言以对，她正发愣间，对方已渐行渐远，挺秀的背影越过了灯光火烛，像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李师师无奈喊道：“妾身……妾身是向公子辞行的……”
燕青脚步一顿，迟疑了片刻，随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道：“随便！”
……
“这便对了！”
虽然未有听到两人对话，更不明白此番方肥来袭李师师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可最后听闻李师师说要辞行，蔡鋆也只觉高兴，边走边轻松地说，“师师大家住得久了终归不好，她若离去，浮生兄会少却诸多烦扰……待会儿见到宇文虚中告诉他，让他赶紧离开杭州便是……”
到得巷口，剑拔弩张的情形出现在了眼前。
一辆马车停在路中，御者坐在车前，左手挽缰，右手拿着一把雪亮长刀，马车两侧尚有四名护卫，弩箭临弦，刀剑出鞘，做着随时冲杀的准备。
在马车周围，十多名汉子也是手持凶刃，死死盯着马车，让对方不敢或动。
意外的是，不止陈富贵在此，李逵竟然也在，他提着斧头不住大喊：“鸟甚的大官，爷爷的斧头今晚不曾见血，就拿他来发发利是！”
陈平和几名应捕死命劝阻，屡屡被他撞翻在地，便爬在地上搂住李逵的腿不放，喊道：“等燕公子来……只等燕公子来……”
“铁牛！”
见到眼前情形，燕青脸色一冷，沉声斥道：“铁牛！扶起陈大人，给他磕头道歉！”
“燕公子……”
“公子……”
……
接连响起的见礼声中，燕青毫不理会，走了上前。李逵双眼圆睁，低头瞪了一眼脚下土驴也似的陈平，推撞间他的交脚蹼头不知跌到了哪去，头发散乱，看起来煞是狼狈。再看看燕青，不满道：“小乙哥！”
“道歉！”
“小乙哥——好！”
李逵重重跺脚，将陈平振倒一边，随后扔下双斧，小鸡也似将陈平提溜着站起，“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在地上连磕三下，嘴里喊着：“道歉——道歉——道歉！”陈平自不敢当，也跪在了他的对面，拼命想扶他起身，喊着：“当不起，当不起……”可他怎受得了李逵大力，霎时又被甩到了一边。
三个响头磕完，李逵瞪了一眼燕青，提起自家斧子想走，燕青又喝了一声：“你留下！这几日住在四时苑，陪我出门办事！”
李逵愣了愣，随后重重哼了一声，搂着斧子找个河边石墩坐了下来，扭头不看这边，独自生着闷气。
这边燕青已将陈平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尘土，苦笑着说：“他只是个夯货，安之兄你莫放在心上……”
以陈平手段，若非看在燕青面子，十个李逵也能被他玩死。这时陈平也是苦笑：“不打紧……自家兄弟，不打紧的……”
当着一众手下面前，他也着实未曾受过这般狼狈，所幸燕青大抵也将他的脸面拾了起来，一念至此，陈平笑意中带了些感激，燕青却像是未有想到这些，转头对蔡鋆说：“耀祖兄，这几日让陈参军来四时苑陪我出去走走，四时苑死了人，总要给人家家人一个交代。安之兄世情练达，小弟还要多多借助方可。”
蔡鋆不以为然道：“哪用你亲自出面，交给底下人办不就得了？”眼看燕青只是摇头，蔡鋆无奈道，“浮生兄自便。”
这边闹腾着，路中的马车纹丝不动，宇文虚中的护卫仍是戒备森严，他却藏在马车里一面不露。陈平低声说：“下官方才见了，宇文大人确实是在车中。”燕青望过去，陈富贵也是微微点头，方才他伤了手指，已不便持弓，此时手上缠着白布，拿的是一根黝黑铁棍，拦在马车正面。
燕青想了想，越过人群径直向马车走去，几把弩箭霎时向他指来，他却看也不看，脚步稳定如常，直至到了马车跟前，那弩箭也未曾击发。
到得马车跟前，燕青长吐了一口气息，狠狠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低声道：“原本是懒得跟你们说话的……我不管你们是皇城司的，还是宇文虚中家仆，若再拿弩箭指我，你们会见不到明天的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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