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辆青蓬马车悄悄从镇南王府出发。rgziuge
车夫还是周大成,除了百卉百合以外,只随行了两个王府护卫。
他们要去的是距离王都不过七八里路的淮元县,那是一个县,以前南宫玥从来不曾去过,也不曾留意过,而这一次会想到它也是因为老镇南王在那里有个铺子,如今正在萧奕的名下。老镇南王留下的铺子里也只有这个在王都的地界,因此南宫玥细思之后,就选定了这家。
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就到了淮元县。
铺子就在淮元县最热闹的开源街口,由三间铺子打通为一大间,对王府而言,不过是个铺子,但在开源街上却是非常醒目。
周大成“吁”的一声把马车停在了铺子的斜对面,微眯双眼瞪了好一会儿,气得手背上青筋凸起。虽然他们早就派人来此调查过,知道这家铺子早就不是当初那家,但是当他亲眼看到时,还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
“周大成,到地方了?”百合见马车停了下来,便挑开帘子探出半个脑袋,她看了半圈后,视线停在斜对面的铺子的招牌上,也是面露愤然。
她把头又缩了回去,眉宇之间压抑不住的怒火,气恼地向南宫玥道:“世子妃,王妃果然是好事,玩的好一手移花接木啊!”
南宫玥挑开了窗边的帘子,看了斜对面写着“开源当铺”四个大字的牌匾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依着萧奕给她留下的账册里记载,这家开源当铺该叫开源粮铺。
当年大裕朝新立,经历了长年战乱和前朝腐朽,百姓生活的比较穷苦,于是老镇南王便在这里开了这家粮铺。这粮铺从来都不是盈利用的,而是为了给他们救急,不但粮价极低,时不时还会施粮施粥,因而,它在账上从来没有盈利过,每年还会贴进去不少银子
南宫玥来此之前,自然是翻过了所有的账目。一直到今年递上来的账册上,这家铺子的名字还是开源粮铺,亏损了整整一千两。若非她派人将老镇南王在王都附近的铺子和庄子大致打探过一番,又岂会知道原来这间粮铺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家当铺!
相比于百合的愤慨,南宫玥反而显得云淡风轻,还给百合倒了杯茶,“喝口茶,消消火再。”
然后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口茶后,淡淡地道:“何止是‘移花接木’,还玩的好一手‘狐假虎威’。”
可不就是狐假虎威,这家“开源当铺”仗着的就是镇南王世子萧奕的名头,官府和附近的地痞自然从不敢上门为难。
百合迫不及待地问:“世子妃,人已经准备好,要不要马上”
她的话还没完,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阗声,南宫玥再次挑开了窗帘,往开源当铺看去,只见门口似乎有人在推搡着
“你这老太婆,别在这里胡搅蛮差了!出去出去!”一个粗暴的男声不耐烦地吼道,跟着便见一个穿着青衣、伙计模样的人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推了出来。那老妇身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身形略显伛偻,被对方一推,脚下一个踉跄,就摔坐在了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不止是吸引了南宫玥,连周围路过的路人也看了过去,却只是指指点点,没人敢上前搀扶。那伙计瞪了路人一圈,趾高气昂道:“看什么看!”
百合眉头一皱,询问地看向南宫玥,见南宫玥微微颔首,便急忙下了马车。
老妇扑过去试图抱住伙计的腿,泪眼朦胧地哀求道:“大爷,再宽限三天吧,只要三天,老婆子一定筹到钱。”
“不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伙计不耐烦地试图踢开她,却被她死死地抱住了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是每个欠债的都拖着不还,你当我们开善堂吗?”
伙计这么一,围观的路人也是纷纷点头,是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但其中也有人知道这家当铺平日里在放印子钱,看向那老妇的眼神已经有些复杂,什么不好借,居然去借印子钱,这不是找死吗?
周大成气得眼睛都是通红的血丝,咬牙切齿地道:“世子妃,他们还真的在放印子钱”
俗语有云: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这放印子钱可是暴利。大裕朝虽管不着民间放印子钱,却是有明文禁止宗室以及朝廷官员及其家眷放印子钱的。方氏如此大张旗鼓地在这里放印子钱,钱进的是她的腰包,坏的却是萧奕的名声,哪怕将来事情闹大了,也与她这个镇南王妃扯不上关系。她方氏仍是那个端庄娴淑的镇南王妃,对前王妃留下的嫡长子是一片慈爱之心。
“大爷!”那老妇流着泪苦苦祈求道,“老婆子实在是身无分文,家徒四壁了。能卖的田产、家当、甚至是房产都已经卖了,如今我那孙子还重病着,老婆子连看大夫的钱都筹不出来,求大爷再宽限几日吧!”
没想到这老妇如此凄惨!路人大都是心生同情,有人想帮着老妇话,但立刻被身旁的友人拉住,悄声在他耳边了一句,那人也就退了回去。原来这是镇南王世子开的铺子啊,难怪如此嚣张!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就算是长一百个脑袋也得罪不起。
“哼!”伙计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眼珠滴溜溜地一转,阴笑道,“老婆子,你就别装穷了,你家还有‘东西’可以卖呢!”他意味深长地在“东西”上加重音量,显然是不怀好意。
老妇怔了怔,双目一瞠,脸色煞白,死命地摇头道:“不,老婆子怎么能卖自己的孙女”
那伙计一下子翻脸了,猛地一脚踢开了老妇:“老太婆,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明天早上,老子一定要看到钱,否则就别怪老子带着人牙子上门了!”
老妇毕竟是年老体虚,被他这么用力一踢,上半身一下子往地上倒去眼看她就要磕在地上,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呼,幸好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形如流星般冲出,一把扶住了老妇,正是百合。
马车上的南宫玥和百卉见此也暗暗松了口气。
“多管闲事”那伙计有些没趣地撇了撇嘴,也不想再理会老妇,转身朝当铺走去。
百合冷冷地看了伙计的背影一眼,微微眯眼,却没有马上去找那伙计算账。这件事,世子妃自有主张,她可不能因为一时义愤,坏了世子妃的部署。
百合俯身将那老妇扶了起来,“大娘,您还好吧?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老妇抬头感激地看着百合,摇了摇头道:“多谢姑娘,老婆子没什么大碍。”她着,便魂不守舍地看向当铺,“不行,老婆子得再去求求掌柜的才行”
闻言,有路人好心地劝道:“大娘,您再求也没用!这个当铺是镇南王世子开的,上次有人来这里典当,结果一个上好的翠玉镯子,掌柜的只给了二两银子,那人想要同掌柜的理论,却被打了个半死,就这样,官府都没敢管。您还是赶紧回家去筹钱吧,否则”那路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否则,就真的只能卖儿卖女来还债了!
“老婆子又能到哪里去筹钱?”老妇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喃喃道,“难道难道真的要把俐姐儿给卖了”
百合来就有些担心,听到老妇这句话,更是放心不下,追了上去,唤道:“大娘,您且留步”
“百合,你带这位大娘到马车上来,我们送她一程吧。”百卉的声音突然在百合身后响起,百合立刻明白表姐的意思,忙附和道,“是啊,大娘,您刚刚摔着了吧,不如让我们送您一程吧?”
老妇还有些迟疑,但是周大成已经驾着马车来到了她身旁,百合笑容亲切地看着老妇,故意道:“大娘,您不会以为我是坏人吧?”
“怎么会!?”老妇惶恐不已地摆手道,“老婆子怎么会如此不知好歹,姑娘您是大大的好人!那老婆子就厚颜麻烦姑娘了。”
老妇了一个住址,就在百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老妇看着这马车普通得很,没想到这马车里竟是意外的干净、舒适、宽敞,很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而这马车里的两个姑娘就更让她惊艳了,尤其是坐在右侧窗边的那一个,虽然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却是梳着妇人头,美得如同画中人,只是这样端坐在那里看着就气度不凡,一时间老妇有些懵了。
百卉忙过去扶了老妇一把:“大娘,到我这边坐。”跟着百合也上了马车,在南宫玥的脚凳坐下。
周大成在外面吆喝了一声,马车开始缓缓地前进。
百合笑着为老妇介绍:“大娘,这是我家夫人。”
“夫人善心,老婆子在此谢过了。”老妇欠了欠身谢过。
南宫玥微微一笑,颔首道:“大娘不必客气,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还不知大娘如何称呼?”
老妇忙答道:“老婆子夫家姓叶”
“叶大娘,方才的事我也看到了,冒昧地问一句,您怎么会去借印子钱呢?”南宫玥和颜悦色地问道。
一提到这件事,叶大娘的眼睛顿时红了,叹道:“都是老婆子笨,被他们哄骗了去”
看来这其中还有内情。百卉和百合面面相觑。
叶大娘用袖口拭了拭眼泪,继续道:“我那儿子儿媳早早就没了,只留下了一双孙儿孙女。四个多月前,我那孙儿重病,看了好几个大夫,吃了好些名贵的药材都不见好,没多久,就把家中的现银给花尽了。那会儿正是快秋收的时候,老婆子就想着先去当铺典当些东西,等粮食收了,有了钱再把东西给赎回来。”
到气愤之处,叶大娘不由狠狠地攥紧了裙侧的布料,“谁知到了那开源当铺,掌柜的老婆子的东西不值几个钱,还什么要是老婆子急着用钱的话,可以借给老婆子,只收一分利息。老婆子想着也就是周转半个月的事,就借了,还按了手印可谁知那竟是利滚利,不过半月,数目已经翻了几倍”
一旁的百卉和百合不禁义愤填膺,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这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叶大娘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为了还上那印子钱,老婆子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连田地也没保住,可还是没有还清。如今已经是一无所有,只剩下这双孙子孙女了可是看来连孙女也要保不住了”她再也压抑不住哀伤,呜咽地抽泣起来。
南宫玥示意百卉给了叶大娘一方帕子,沉声问道:“叶大娘,您既然是被当铺哄骗,为何不去告官呢?”她的眼眸暗沉一片,就像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叶大娘一脸茫然地看着南宫玥道:“当铺的人了,就算老婆子告官也没用,这欠条白纸黑字,上面还有老婆子的手印,做不得假。再,那家当铺可是镇南王世子开的,这官官相护,县太爷又怎么会为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去得罪堂堂世子爷呢!”
一时间,马车里寂静无声,百合正要什么,却被百卉一个眼神示意,又郁闷地把话给吞了回去。
南宫玥沉吟了好一会儿,右手的食指摩挲着腰间的环佩虽然她已经已安排好了人,可现在看来,这叶大娘似乎更合适。她想着,她抬眼朝叶大娘看去,眼神坚定而清亮。
“叶大娘,我是从王都来的,对镇南王世子也有几分了解据我所知,镇南王世子绝非那种横行霸道、仗势欺人之辈,恐怕这其中是有人作祟。”南宫玥不紧不慢地道,那轻柔的语调仿佛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
叶大娘也没想到南宫玥会出这么一番话来,既震惊,又有几分怀疑。这位夫人虽然看着是大户人家出身,但看这马车和她的衣裳首饰,顶多也就是书香门第,怎么可能认识镇南王世子?
可是想到刚刚那么人围观,愿意对自己出手相助、仗义执言的,也只有这位夫人的丫鬟,若是连她们也不能相信,那自己又还能相信谁呢?
叶大娘深吸一口气,问:“夫人,还请您教教老婆子,老婆子该如何才好?”
“击鼓鸣冤。”南宫玥淡淡地给了四个字。
“告官”叶大娘是平头百姓,天生就怕惹官非,一时间有些犹豫。
但想想,自己都已经走了绝路上,现在她若是不去告官,那明天明天她就要家破人亡了!
叶大娘的双目不由地瞠大,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个救命稻草般,连忙道:“县衙,老婆子得赶紧去县衙”
“叶大娘,您且莫心急。”南宫玥柔声劝道,“现在最紧要的事,还是先帮你请个大夫给令郎看看才是。”
叶大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再次浮现泪光,感激地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这个时候,除了谢,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什么了
也许,也许自己真的遇到贵人了?叶大娘既惶恐,但心中又燃起了一丝丝火苗。
这位夫人一定不会骗她的!
她,要去告官!
一个时辰后,百卉带着叶大娘下了南宫玥的青蓬马车,来到了县衙前。南宫玥在马车中目送二人,静观其变。
这淮元县不过是一个县,县衙的气派自然是不能与王都的京兆府相比的,但也自带着一股威严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按照大裕律历,去京兆府的击闻登鼓申冤,不论冤情是否属实,先杖二十,相比之下,这普通的县衙客气多了,击鼓鸣冤,倘若是冤情属实,便可赦免杖责之罚,但若是诬告的话,那么就别怪县太爷不客气了!
叶大娘胸口如鼓槌乱擂,连两腿都微微有些发抖,她不安地看了百卉一眼,百卉冲着她微微颔首,让她总算鼓起了勇气。
她拿起登闻鼓旁的木槌,重重地敲响了第一鼓,高喊着:“青天大老爷啊,民妇有冤啊!”
紧接着第二鼓,第三鼓随着那“咚咚”的鼓声,她的表情发坚定、悲壮,流着泪嘶吼着:“民妇要状告开源当铺坑蒙拐骗,仗势欺人,骗民妇借了利滚利的印子钱,以致民妇倾家荡产!”
震雷般的鼓声立刻吸引不少,路人围拢了过来,一听到开源当铺四个字,顿时炸开了锅,都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我听,这开源当铺好像镇南王世子的产业吧?”
“这老婆子是不要命了吧,居然连开源当铺也敢告!”
“是啊是啊,这官官相护,民不与官斗,这老婆子恐怕是申不了冤,还要挨一顿打!”
“”
没一会儿,两个衙差从府衙里出来,横眉冷目地冲着叶大娘问道:“哪里来到老婆子,为何来县衙击鼓?”
叶大娘扑通地跪在了地上,朗声道:“青天大老爷,民妇有冤情要述啊!”
叶大娘既然击鼓鸣冤,县太爷自然只能大开衙门,升堂受理。很快,叶大娘和百卉就被带进了公堂。而那些好事的路人也都蜂拥到堂外围观。
南宫玥挑着窗帘,一直定定地看着这一幕,面沉如水。一旁的百合自然感受到她的不悦,道:“世子妃,有表姐跟着,叶大娘必然是吃不了亏的。”
南宫玥轻轻地应了一声,心情依旧沉重。
这个叶大娘还算是运气好,正好遇上了他们,可这些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被方氏的人坑得倾家荡产,卖儿卖女这个方氏,也就不怕造孽太多,祸及子女吗?
这时,县衙外围观的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一个大婶扯着嗓子道:“也难怪这老婆子敢来县衙告状,敢情也是找到了后台的。”
“是啊是啊!”一旁的老者忙不迭附和,“也不知道跟她在一起的姑娘是什么人,只是跟师爷悄悄了一句话,县太爷一下子就客气了那么多”
“依我看,这个丫头不过是丫鬟打扮,估计是官宦人家的丫鬟吧。”
“不过这再有来头,也不可能比得上镇南王世子啊”
“不过提审开源当铺的掌柜,这也算是几年来头一遭了!”
围观的群众侃侃而谈,只见一个衙差行色匆匆地出了县衙,策马而去,看方向应该是去开源当铺了。
百合放下帘子,心里总算略略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对南宫玥:“世子妃,您表姐这不是也算是狐假虎威?早知道应该让我去才是,我最喜欢做这种差事了!”她不无遗憾地叹道。
南宫玥失笑地嗔了她一眼,掩嘴笑道:“好,下次让你去。”
两人在马车中闲聊着,一直到一炷香后,外面又起了一阵喧嚣声:
“快看,李捕快回来了!”
“奇怪?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南宫玥和百合赶忙再次朝县衙门口看去,只见那个李捕快正好在县衙前下了马,他果然是独自回来的。
县太爷都亲自放了话,开源当铺的掌柜也敢无视,如此嚣张跋扈,目无法纪,可见他平日里行事到底有多蛮横霸道。
不过百卉打着的是南宫家的名义,南宫家的大老爷乃是京官,就算县太爷再顾忌镇南王世子,也不好意思无所作为,总得要做做样子
思想间,县衙门口再次起了骚动,原来是三个衙差带着叶大娘和百卉从县衙出来。
百卉远远地和百合交换了一个眼神,百合立刻明白了,有些不可思议地道:“难道他们这是要去开源当铺对质?”这县太爷也委实太窝囊了吧?如果是她,干脆派两个衙差把那个掌柜给绑来就是,难道当铺的人还敢殴打衙差不成?
南宫玥倒是笑了,意味深长地道:“也好,开源街够热闹!”
百合一听,也笑开了,“世子妃的是,人多才好玩!”
这事就是要闹得大,才效果好!既然那个掌柜如此配合,他们就如他所愿好了!
不用南宫玥吩咐,周大成就自己驾着马车跟了上去,不止是他们,原在县衙门口围观的人也跟了去,以致于队伍显得浩浩荡荡的,甚至一路上还有来多的人得知前因后果后,也加入到队伍中。这淮元县实在是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热闹可以看了!
等到了开源街的时候,听到伙计的通报,闻讯出来的掌柜也是吓了一跳。虽然这掌柜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心里也有些发虚,恶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要不是他没处理好这叶大娘,怎么会有这样的麻烦!
伙计吓得身子反射性地一缩,心里把叶大娘给恨死了,暗道:等解决了官差,他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个死太婆一番!她不是疼爱她家孙女吗?他就把她孙女卖到窑子去!
伙计恶毒的目光看得叶大娘身子一颤,百卉在一旁扶住了她的右臂,温和地对她笑了笑,无声地:没事的。
高大健壮的捕头上前一步,粗声粗气地对着掌柜:“汪掌柜,这个叶大娘告你们当铺哄骗她借印子钱,害得她倾家荡产,还逼她卖孙女,你有何话可?”
汪掌柜吹了吹八字胡,不屑地道:“什么哄骗?这白纸黑字加了她自己按的手印,是她自己要借钱,现在想赖账就装穷!潘捕头,您可别被这个刁民给糊弄了,我这里可是有欠条的,一式二份,绝对没有随意篡改,就算去京兆府,我也是在理的。”着,汪掌柜拿出一张欠条递给了潘捕头。
潘捕头随意地扫了一眼,就转头对叶大娘道:“叶大娘,这可确实是你的手印?”他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他也知道猜到当铺到底玩了什么花样,但既然这欠条是真,就只能怪这老婆子人傻好骗。照潘捕头看,这种鸡毛蒜皮的案子不理也罢,何必平白去得罪镇南王府的人呢?也不知道今日县太爷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自己白跑这一趟。
叶大娘无奈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可是他分明跟民妇是一分利”
“我这欠条上把利息的计算方式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没听懂,关我什么事?”汪掌柜轻蔑地看着叶大娘,“反正欠债还钱,明日我会准时让人去你家收账的!”
叶大娘求助地看向潘捕头,潘捕头敷衍道:“大娘,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筹钱吧。”
他这么一,汪掌柜更得意了,心道:他就知道县太爷不敢得罪他们镇南王府。
而四周围观的路人见最后还是如此结局,摇着头七嘴八舌地着那些“官官相护”、“民不与官斗”、“官大一级压死人”等等等的话。
汪掌柜挺胸朝四周看了一圈,趾高气昂地道:“我这当铺可是镇南王世子爷的产业!想赖账,没门!”
百卉突然上前一步,冷声问道:“你,这个开源当铺是镇南王世子爷的产业?”
“那是自然!”汪掌柜身旁的伙计见局势已定,也抬头挺胸起来,“你问问左邻右舍,谁不知道这当铺的主子是镇南王世子爷!”
百卉淡淡地一笑,朝四周看了一圈,朗声道:“诸位今日给我做个证,也免得他们将来耍赖!”
围观众人听得是一头雾水,这姑娘葫芦里到底埋的是什么药。
百卉冷冷地看向了汪掌柜,不紧不慢地道:“汪掌柜,我的主子乃是镇南王世子妃,今日我乃是奉世子妃之命前来这里巡视产业的!”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四周鸦雀无声。
这算是什么,镇南王世子妃来找世子爷的碴?还是脑子转得快的人一下子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人群里很快又泛起了涟漪,如同一颗石子掉入了水池中。
而叶大娘已经是瞠目结舌,忍不住想道:若这百卉的主子是镇南王世子妃,那岂不是
百卉继续高声道:“汪掌柜,我只知道世子在开源街口有一家粮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当铺?”她故意顿了顿,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质问道,“汪掌柜,可否请你解释一下?”
汪掌柜已经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完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这是王妃的命令吧?怎么会这样?起初几年他也是有些忐忑,但是牛管事安慰他根无需慌张,世子爷不会理会这些产业的,他也就放下心来。
见汪掌柜支支吾吾却不出话的样子,众人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咋舌不已:原来是这汪掌柜奴大欺主啊!他这狗胆也太大了吧!
百卉转头朝潘捕头看去,笑吟吟地问:“潘捕头,不知道你可知道这奴大欺主该怎么罚?”
潘捕头脸上也掩不住震惊之色,心里还以为县太爷是为此才让自己跑这一趟,忙配合地道:“姑娘,按大裕律历,这奴打欺主,严重者可以直接仗毙!”
杖毙!?汪掌柜几乎傻眼了,腿一软,跪了下去,身体抖的好像筛子一样。
百卉冷冷地道:“如此恶奴,就杖毙了事吧。”
汪掌柜就吓得脸色煞白,脱口而出地喊道:“姑娘,冤枉啊!的绝不敢欺主”
“绝不敢欺主?”百卉冷哼道,“那又是谁给你胆子仗着世子爷的名义,私自把粮铺变为当铺,还放印子钱!像你这样的奴才打死都不为过!潘捕头,就劳烦你了。”
潘捕头呆了一呆,也不知是被百卉的气势给压住了,还是被她的主子给吓到了,忙一挥手道:“来人!”
两个差役闻声上前,就要去抓汪掌柜。
汪掌柜这一下是真得吓得住了,脱口而出的喊道:“的、的哪里敢擅作主张,的是奉了王妃之命行事的!”刚一话,他就一脸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发声音。
百卉脸上冷笑着呵斥道:“大胆奴才!王妃仁心仁德,岂会做如此污糟之事。你这是以为王妃远在千里之外,就信口开河是不是?”在到“千里之外”四个字的时候,百卉故意拖长了音,有些意味深长。
汪掌柜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比活命更要紧的?王妃远在千里之外,一时间根奈何不了他,而现在,一旦他扛下了这个欺主的罪名,必定是被活活打死的份。想到这里,汪掌柜把心一横,连忙磕头道:“姑娘,的有王妃的信件!绝非的信口开河啊!”
这出乎意料的发展已经把周围的人都看懵了,这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片刻的沉静后,围观的众人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了:
“既然是镇南王妃放印子钱,为何要仗着世子爷的名头?”
“对啊!镇南王妃应该是世子爷的母妃吧?他们不是一家的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想不明白,直到人群中不止是谁扯着嗓子了一句:“我好像以前听人过,这王妃好像是继王妃,并非世子爷的生母。”
“原来是后娘啊!”
“这就难怪了看来这继王妃是想侵占世子爷的产业啊!”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真相了!
开源当铺的斜对面,坐在马车上的南宫玥放下了帘子,面色平静地向着百合吩咐道:“待回去后,你告诉朱兴,让陈御使在明日早朝时,弹劾世子,私放印子钱,逼迫百姓家破人亡。”
弹劾世子爷?百合顿时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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