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整了整衣装,即刻从碧霄堂出发,坐了一辆青篷马车赶往城西的林宅。rg
堂屋里,吴太医和林净尘围着一张圆桌相邻而坐,两位老人家正对着一块指头大的黑色膏药研究讨论着。
旁边还放着纸笔,纸上都是涂写留下的痕迹,显然两人已经商量了好一会儿。
“玥儿,快过来。”
南宫玥一到,林净尘就迫不及待地招呼道,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三人见礼后,南宫玥的目光落在了置于一个白瓷碟上的黑色膏药上,“外祖父,吴太医,这就是五和膏?”
林净尘点了点头:“玥儿,我和吴太医研究过了,大致确定五和膏里有这几味药……”着,他把手边的一张纸移到了南宫玥跟前。
南宫玥飞快地扫视了一遍,纸上列了四种药草:柏子仁、银羽叶、合欢皮、辟寒花和玄月藤。
林净尘继续道:“还有一味重要的主药,应该是吴太医的玄缨果,可惜我未曾见过,也不知其药效如何。单就能够识别出来的药草来看,这五和膏至少有镇定安神的作用。”
镇定安神……这四个字,显然与驱除五皇子脑中的淤血无关。
南宫玥沉吟了一下,提议道:“外祖父,不如我们先做个试验吧?”
林净尘无奈地捋了捋胡须,“听你们,五皇子已经服用过不少五和膏了,想必这应该不是什么剧毒之物,无论慢性毒药,还是别的什么,至少需要长时间的试验才能看出端倪,可这些五和膏的份量实在太少了。”
吴太医跟着叹了口气:“偏偏他们以没有玄缨果为由,只送来了这些。”
南宫玥微微蹙眉,问道:“他们送了多少?”
“才一斤。”吴太医苦笑了一下,把当日的情形一一了,又指了指桌上的那块五和膏道,“就这些,也是韩大公子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南宫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想:摆衣这是真得弄不到五和膏,还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她更相信是后者,毕竟,摆衣这次来南疆,显然是为了替奎琅与萧奕谈判而来,在没有得到结果前,她只能想方设法留在骆城。而五和膏显然是拖延时间的最好借口。
幸好……
“外祖父,吴太医,”南宫玥抬眸道,“我已经派了人去百,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五和膏。……我们可以暂且先用这些试试。”
吴太医第一次来见过她以后,南宫玥就让朱兴安排了人去百打听五和膏,也让他们顺便弄些回来。
只要百确实有五和膏,必然会有结果。
“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世子妃。”吴太医激动地抚掌道。
林净尘亦是微微颌首,道:“那就先用老鼠试验一下吧。”这么少的份量,也就唯有体型的动物可以拿来做试验的。
吴太医自然应了。
两人接着又商议起了试验的事宜,南宫玥在一旁执笔记录下来,偶尔也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等到一切落定,吴太医起身告辞。
百卉送吴太医出了门,这时,韩绮霞从西稍间里走了出来。
刚才她虽避着吴太医,可在里面也都听到了外头的对话,不由得眉宇紧锁,朝大门的方向看去。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为樊堂弟的安危感到担忧,偏偏她学医术还不满一年,根帮不上什么忙……
留意到她的神情,南宫玥站起身来,亲热地挽住韩绮霞的胳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霞姐姐,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可有给自己制几身新衣裳?”
韩绮霞怔了怔,道:“玥儿,我的衣裳够穿了……”
往年她在王都过年时,要进宫给太后、帝后请安,要出门去各府拜年做客,那当然是要做些新衣裳,而如今,她也没有什么需要交际应酬的场合,反正无论她穿什么,外祖父和玥儿都不会嫌弃她的。
南宫玥却是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霞姐姐,阿奕和阿鹤他们不定过年的时候就会回来了……”她故意眨了一下眼,透着些许调侃的味道。
战争就快要结束了?!鹤表哥要回来了!韩绮霞双眼一亮,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林净尘亦然。
持续大半年的战役已经给南疆这片土壤带来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伤害,战争能够尽快结束,对于百姓,对于那些南疆军的将士,都是一件莫大的好事,南疆终于可以休养生息了。
林净尘心情大好,捋了捋胡须道:“霞姐儿,你一个年轻姑娘别成天和我一个老头一样穿得灰蒙蒙的,”他大臂一挥道,“去去去,多买几身料子,外祖父给你出银子。”
在林净尘和南宫玥的协力进攻下,韩绮霞根毫无还击之力,立刻举双手投降……再者,女为悦己者容。鹤表哥快回来了!
想着,韩绮霞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一丝甜意。
两人坐着南宫玥的那辆青篷马车自林宅出发,去了城西一家有名气的布庄锦绣坊。
她们是第一次来这家布庄,不过布庄的伙计也是个眼尖的,一看就知道这辆马车是精心改装过的,随行的马夫、丫鬟看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伙计招呼得殷勤极了,低头哈腰地迎着南宫玥和韩绮霞沿着楼梯往二楼去了。
这时,楼下大门又进来一个青衣老妇,笑吟吟地与另一个伙计着话:“伙计,我想挑一些鲜亮的料子……”
鹊儿回头看了一眼,引路的伙计在前边道:“夫人,姑娘,贵宾室在这边,请跟的来……”
话语间,伙计恭敬地迎着南宫玥和韩绮霞进了二楼的贵宾室,又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
南宫玥和韩绮霞绕着一张圆桌坐下,坐下的同时,鹊儿声地在她耳边附耳道:“夫人,刚才那个是半夏的娘……”
也就是那罗婆子了。南宫玥眸光一闪,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
很快,掌柜带人捧了不少时新的布料过来,有南疆这边的料子,有从江南进来的,也有从王都来的,各式布料五彩缤纷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掌柜的倒是个眼光品味不错的,提供的料子都是时下最新的图案,还很贴合南宫玥和韩绮霞的气质。
南宫玥干脆让那掌柜的多拿了一些料子出来,兴致大好地挑选了起来。
她不止挑了几匹适合年轻姑娘的料子,还给萧奕选了店里唯一一匹绛紫色的云锦,打算回去后,给他做一身新衣裳。
这一挑就足足挑了有一个时辰,南宫玥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回到碧霄堂,这才刚进院子,画眉就过来禀报乔大夫人和乔若兰来了,还得到镇南王的允许,去了正院探望方氏。
南宫玥点点头,只交代让正院的人盯着些,便道:“你去把霏姐儿和霓姐儿叫过来。”
画眉屈膝领命而去,不多时,萧霏和萧霓两姐妹就到了。
待见过礼后,南宫玥笑吟吟地招呼她们坐下,道:“霏姐儿,霓姐儿,我今日出门,给你们挑了些料子,正好拿来做一身新衣裳。”
鹊儿使唤着几个丫鬟把料子捧了过来,两种料子的风格泾渭分明,一者素雅如兰,一者灿黄如迎春,一看就是知道分别是给哪位姑娘的。
姑娘家看到好看的料子自然是掩不住喜色,萧霏和萧霓均是得体地欠了欠身道:“多谢大嫂。”
“你们两姐妹喜欢就好。”南宫玥含笑着,她吩咐了画眉让人把给府里其他姑娘挑的料子都送过去,随后道,“霏姐儿,霓姐儿,临近过年,府中事务繁多,我这边有些忙不过来,就想着让你们姐妹俩给我搭把手可好?”
闻言,萧霓眼中一亮,她也是心中通透的人,明白大嫂之所以叫上自己是想教自己管家。否则,哪怕过年再忙,大嫂有大姐萧霏帮手,又有卫侧妃随时可以顶上,哪里轮的上自己。其实这几年,母亲也陆续让自己开始管着自己院子的事,但是她的院子不过是一亩三分地,跟王府的理事那是天差地别的,这一次若是能从中学到一二,也够她以后受用无穷了。
瞧大姐姐身上那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可知一二。
萧霓忙不迭应声,目露感激。
为了萧奕无后顾之忧,南宫玥自然是希望镇南王府一切安宁。无论是萧霏、萧栾,还是王府的二房、三房,她都不介意帮扶一把。作为王府的嫡女,不琴棋书画这些,管家理事总是要会的。萧霓这姑娘被萧二夫人教得还不错,举止得体,只是有些过分的心翼翼,却也是难免——丧父之女,总是比旁人要过得艰难些。
南宫玥温声继续道:“各府的节礼要在过年前送出去,你们俩就一起先拟一下礼单吧。”
需要镇南王府送礼的人家在南疆绝对不多,一般也就是一些姻亲而已。
至于其他人家,上赶着给王府送礼都来不及呢。
萧霏应了:“大嫂,此事就交给我和三妹妹吧。等我们拟好了单子,就拿来给你过目……”
不知为何,萧霓鼻头一酸,忙垂眸掩住眸中的异色。
“喵嗷——”
萧霓才刚低头,就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她下意识地抬眼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橘色的毛团轻盈地跳上了窗槛,然后又无声地落地,飞快地蹿到了萧霏的脚边。瞧它尾巴上的橘毛几乎炸成了毛球,就知道它被吓得不轻。
萧霓当然知道这是大姐萧霏的猫,也不知道是谁把它吓成这副样子。
萧霏赶忙把橘抱在膝上,抚了抚它的头顶,安抚它的情绪。
南宫玥和百卉互相看了一眼,橘在王府里一向是横着走的,能把它吓得落荒而逃的,好像也只有——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一阵嘹亮的鹰啼从窗外传来,紧接着,一道灰鹰就展翅滑俯冲过来,稳稳地落在了窗槛上,金色的眼睛朝萧霏的方向看去,不对,它看的是匍匐在萧霏膝盖上的橘猫。
灰是今天一大早带着一封信回来,这一回来就不安份,又在逗橘玩了。南宫玥无奈地摇了摇头,灰这性子委实有几分像阿奕。
灰一眨不眨地盯着橘那甩来甩去的猫尾巴,按耐不住地动了动翅膀,南宫玥一看灰的动作,就知道它想去逗猫,赶忙喊了一声:“灰!”
灰安分了,啄啄自己的灰羽,一副不屑与凡猫嬉戏的样子。
南宫玥失笑地摇了摇头,把灰招呼进屋,喂了它几条肉干安抚它的情绪。
“咪呜——”
橘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看得萧霏心疼不已,抱着它起身告辞。
萧霓也随之站起身来,道:“大姐姐,干脆我去你那里和你先商量商量礼单的事吧。”
萧霏自然是应了。
于是,两姐妹一同往月碧居而去。
摆脱了灰,橘的情绪明显欢乐多了,不时地摇着尾巴,一双金色的猫眼活泼地四下张望。
可是萧霏却不轻松,橘真是来沉了。
走过湖边的凉亭时,一个熟悉的女音突然叫住了她俩:“霏表妹,霓表妹。”
萧霓身子一僵,立刻认出声音的主人,心瞬间沉了下去,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萧霏的面色同样不太好看,两姐妹循声看去,只见一身月色的宝相花缠枝纹刻丝褙子的乔若兰摇曳而来,看来优雅清丽,宛若一幅仕女图。
萧霏和萧霓淡淡地与她见礼:“兰表姐。”
乔若兰如何察觉不出两人的冷淡,心中不悦,却只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落在萧霏怀中的橘猫上,笑道:“霏表妹,这是你的猫吧?真可爱。”她笑容中有一丝僵硬,不明白萧霏怎么会喜欢这种爱抓人的东西。
“喵呜——”
橘在萧霏怀里扭动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对方不善的目光。
萧霏来就抱得胳膊有些酸,干脆就趁机放下了橘。橘一溜烟地蹿到了花丛里,一不心就压坏了一丛君子兰。
乔若兰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脸上却是笑容不改,道:“霏表妹,霓表妹,我刚去给大舅母请过安,”她口中的大舅母指的当然是方氏,“来也想把霏表妹你也叫去大舅母那里一起话,偏巧霏表妹你不在月碧居。”
萧霏只是应了一声,没有接她的话。
乔若兰心里暗恨,可是在来王府之前,乔大夫人曾好生叮嘱过她,让她千万不要闹脾气,要和萧霏要处好关系……于是,她只能强忍着一口气,继续搭话道:“霏表妹,我刚才在大舅母的院子里正好看到有几个奴婢去那里统计下人的花名册,一群人咋咋呼呼地,搞得院子里是乌烟瘴气。”
乔若兰着,目露嫌弃,不敢苟同地叹道:“世子妃这才刚从雁定城回来就一门心思想着要夺权,对待婆母如此轻慢,实在是不孝!”
当听到“不孝”两个字时,萧霏冷冷地朝乔若兰瞪去,目光似箭。
“不孝”可是重罪,岂是随口可以挂在嘴边的!
这个兰表姐饶是因为处事轻慢受了那么多教训,却还是学不乖!
萧霏心里失望,毫不委婉地直言道:“兰表姐,各府有各府的规矩,兰表姐你不是我们镇南王府的人,就不要随便对着王府的规矩指手划脚!”顿了一下后,她又道,“兰表姐,我们是表姐妹,所以我再劝你一句,古语有云:‘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你可曾自省过?”
一瞬间,乔若兰只听到“轰——”的一声,心火蹭地蹿了上来,脑子里被怒火所占据,双目通红。
好你个萧霏!竟然敢如此侮辱自己!
她恶狠狠地瞪着萧霏,就像是一头盯上了猎物的野兽般,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萧霏竟然敢看不起她!他们都看不起她!
乔若兰的脑海中早就忘记了乔大夫人的叮嘱,只想出心头这股恶气!
“萧霏!我可是你表姐,你竟敢如此目无尊长!”
乔若兰已经失去了理智,甚至忘了自己根就不是萧霏的尊长。她大步上前,高举起右臂一巴掌就想抽向萧霏,仿若疯妇……
萧霏身后的桃夭傻眼了,完没想到乔表姑娘竟然会突然出手,就在这时,一道蕊红色的身影闪过,萧霓用力地在乔若兰身上推了一把,然后一把拉起萧霏的手,道:“大姐姐,这人疯了,我们走!”
萧霏一向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还傻愣愣得没反应过来,任由萧霓把自己拉走了。
乔若兰没有提防,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惊得她的贴身丫鬟紧张地叫了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萧霓当然也看到了,但是满不在乎。或者,她觉得乔若兰是自作自受。她也曾视乔若兰为表姐,可是乔若兰又是如何回应她的呢!只有利用和谋算罢了!
“好你个萧霓,你竟然敢推我!我一定要告诉母亲和舅父……我不会放过你的!”
乔若兰叫嚣着、怒骂着,萧霏和萧霓都没有理会她,径自离开了……
……
花园里那么多双眼睛,发生了什么自然是瞒不过旁人的,很快也经由鹊儿传到了南宫玥耳中。
南宫玥挑眉,难掩惊讶。一直以来,在她心中,萧霓是一个隐忍到近乎心翼翼的姑娘,没想到真实的她竟然是个如此有气性的姑娘!
南宫玥嘴角微翘,萧霓毕竟是萧家人,她的血脉中毕竟也流淌着老镇南王的血……
想着,南宫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鹊儿见南宫玥心情不错,继续禀道:“大姑娘和三姑娘没理会乔表姑娘就走了,来乔表姑娘还想追上去的,幸好被她的丫鬟给拉住了……后来有人急忙去叫了乔大夫人过来,好歹才把乔表姑娘给劝住了。”
着,鹊儿欲言又止地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世子妃,您不在的这些日子,乔大夫人满南疆的求名医,后来外面都开始传乔大姑娘是因为失了清白,所以疯了。”
南宫玥微微一怔,她记得乔若兰在被从庄子里救回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情绪失控,疯疯癫癫的了,没想到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好转。不然,若是从前的乔若兰,可不会如此容易失态。
想到曾经那个高傲矜持的姑娘,南宫玥多少有几分唏嘘,乔若兰有镇南王这个舅父,来也算天之骄女了,明明握了这么一首好牌,却硬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
这时,百卉从外头进来了,屈膝禀道:“世子妃,摆衣侧妃送了年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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