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气定神闲地看着乔大夫人,道:“姑母,父王之事,自然轮不到我们做辈的做主,我和阿奕也不曾拦着父王续弦,可是这续弦又不是纳妾,总要按着规矩来。rg”
南宫玥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正所谓,娶妻当娶贤,妻不贤祸三代。侄媳提醒父王去打听一下那安家姑娘的品性,可有何不对?哪门哪户在谈婚论嫁之前不是先去查查对方的家风门第、品性闺誉?”她目光专注地看着乔大夫人,故意问道,“莫不是姑母府里不是这样的?”
乔大夫人瞳孔一缩,正要话,就听南宫玥叹息地又道:“也难怪姑母府里妾不是妾,妻不是妻,子不是子,媳不是媳。”语气中的嘲讽溢于言表。
乔大夫人被气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想起自己府里那层出不穷的糟心事,只觉得南宫玥字字句句都在戳她的心。她愤愤地朝镇南王看去,想要告状:“弟弟,你瞧世子妃……”
谁想,镇南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大姐,世子妃得有理,又不是冲喜,这婚事也不急在一时,还是缓缓来得稳妥。”
镇南王的脸上已不见了刚刚的喜色,眉头也紧紧地蹙了起来。
安家……到底是真想把嫡女嫁给他,还是别有所图,自己也真该好好调查一下。以免方氏的事旧事重演!
乔大夫人闻言却是傻眼了,她这弟弟果然是被世子妃下蛊了,世子妃什么,他居然就应什么。
她想是不甘心,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劝自己,就算萧奕和南宫玥想要拖延,他们也阻拦不了弟弟续弦,而且弟弟对安家姑娘的印象也确实很好,否则也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动……也就是再等些时日而已。
乔大夫人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忍下了。
来日方长,等到弟弟娶了安三姑娘,日后娇妻多吹吹枕头风,他的耳根子自然就软了,届时,饶是这世子妃再妖邪,也别想再在王府里继续作威作福!
不多时,萧奕就拉着南宫玥告退了,留下镇南王姐弟俩在书房里。
夫妻俩渐渐走远,直至来到一条无人的径上,萧奕忽然道:“撇了一个方氏,又来一个安氏。父王这人啊就要多吃上几次亏,才会痛彻心扉啊。”
萧奕叹息着摇了摇头,语气中听着似乎是为他的父王操碎了心,可是他脸上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安家果然是坐不住了,这是想为自家寻一条出路呢。只是,当年,他们既然想靠着百起家,甚至为此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那就该有所觉悟。
自以为一旦绑上了镇南王府就能一了百了,只能,实在是太过天真了一些!
镇南王连方氏都能轻易舍弃,当他亲自查到“真相”后,对于安家,和这个一直给他惹麻烦的大姐,又会如何呢……
两人相视一笑,萧奕眨了眨眼,笑容满面地道:“阿玥,等我们回来就能看好戏了。”
南宫玥看着他眼底的狡黠,心里就默默地为镇南王和乔大夫人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次过后,镇南王恐怕会后怕的不敢轻易再起续弦之心了吧。毕竟侍妾能舍,而嫡妻……还没听闻过哪家府邸会隔三岔五的就休弃和暴毙一个嫡妻呢。
如此甚好,反正阿奕和她都不会允许再有人占了母妃的镇南王妃之位。
两人很快就把这个话题抛诸脑后,继续起明日出行的准备,心中都是溢满了期待……
次日一早,天公作美,是一个适宜出行的日子。
旭日升起一半的时候,两匹骏马就从碧霄堂的东街大门飞驰而出,萧霏与百卉几个丫鬟亲自到东仪门处相送。无论是萧霏还会百卉几个都是面色凝重,萧霏从头到尾都是“狠狠”地瞪着萧奕,那眼神仿佛在警告着,要是他没照顾好大嫂的话,那就不用回来了。
若非看着南宫玥兴致勃勃,不想扫她的兴,萧霏真想劝她再细思一下了。
两匹高头大马出了东街大门后,很快马蹄声就渐渐远去,东街大门再次关闭,把那些惆怅与不舍都隔绝在了门内。
南宫玥在短暂的不舍后,心绪很快就随着马蹄飞扬畅快了起来。
夫妻俩出了骆城,一路往南,没有计划,一切随性而为。
他们去了海边,看那大海广阔无边,看那旭日在海面上缓缓升起,还随渔民出海捞鱼;
他们又去了寒露山,那里的瀑布雄伟壮观,似万奔腾,让南宫玥叹为观止;
他们也去了那种再普通不过的村镇,在村民的屋子里借宿,在庙会里四处逛逛看看吃吃,好不惬意;
他们还随普通的百姓一起在竹排上顺流而下,若是错过驿站,就以天为席、以地为被……
大概也只有前世和外祖父一起游历行医时,南宫玥才享受过这种随遇而安的生活,虽然有不便之处,却也让人觉得肆意畅快得很。
这大概就是“仗剑江湖、云游四海”的感觉吧。
他们慢慢悠悠地走了六七日,才来到了南凉境内。
南疆和王都已经是天南地北的差别,但是直到此刻南宫玥才体会到南疆毕竟还是大裕,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感觉让人可以深切地感受到是在大裕的领土上,而南凉却是另一个国家。
无论是风土民情,还是百姓的相貌、语言、衣物……都与他们迥然不同。
夫妻俩入境随俗地穿上了南凉的服饰,不过,南凉人皮肤比大裕人黝黑,五官也较为深邃,他们虽然穿了南凉服饰,但一看外表,就知道不是南凉人,所经之处,难免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那些南凉百姓都暗暗揣测着他们是不是大裕人。
如今的南凉被南疆军攻下,南凉诸城的守兵早就都换成了大裕的南疆军士兵,因此南凉百姓对于大裕人的相貌已经是熟悉。
萧奕一向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或者,他在大裕的时候,也没少被人看,两人悠然自在地继续南行,两日后就抵达了一座名叫泙湖城的城镇。
泙湖城是南凉北边的一个大城,四通八达,甚为繁荣。
这若是不知情的人,根看不出这里正处在敌国的控制下。
热闹的街道上,两人牵着马随意地闲逛着,南宫玥一下子就被路边的一些卖花环的摊位吸引了。
南凉的花环做得极美,用茉莉、白玉兰、金盏菊、蔷薇、铃兰等等的花朵串成一串串的鲜花串,不止美观,而且芳香四溢,若非是鲜花不易保存,南宫玥真想买几串带回南疆去给萧霏她们做礼物。
没一会儿,南宫玥和萧奕的脖子上、手腕上都戴上了好几串花环,萧奕虽然是男子,但是他容姿出众,为人也不扭捏,戴着花环的样子居然还挺自然的,也引来更多惊艳的目光,惹得南宫玥忍俊不禁,不时看着他,露出灿烂的笑靥。
萧奕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却还是任由她“打扮”着自己。
有时候,他觉得阿玥真是怪。
明明她是那么自信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别人的目光是在看他呢?
她难道不知道她才是最耀眼的那个吗?
让他恨不得把目光永远地黏着在她身上,让他不得不警觉地释放出警告的目光,宣告着他的臭丫头早就已经名花有主了!
宽阔的街道两边排列着一个个摊位,除了卖花,也卖一些玩意、点心之类的东西,在南宫玥的眼里,每一样东西都新奇极了,几乎在每一个摊位驻足,看到新鲜的、有趣的玩意,一概都是买下,这才走了半条街,他们的马上已经是负重累累。
萧奕笑眯眯地调侃道:“阿玥,待会我们买一辆马车去!”
南宫玥看着两匹马上杂七杂八的玩意,脸上露出一丝赧然,转移话题道:“阿奕,我累了,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萧奕从善如流。
南宫玥随意地朝周围扫视了半圈,目光被右前方的一家酒楼吸引,瞧这酒楼的门面以及迎来客往的样子,看来生意还不错。
“阿奕,我们就去那家。”
她指了指那家酒楼道,酒楼当然是有招牌的,只是对于南宫玥而言,南凉的文字就跟天书没什么两样。
所幸萧奕懂一些南凉的文字,也能听懂南凉话,起来虽然生涩了一些,但是和南凉人沟通早已是绰绰有余。
南宫玥并非事事亲力亲为的人,但是往昔在王都也好,在南疆也罢,她一贯习惯于万事了然于心,如今到了南凉,连吃饭喝茶买东西的事都要烦扰萧奕,起初她也有些不习惯,但是很快她就泰然自若地享受起倚靠萧奕的感觉,也学会了另一门语言——比手画脚。
萧奕告诉南宫玥这家酒楼名叫金日酒楼。
酒楼中人满为患,萧奕与迎客的二叽里呱啦地沟通了几句后,然后告诉南宫玥:“阿玥,楼上的雅座满了……”
南宫玥不以为意地笑道:“那就坐一楼的大堂好了。”
出门在外毕竟不比在骆城方便,能用些午膳,稍微歇个脚,也就够了。
萧奕自然是应了,吩咐那个二给他们领路。
二笑容满面地带着他们往里头走去,这家酒楼比外头看着还要大一些,除了外头的大堂,隔着一道珠帘,里头还有一间大堂,同样是坐满了酒客、食客。
他们一路往里走,一直到一张靠墙的桌子前才停了下来。
二热情地请两人坐下,萧奕直接吩咐他上一桌拿手菜,二顿时笑得更为殷勤,先给两人上了茶水、酒水后,就先退下了。
南宫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酒楼座无虚席,看着热闹得很,那些客人都在口沫横飞地着话,不止是同桌的客人,连隔壁桌的人也在不时接话。
南宫玥在观察四周的同时,手里捏着一个酒杯的萧奕也同样在打量着四周,南宫玥只能靠看,而他却还能从听获得更多的信息。
隔壁桌的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正愤愤不平地与同桌的友人着:“……那镇南王世子在我们南凉倒行逆施,罪孽深重,上天怕是马上就会降下灾祸了。”
另一桌的一个青年有些紧张地问道:“这位大哥,你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角落里的一个山羊胡的老者拍了下桌面,神色狰狞而惶恐地道,“这可是阿力曼穆禅亲口的!今天正午黑死虫就会席卷我们泙湖城,伤植物,噬家畜,甚至人,然后整个泙湖城都会被吞噬!接下来,虫灾还会蔓延到其他的城镇,直到吞噬掉整个南凉!”
当听到黑死虫时,四周一下子引起了一片骚动,食客们纷纷交头接耳,情绪来激动。
南宫玥虽然听不懂南凉语,却也一直留意着大堂中的动静,她微微挑眉,有种怪异的感觉。
她来到南凉后,发现这里的民风显然比大裕要彪悍豪放许多,南疆是远远不及的。但是即便如此人与人之间,尤其是陌生人之间还是有一条清晰的界限,像现在这种气氛与其是热闹,更像是喧哗,不,或者是群情激愤。
她疑惑地眯了眯眼。
这时,二正好捧着几个凉菜先上来上菜,萧奕便故做不经意地用南凉语问道:“二,我听他们在什么黑死虫,这黑死虫是什么东西?”
二的面色不太好看,咽了咽口水后,解释黑死虫是“灾神”!它后背上的图案像是骷髅,是不详之虫。黑死虫每隔十来年就会现身一次,轻则毁山屠村,重则如瘟疫席卷千里,从来没有人能在虫灾来袭中存活下来。此类记载在史册中的案例不胜其数,比如百余年前,当时的南凉曾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地龙翻身,数以万计的黑死虫随后降临,把大地啃食得寸草不生,浮尸千里,国家几乎覆灭了大半……
二叹了口气,很想大吐苦水,但想到眼前的客人是异乡来客,还是什么也没地走了。
与此同时,大堂的气氛来激动,那个大胡子中年男子霍地站了起来,对着其他人道:“今日正午,阿力曼穆禅会开坛施法,用自己的百年修为祈求上天,收回灾祸!”
“穆禅不愧是穆禅,一片仁心为万民。”一个老妇唏嘘地感慨道。
其他的食客也是纷纷附和,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这时,靠窗位的一个方脸青年忽然出声道:“其实,南疆军进了我们南凉后,既不屠民,也不烧杀抢掠……”
“住嘴!”那山羊胡老者声色俱厉地打断了那方脸青年,指着他斥道,“外敌就是外敌,你身为南凉人,竟然为侵占我南凉国土的大裕人话,根不配为我南凉子民!”
虽然在场的南凉人都知道当初是南凉先出兵大裕,但是此刻又有谁会“耿直”得去指责自己的国家,都是一脸义愤且鄙夷地看着那青年,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着,以致那青年羞得满脸通红,不一会儿就落荒而逃了……
就算原来南宫玥还有几分不确定,此刻也有九成把握了。
“阿奕……”南宫玥询问地看向了萧奕。
萧奕又给自己添满了酒水,然后往南宫玥的嘴边送去,用诱哄的语气道:“阿玥,这酒不错,也不烈,你也尝尝吧?”
南宫玥无力地眼角抽动了一下,就着他的手,轻啜了一口,然后微微扬眉。咦?这酒倒确实是甘甜,于是又轻啜了一口,浅尝即止。
等萧奕收回手,把杯中剩余的水酒一饮而尽,南宫玥才骤然意识到刚才的酒杯是萧奕的,俏脸微红。
迎上萧奕满含笑意的眼眸,她故作镇定地用眼神催促他。
萧奕乖乖地换了一个位置,坐到了南宫玥的身旁,附耳在她耳边悄悄地把刚才的事给如实重复了一遍。
南宫玥一边听,一边随意地用着凉菜,这酒楼的主菜如何且不,这凉拌菜确实做得不错,酸酸甜甜,很是开胃,南宫玥不知不觉就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吃了大半碟,直到萧奕起那黑死虫的危害时,她才停住了筷子,饶有兴味地扬了扬眉。
她还是第一次听黑死虫这种昆虫,不过,它真的有那么邪门吗?
以她对蛇虫鼠蚁的了解,这些的生物往往对于即将降临的危机有一套自己的能去规避危险,这黑死虫是否也是如此呢?又或者是……
萧奕拉起南宫玥的手,在她的掌心轻轻地勾了一下,两个人不用多什么,就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接下来,他们就把心思放在了饭菜上,也难怪这酒楼中座无虚席的,这里的酒水和菜肴都是色香味俱,连南宫玥都难得地放下吃饭八分饱的原则,多吃了几口,萧奕更是把剩余的菜肴一扫而空。
随着正午的临近,酒楼中的一些食客结了账后,就彼此招呼着往外头去了,是要去看阿力曼穆禅开坛做法。
萧奕随意地丢了一锭银子给二,兴冲冲地拉着南宫玥随着人潮去看热闹了。
一众南凉百姓往城中的方向涌去,其他的街道也能看到不少百姓往同样的方向走去,接近城中央,人流就是密集。
此刻已经快正午了,烈日当头,而南凉的天气比南疆还要热上两分,萧奕随意找了一家摊位买了两顶斗笠,分别戴在了两人的头上。
南凉人来就有戴斗笠的习惯,南宫玥和萧奕的打扮不仅不突兀,而且乍一眼看去,还更像是南凉人了。
城中央的市集广场中,早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那些虔诚的信徒早就盘腿围坐在了那里,一圈绕着一圈,层层叠叠,乍眼看去,至少有数百人……每个人的眼眸都熠熠生辉,散发着一种虔诚到近乎疯狂的光芒。
那些信徒的中心建了一个三尺高的木台,木台之上,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正闭目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身上穿着白袍,一头如雪白发披散下来,看来慈眉善目,很有几分仙气。
南凉人多信教,有的信佛教,有的信道教,有的信密教……还有的南凉国教——虔思教。
这位阿力曼就是虔思教的得道大师,被人尊称成为“穆禅”,“穆禅”是南凉语,翻译成大裕话,约莫就是“转世尊者”的意思,这位穆禅清修多年,在南凉有着极高的威望,虔诚的信徒遍及各地。
近日他刚云游到泙湖城,当预知到这里会有灾祸时,悲天悯人的阿力曼穆禅心生不忍,留在泙湖城日晚颂经祈福,希望上苍赐下怜悯,如今更是决定亲自开坛作法!
广场里陆陆续续涌入了不少虔诚的南凉人,挤得整个广场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好像连四周的温度都随着众人高昂的情绪上升了好些……
“看着日头,再一炷香就要正午了吧?”旁边一个干瘦青年抬头看了看日头,迟疑地对身旁的矮胖青年道,“黑死虫真的会降临吗?”
矮胖青年热切地看着那白须白发的老者,毫不怀疑地握拳道:“既然阿力曼穆禅了,那肯定是真的!”
“穆禅年逾百岁,仍精神矍铄,那可是修成了金身,开了天眼的!”
四周的其他人也都是此起彼伏地应着,一个个都面上放光,热切而虔诚的目光部集中在那个老者身上。
萧奕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目光在西北边停留了一瞬,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
有趣!
真是有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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