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希达巴莎特半个身子蜷缩在摇椅里,靠的火炉很近,仿佛这样可以尽量保护住热量在她厚厚的破黑大衣与包布头巾中不流失掉似的。
眼睛深陷在透明皮肤的褶皱中,里面是厚厚的白内障,她的脸上布满断断续续的血管和老人斑。随着摇椅的前后轻轻晃动,双脚却始终无法着地好让这椅子停下来,她太矮小了,这让那种摆动颇有些无奈命运的滑稽感。
“我们还要编多久,巴蒂奶奶?”小女孩蜷腿跪坐在火炉子前的大红色羊毛地毯上面,放下花环,甩了甩酸胀的右手,眨眨眼睛望着摇椅上的老太太。
“这就好了,亲爱的。”老妇人说着努力躬起自己的背,试着让脚尖踮到地板上,“来,来帮我一把约克”
“我不叫约克,我叫约翰,我说了好多遍了,巴蒂奶奶!”烛影一阵摇曳,小男孩从光线很暗的那一侧屋子跳出来,站到火光映射的范围内,厚重的灰尘在他脚下嘎嘎作响,手里还高举着一只碎了一半的发霉杯子。
“看我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
“天呐,约翰,爸爸说过如果我们到巴蒂奶奶家里做客,就不该乱动客人家的东西,还有你别把脚踩到地毯上来,看看这儿被你弄的全是灰!”女孩儿掩着鼻子,不停用手在面前拍打着说道。
“这可没你的事儿玛丽,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妹妹,爸爸也说过外出的时候妹妹要听哥哥的话才对!”男孩儿嘴上说着,还是把鞋子脱掉才踩上毛毯,伸手帮老人把摇椅停住,同时好奇地把n着手里的破杯子。
“这上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很多的小点点我是说绿色的”
“那是霉菌,别碰它笨蛋。”玛丽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想要躲远点。
“咳咳好了,孩子们咳”巴希达也被扬起的灰尘呛到了,她随手取过一个放在摇摇晃晃的书堆上的浅盘里的蜡烛根,在火里燎着了。
没由来的吹过一阵风,阴冷阴冷的,这间屋子陈腐而脏乱但也绝不是那种四面透风,茅草盖顶的破屋。
炉火轻轻地暗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暗处抽冷子把房间内的光都一口气吞下了一样。
空气都安静了。
“啪嚓”
“啊,瞧你干的好事约翰”玛丽指着摔在地上,彻底变成破碎的杯子喊道:“你砸坏了巴蒂奶奶家的杯子,我要回去告诉爸爸。”
小女孩儿说话的声音还显得有点奶声奶气,她还太小了。
“那本就是个坏的!”约翰先是打了个寒颤,接着嘴硬的嚷着,但脚步却下意识往火炉边凑了凑,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那半边黑屋子里,随时都像是要冲出一条大金花鼠一样。
没错,小男孩儿最怕金花鼠,害怕它们的大门牙,害怕它们吃东西的样子,仿佛是在啃噬自己的脑子。
“嘿,孩子们。”巴希达停顿了有几十秒钟那么长,才迟缓地转过身来,她警惕地望了望窗外,随即又露出茫然的神情。
“亲爱的,我想你们该回去了”
“啊?可是给桃花心巫师先生和柳树巫婆准备的花环怎么办,我们明天一定来不及在早上送去教堂了。”玛丽哀求着,“让我们在呆一会儿好不好嘛,巴蒂奶奶,我保证不会再让约翰乱跑了”
“我可是你哥哥”男孩儿嘀咕了一句,翻了翻白眼,“而且巫师什么都是假的爸爸说了桃花心先生只是故事里的人物而已”
“可你昨天还捡了跟木棍当魔杖!吵着要当桃花心巫师呢约翰!”玛丽毫不留情地大声讽刺道。
约翰涨红了脸,开口还想辩驳什么,可当他的目光从定定的站在窗前不动的巴蒂奶奶身上扫过时,一下子愣住了。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氛围在屋子里蔓延开来,好像蜡烛灭掉后的黑暗,正撕扯着,咬碎并吞下仅剩的光。
“天很晚了,快回家去。”巴希达难得利索地说道,她的语气莫名其妙的有些尖锐了,“快,快走吧,桃花心先生的故事我们可以明天再说!”
“可是”玛丽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砰、砰、砰、”有节奏的敲门声,悄然响起,可是谁会在这么晚拜访住在小镇荒僻之地的老太婆呢。
玛丽和约翰都住了口,不约而同地看向巴蒂奶奶,约翰又向炉火旁靠了靠,瘦小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巴希达那双浑浊的眼珠盯着木门,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敲门声第二次响起,“砰、砰。”这次只响了两声。
“是谁”她低声问道。
“我想找巴希达巴沙特夫人,请问她在吗。”门外传来欢快的声音,听着像百灵鸟一样清脆。
巴沙特站在原地,她是个热情好客的人,总会热情地接待每个上门的访客,可同时她也是个巫师,一个巫婆,通常都会有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会魔法的人做出的梦都是有着寓意的,而现在,巴希达感觉自己皱皱巴巴的皮肤前所未有的紧实,它们像橡皮筋一样绷紧了,然后勒出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小鸡皮疙瘩。
她的心脏开始快速,激烈地跳动,瞳孔下意识地收缩,某种强烈的不适感席卷了她的身心。
她实在是不想去碰那个门把手,那里给她一种,打开门之后,就会有类似毒蛇、狮子、恶狼之类的怪兽扑进来,把屋子里的一切都撕成碎片的错觉。
“是的是的,她在这儿,你们是谁?有空来拜访一个无人问津的老妇人”但她还是颤颤巍巍地开门了,也许巴希达已经太老了,老到大脑的思维无法控制身体下意识的动作。
接着,门开了。
四个身上穿着宽大黑袍,头上戴着兜帽的人影站在门口,月光下仿佛真的如同影子一样,随时都会消散。
老妇人几乎是无意识地让开门口,放四人进来,她太累了,好久没有这样思考过了,也许年轻时的她尚且还能显露智慧的光辉,可是现在,不客气的说,她的脑子就像松鼠屎一样松。
她说不清自己该不该让人进来,主动招待一下上门来访的客人似乎没什么不妥,况且对方还知道自己的姓名,很有可能是巫师界的朋友,可那种如同被蛇盯上的不适感,又让巴希达有些茫然,然而这个当口,几人已经进屋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矮个子,又瘦又矮,看上去像是个半大小子,几人明显以他为首,其余人跟在他身后,后面的三人有两个倒是挺高的,站在最后的是个和巴希达差不多高的侏儒,巴希达已经靠着本能给那人的种族下了结论。
“麻瓜?”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让玛丽和约翰听不太懂,女孩儿安慰自己还太小了,还没学会成rn世界的那些词汇呢。
巴希达却能听懂,但她依旧靠着本能的思绪想道:“这不是叫门的人,是个男的,听声音很年轻,或许真的还是个孩子?”
她揉了揉眼睛,白内障让她即使距离很近也难以看清眼前的事物,索性她将视力也交给本能的感觉,巴希达太老了,她不能像年轻时那样观察分析思考了。
模糊的人影自然地走到火炉旁,没有丝毫紧张、拘束或不适,他很放松,但是这份放松并不能感染周围的其他人,巴希达清醒的内心十分不安,这个听声音像是少年的男孩儿,让她的神经紧绷,有一种应该即刻远离的危险感。
好在她的大脑还是混沌、老迈、迟钝的,这使她不至于连步子都迈不动。
“巴蒂奶奶”玛丽害怕地拉了拉巴希达的衣角。
“他们是村里钟表匠的孩子。”巴希达低声说道,“是麻瓜,常来我这儿听听故事。”
“不好意思,能请他们先离开吗,我们有些事情找您,巴沙特夫人。”年轻男孩儿走到屋子黑暗的那头,也没擦,直接坐在陈腐的烂桌子边的长凳上,接着微光还能瞥见半边身子。
他顿了顿说:“很重要的事。”。其余三人仍然站在门边。
“亲爱的,你们先回家好吗也许,明天我们再讲故事”巴希达含糊不清地说道。
两个孩子拼命点头,他们仿佛被缝住了嘴巴,不能张嘴说话,只有瞪大的眼睛显示出有多惊恐。
门“吱呀”一声开了,玛丽和约翰不约而同地跑了出去,向着夜色下,亮起灯火的小村广场方向跑去。
“好吧,这位先生,也许我不认识你,但是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老巴希达转过身来,缓慢地走向屋子昏暗的那一处,接着好像看到坐在那儿的男孩儿抬手挥了下魔杖,白色的荧光灼灼升起,这回将整间屋子照的亮堂堂。
“抱歉,巴沙特夫人。”男孩儿掀开兜帽,露出年轻的面孔,那是一副亚洲人面孔,巴希达暗呼果然,自己没猜错年龄,这的确是个孩子。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宁安,来自德姆斯特朗魔法学校,目前担任校长一职。”
巴希达不禁有些咋舌,魔法学校的校长,天啊,梅林在上,但愿自己没有听错,难道自己几年没订预言家日报,外面的世界就变成这样了吗。
等等,也许不对,对巫师来说,如果想要保持容颜不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使用魔药或是一些古老的魔法或许有可能做到难道眼前这个孩子是和自己一个时代的老巫师?
大脑如同凝固了的浆糊,被注入的信息搅来搅去,巴希达思考这些问题时,便忽略了回答,陷入了沉默,屋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宁安不慌不忙的样子,他坐在凳子上,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肮脏**的小屋,但并没有引起过多兴趣,等了一会儿,巴希达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她咳嗽了几声说:
“校长先生啊,您找我有什么事情?您知道我太老了,咳咳,已经无法教学了,如果您是来找我当德姆斯特朗的历史教授,很抱歉,我现在”
“并不是这样的,巴沙特夫人。”宁安笑着温和地说:“虽然我本人也很希望您能来担任魔法史的教授,您在这方面的成就是众所周知的卓越,但我了解您的身体状况,所以自然不会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这次来见您,主要是有些问题想要和您讨论。”
屋子里的氛围为之一松,巴希达在发现宁安并没有刻意地对她释放什么敌意以后,紧绷的神经就缓慢放松下来。
捋了下稀疏的白发,仿佛振奋了几分精神,她一个人孤独的呆在这个小镇上,半只脚踏入黄土几乎远离了魔法世界,只能靠给麻瓜小孩讲讲历史上的巫师故事来取乐。
此时突然有一位来自德姆斯特朗魔法学校的校长,要请教自己问题,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还是很让巴希达满足的。
自从波特一家惨遭毒手后,她已经好久没有碰上能和她好好聊一聊的人了。
接着,宁安就讲自己在学习卢恩文字过程中的一些发现,说给了巴希达听,并且向她询问、请教了很多关于卢恩文字的历史,这种魔法文字显然有着很深邃的源头。
由于巴希达巴沙特已经太老迈了,这场谈话变得十分缓慢,宁安相信现在的巴希达,脑子的确比松鼠屎还要松,有时候往往自己说一句话,要等上半天,对方才能反映上来。
说了许久,才终于说到了重点。
“这种文字究竟是谁创造的仍然众说纷纭,可是我有一个猜想,巴沙特夫人,您听过麻瓜的神话传说吗?”宁安看着巴希达浑浊的眸子,一字一顿地问道。
“噢,听过,我当然听过,研究历史可不能光研究咱们巫师的,麻瓜们虽然无法弄清真n,但他们有时候也会从侧面提供帮助。”
巴希达的思路,仿佛逐渐清晰了起来,说到这个话题,她一下子精神了许多,语速也渐渐变快,“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叫奥丁,对,奥丁,那个强大的古代巫师,实际上我更倾向于认为是圣巴费拉创造的卢恩文字”
“是了,就是奥丁。”宁安拍了下手,打断了巴希达,接着,他把身体向前凑,收起了轻松的神态,严肃且专注地看着巴希达,认真问道:“那么,请将你了解的奥丁,全都告诉我,巴沙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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