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里的空气有些窒息,阿幽被孤立在角落中,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
此情此景,秦北洋想起九年前,崇陵宝顶外的地道密室,即将给光绪皇帝殉葬的六岁童女。
“当年,那个老太监,也是跟你们串通一伙儿的吗?”
“不,哥哥,是你救了我!否则,我早被那老太监灌满水银,成为千年不腐的童女。”
但他想起一个细节:“那老太监曾,你和你的双胞胎哥哥,原是朝廷钦犯。而你又自己是河南逃荒的灾民,你们必有一人撒谎。”
“我……是我撒谎了。”阿幽的眼眶发红,“但我无法解释。”
“半年多前,绍兴会稽山上的绑架事件,也是你们的一场戏吧?”
秦北洋想通了——刺客们买通绍兴盗匪,绑架钱科的父亲作诱饵,让欧阳思聪派出他与齐远山去解救,既能调虎离山嫁祸于人,又能让阿幽这个特洛伊木马,顺利安插到自己身边。
“是的,哥哥。”
“海上达摩山的灭门案,为何刺客们如此精确地掌握时间?”齐远山插了一嘴,“我也想起来了!让我和北洋成了杀人嫌疑犯,只因有人通风报信,透露了我们返回上海的火车钟点。而此人只可能是你,阿幽!”
她坦然面对所有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杀死:“哥哥,为何要屠杀欧阳思聪并嫁祸给你?第一,我们要盗取幼麒麟镇墓兽,可惜它躲藏起来了。第二,要让哥哥你绝对信任阿幽。你还记得吗?火烧达摩山的那一夜,有个印度巡捕发现了你。我砸死他,救了你。从此以后,哥哥你必须带着我逃亡。”
“而你算计到我必会去东海达摩山寻找安娜,而在那座孤岛上,埋藏有庚子赔款的百万白银宝藏!”
秦北洋捶胸顿足,最近半年多,他被阿幽玩弄于鼓掌之中!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
“哥哥,三个月前,你藏在百花深处胡同的屋顶上,暗中保护我和安娜姐姐。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并跟踪你到了圆明园。”
“该死!我的隐藏功夫太差了!”
阿幽淡然道:“国会议员曲靖和被刺杀……那一夜,刺客在圆明园彻夜监视你——看到你独自进城,也知道你要去哪儿,便用电话通知阿海,必须抢在你之前动手。按照原计划,阿海要冒充军官,骗取唐朝皇子的棺椁。”
“中途出了意外,两个刺客被迫躲入棺椁,阴差阳错来到陆军部,几乎刺杀了徐。当他们逃出陆军部,却在胡同撞上了我。然后,我昏迷了!”
“哥哥,你有机会逃脱的,但你有复仇的执念。”
“醒来后,我就到了天国!”秦北洋第一次对着阿幽狂吼,“天国学堂、镇墓兽大斗兽场、天国图书馆、孟婆汤、鬼面具……那是个神奇的地方!”
“你相信吗?我就出生在那里!抱歉,我只能到这儿了。”
听到此处,欧阳安娜与齐远山也都明白了,下意识堵住自己咽喉。似乎眼前的十五岁姑娘,随时会抽出一把象牙柄匕首,割断他们的喉咙。
“最后一个问题,皇子的棺椁——他在哪里?”
阿幽沉吟片刻:“在一个绝对安的地方。”
“你可知,我和九色来到北京,就是为了寻找他。”
“一年前,白鹿原唐朝大墓被盗后,无数人流了那么多血,都是为了这具棺椁。”
“阿幽,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昨天,阿幽欺骗了徐,金仙洞下埋着烈性炸药,最后竟是耍他的!谁又能保证,她现在这些话都是真的呢?事实上,她从六岁那年起,就欺骗了秦北洋。
“当信则信,不信则不信。”阿幽淡然一笑,竟似地下女鬼般邪魅,“哥哥,阿幽这条贱命,是在九年前被你捡回来的。我的命,只属于你。若要为你父母复仇,请现在杀了我。”
面对慢慢走近的十五岁女孩,秦北洋抽出唐刀喝阻:“不要过来!”
“死在哥哥刀下,阿幽三生有幸!”她把脖子凑近唐刀,“渡过忘川水,走上奈何桥,喝完孟婆汤,愿来生,我们再做兄妹!”
秦北洋手中的唐刀,却坠落到地上,真冤家也!
“我不杀女人!何况你还未成年!走吧,若能逃出生天,就此各奔天涯!此生不要再有瓜葛。再让我遇到那伙儿刺客,我还是会亲手报仇的。”
“诺,哥哥。”
他们就此约定,沿着暗河往下游走去。还是九色开道,依次是齐远山、欧阳安娜与阿幽,秦北洋握着唐刀殿后。
地下暗河的溶洞,蜿蜒绵长,却没有石灰岩的钟乳石,让人怀疑是人工开凿?还是别的某种地质奇观?
走了一天一夜,只在中间憩片刻。饿得不行,秦北洋跳下水去,竟捉到几条咸水鱼。无法生火,就做成生鱼片,分而食之,倒也能垫饥。
齐远山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掏出兜里的护照和去日的船票,幸好没被水泡烂,却担心误了开船日期。
欧阳安娜看着头顶的溶洞问:“你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会不会一直走不到头,就这样饿死了呢?”
“天津!”秦北洋跑到了前面,“我在海河边长大的。”
果然,暗河尽头响起海浪的汹涌声。他和九色往前冲去,空气中充满大海的味道。
暗河到头了!
隔着一道贝壳组成的沙堤与大海相汇,秦北洋第一个重见天日!
千年前的传是真的,房山坟王村大墓底下,果然有个通往渤海的“海眼”。
齐远山倒在泥沙滩上,大海如同灰色幕布展开,远方有许多冒着黑烟的轮船。
天津,大沽口,背后废弃的清朝炮台,庚子年后被八国联军拆除。
还有一艘飘扬太阳旗的轮船。码头上站满了士兵,到处张贴对秦北洋的通缉令。
齐远山才搞清楚时间,核对兜里的船票——就是眼前的日轮船,半时后开船。
秦北洋拍拍好兄弟:“远山,你快上船,别耽误了留洋的大事儿。”
“不,北洋,这附近都是士兵,你要往哪里逃呢?”
他看着天津海岸线上的荒滩:“我已习惯东奔西逃的日子,天无绝人之路。”
“我有一条路——你拿着我的船票与证件,反正我俩的年龄、体型完一样,相貌嘛单看照片也差不多。被清廷和北洋政府通缉的政治犯,都是东渡日逃亡的。只要上船,你就自由了!”
“远山,你……”
齐远山爽朗地笑起来:“没事儿,大不了下个月再去日,名额少不了我的。”
“北洋,远山得没错,你快上船吧。”安娜踮着脚尖,“切记,你是达摩山伯爵!百万白银的主人,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身犯险境。”
秦北洋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搂了搂九色的赤色鬃毛:“九色!随吾东渡扶桑乎?”
镇墓兽点头,脑袋蹭了蹭主人衣角,无论天涯海角,它都会跟随下去。
最后,秦北洋又看了一眼阿幽。
十五岁的女孩,站在风里微微点头,一声不吭,该的话,早已尽。
秦北洋跟齐远山交换了衣服,拿到船票和护照,还有十几块银元。两人再度拥抱,脸颊相贴,少年身体烫得能烧起来。
他找了一根粗扁担,将三尺唐刀藏入其中,许多中国人仍然喜欢挑着扁担坐轮船上火车。秦北洋牵着“大狗”九色,走到天津大沽口码头。士兵检查过“齐远山”的证件和船票,他就此蒙混过关,登上轮船舷梯。
拥挤的乘客中间,秦北洋挤上船舷挥手。九色也把两个爪子扒上栏杆。数百米外,荒凉的渤海沙滩,两个少女与一个少年,同样挥手告别。
三声汽笛长鸣,轮船缓缓开出码头,投奔入苍茫的渤海湾。
安娜再也看不清他的脸了。她吻着左手中指的玉指环,半年前在长江分别,秦北洋送给她的地宫礼物。琉璃色眼眸,滚动大颗泪珠,高声唱出李叔同填词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秦北洋和九色逃亡去日了,故事进入新天地,但别急,明天起还有阿幽妹妹的命运呢!周,连续有两位读者打赏了一万点,感谢:reallvel、暴走蛋卷)大家有什么想法,敬请评论留言!我都会看到!继续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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