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巴黎,北郊的化工毒气森林,暗夜里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镇墓兽九色活了,它的主人却要死了。
秦北洋看到一条旋转的隧道,在白鹿原大墓地底蜿蜒曲折。壁画都是活的,开始是绚烂鲜艳的唐朝人,然后变成清淡素雅的宋朝人,再是草原南来的蒙古人,接着变成如坐针毡的明朝人,接踵而至剃光头发留着金钱鼠尾的清朝人,最后是天崩地裂的庚子年……
欧阳安娜在他身边呼号,拼命做人工呼吸,嘴对嘴,挖心挖肺,几乎要把自己的生命传递给他。马车狂奔入巴黎市区的医院,秦北洋正在穿过鬼门关,踏上黄泉路,渡过忘川水,走上奈何桥。有位老婆婆坐在桥头,就像日京都妖怪博物馆的老婆婆,老得不知道有几百前几千岁了,递给他一碗浓稠的热汤,散发着前生今世所能嗅到的所有气味……
当他快要喝下这碗汤,忘记这辈子的一切,忘记九色,忘记安娜,忘记唐朝惺子时,医生给他打入了一剂强心针。
肾上腺素注入秦北洋的体内,让他几乎停滞的心脏恢复兴奋。医生他没救了,但在安娜的强烈请求下,抢救持续了一整夜。
天色大明,胸口的暖血玉坠子开始发烫,秦北洋睁开了眼睛。
安娜埋在他的身上哭泣,屡他的脑袋:“乖,你要乖啊,好好地活着n着!”
我只剩下活着了吗?死里逃生的秦北洋,默默问着自己。
尚未脱离危险,医生给他做了面检查,拍摄x光片,结果让人绝望——他的肺部长了恶性肿瘤,已不具备手术条件。即便通过积极的治疗,寿命最多维持两个月。
结果无法隐瞒,秦北洋知道了,他在病床上淡然一笑:“比我想象中好一点。”
欧阳安娜伏在他的胸口,又怕压到他的肺,起身贴着他的脸颊:“北洋,无论结果如何,我会陪你走下去。”
“谢谢你我相识一场。”秦北洋握着她的手掌心,“不要管我,安娜,你的前程似锦,而我快进坟墓了。”
“放屁!我会一直管你下去的,你就算是只孙猴子,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以为你是如来佛祖?可孙悟空可以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而我只剩下六十天。”
安娜噙着眼泪,手指堵的嘴:“别了!”
“我要出院。”秦北洋拔掉手上的输液管,“医生了,缀也无济于事,只要每天吃药就行了,可以帮助我减轻痛苦。”
“你要去哪里?”
“回森林里去找九色。”
“不,你的癌症就是因为太靠近九色了n垄了,他认为镇墓兽心脏的灵石,具有对人体有害的天然放射性,九色的灵石尤其强大,你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
“李垄?”秦北洋语气酸酸地,“对,他是剑桥大学物理系的博士,天才少年,他的当然有道理了。”
“你不准再接近九色!我会代替你照顾好它的。请记住,两年前,如果不是因为我,要找个工匠来修补镇墓兽,你也不可能认识九色。”
秦北洋痴痴地:“那你什么时候把它还给我?”
“直到你痊愈的一天。”
“那就是下辈子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椅晃就往外走,安娜搀扶着他:“如果你真要出院,那我可以给你找个住处。”
第二天,欧阳安娜叫了一辆马车,带着秦北洋离开医院。带不走序墓兽九色,但他带上了父亲送给他的安禄山唐刀。
来到巴黎的拉而,走上一处位置绝佳的公寓楼。三层的楼梯拐角,鄂尔多斯多罗肖王,孛儿只斤·帖木儿正在恭候他俩。
肖王在巴黎的日子,认识了一个法国姑娘,在医学院读书的护士生。他过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忍受不了中国代表团的狭窄客房。反正口袋里有的是法郎与英镑,他在拉而租了一套公寓,与法国姑娘共筑爱巢。安娜对肖王从不客气,三言两语就服了他,让出一间富余的客房,并让法国肖士照顾秦北洋。
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备好药物与输液器材,窗外正对绿树成荫的卢森堡公园,养草息的好环境。安娜是中国代表团的法语翻译,必须宗凡尔赛,她每天都会来看望他的。
“骸骨半死,血气中绝,四支萎堕,五官欹缺……”秦北洋照着一面大镜子,竟已不认得自己,“神若存而若亡,心不生而不灭。”
“你在什么?”
“‘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的五悲文,形容自己贫不加,正好可以用到我身上。”
“胡八道命那么硬,不晓得被你克死了多少条命。等到世界都死绝了,你还活着呢。我必须要走了,肖王会像照顾亲爹一样照顾你的。”
安娜丢下这句话,吻了他的脸颊告别。
她去了趟巴黎北郊的毒物森林,泅化身为大狗的九色。四翼天使镇墓兽留在原地,意大利人卡普罗尼与钱科,对凡是会飞的东西都感兴趣。
欧阳安娜带着九色回到凡尔赛,为免引起注意,他们一起宗地下室色分外想念秦北洋,每每发出奇怪声音,直接传递到她的脑壳里。
晚上睡觉,九色自动远离安娜。它把自己当作一个灾祸,一个诅咒,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宁愿自生自灭。但当她半夜惊醒,看到九色的琉璃色眼球,变得像头凶残的野兽……
天亮时分,安娜听到一阵喧哗,镇墓兽也翻身而起。她穿衣来到门厅,只见一群风尘仆仆的中国人,多是北洋政府的高官。
队伍最后,冒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三十多岁的男人,绸缎长衫,镶黑边白礼帽,浓黑眉毛深入鬓角,唇上两撇浓密的喧子,京城报竞相采访的名侦探范儿,他是叶克难。
叶探长身边还有个男子,不到二十岁,身材高大挺拔,双眼炯炯有神,举手投足像个少年军人。他的腰间鼓鼓囊囊,怕是藏着手枪,警觉地扫视每张面孔。
“齐远山。”
安娜冲到他跟前,用拳头捶了捶久别重逢的老友,感觉胸膛比过去更结实了,必是在日锻炼的结果。
“一年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齐远山惹女孩子开心的领突飞猛进,安娜却想起濒临死亡的秦北洋,板下面孔:“少睁眼瞎话了,我这些天来啊,食不能寝,夜不能寐,都变丑八怪了。”
话之间,叶克难干咳两下:“安娜秀,别来无恙。”
“叶探长,我也时时刻刻想着你呢。”
“嗯,你可别忘了另一个人呢。”
叶克难是在提醒她别忘了秦北洋。自从走进凡尔赛宫,面对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们,各国外交官纷纷向她搭讪,不乏高大英俊的美男子,邀她去拉而共进晚餐,或上酒吧喝一杯云云,但都被婉言谢绝。
“您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在巴黎。这里人多,晚上再。”安娜愁容惨淡地,“你们怎么来了?”
“北京闹得不可开交,上海的工人都罢工了。我们这些警察,天天都要上街维持秩序。大总统与国务总理,里外不是人,焦头烂额』过,对这些官老爷来,就是一次出国旅行的机会。”叶克难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尘,坐在旅馆一楼的沙发上,仿佛名侦探现场办案,“我奉内务总长之命,保护中国代表团安,上个月这里不是有人被匕首割喉而亡吗?”
“您是来抓刺客的吗?”
“如果中国代表团平安无事地离开巴黎,就算烧高香了。”
叶克难完,楼上传来命令:“诸位同仁,代表团体开会,请上二楼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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