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他……不是男人吗?”波西米亚看了副本主人一眼又一眼,“他原来有这种隐疾……”
“没有!”
林三酒和副本主人同时吐出了这两个字。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她揉了揉眉心,再次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刚才那种清风般的气质忽然消散了——她又变成了波西米亚熟悉的那个林三酒:总是像岩石一般坚定,似乎从没有为任何外物而动摇过心志。她明明也有过紧张惶急的时刻,但眼神却仍旧永远无畏。
林三酒将一只手插进裤袋里,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副本主人。她似乎对副本主人毫无忌惮了,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转身对波西米亚笑道:“我说,这家伙有点用力过猛了,是不是?”
“什么?”波西米亚有点儿懵。
“我是说,他的这副长相……”林三酒歪着头,直勾勾地望着副本主人,“可以描述的特点实在是太多了,对吧?光是胖成了一个球,就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特点了,更别说他脸上到处都光秃秃地没有一根毛了。一身黑礼服不说,还戴着高礼帽……每一个特质都这么强烈,好像都在拼命呼喊着别人的注意力。这么多奇异特质挤挤挨挨地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可真够巧的啊。”
“难道你的意思是……”波西米亚想了想,“他是故意装扮成这个样子的吗?”
“没错。”
“为什么?”
林三酒微微弯下腰,与副本主人四目相对,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她静静看了他两秒,忽然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在掌心里摆弄了几下,这才答道:“……因为他希望我们的注意力会被这些强烈的个人特质吸引走。”
不等波西米亚再度发问,林三酒竟先伸手去拍了拍副本主人肩膀。连这样难以积攒脂肪的部位,都被她拍得肉颤颤:“你不就被他奇特的相貌给转移了注意力吗?其实我也是。我刚才花了好一会儿思考,到底为什么他和球不会形成三连消,后来我终于想到了唯一一个解释。”
“是什么?”波西米亚双眼亮晶晶地,脸颊微微涨红了。任谁知道了自己可能险死还生,只怕都是要激动一把的。
“那就是,他根本不圆。”
副本主人挨林三酒拍了几下,一张脸上神色难看极了,但却静静地没有一点儿动作。
“不仅不圆,也不是男人,更没有穿着礼服,尤其谈不上有毛无毛。他是被困在这个副本里、不得不成为其中一部分的东西,连生物都谈不上。”
她转过身,对波西米亚一笑:“要找出他与什么能够三连消,首先必须识破这一点,那就是——这个穿黑礼服的圆胖子,也只是副本主人的一个伪装罢了。他在我们一进副本的时候就以伪装过后的形态出现,就是为了让我们产生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他的本来面目。”
如果球中出现了与副本主人外表特质相似的东西——比如无毛的猪,或是衣冠楚楚的淑女——那么作为他的对手,一定会马上选择打开这些球。一旦选择了实质上与副本主人南辕北辙的东西,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一个回合;自己先一步被消除的可能性反而大大增加了。
波西米亚咬着嘴唇想了想:“有、有点道理……那到底怎么才能构成他的三连消?”
“我问你,没有鬃毛的狮子可以和我们三连消,满足了什么条件?”
“嗯……都是生物,都是雌性吧?”
“那么铁作为组成元素之一的自行车,为什么不能和同样具有铁元素的我们三连消呢?”
“难道是因为只有一个特质不够吗?”波西米亚使劲琢磨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越想越不耐烦:“我想不出来,不知道!”
“答案简单得要命。”林三酒笑了笑,“是因为‘含有铁’这一点,从我们的外部看不见啊。”
波西米亚怔住了,愣愣想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啊,含有氧气也是从外部看不见的!所以说,必须是要是看得见的东西才行吗?怪不得——怪不得这胖子在外表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原来就是为了误导我们!”
“更准确一点说,是要从外部观察得到的条件。正是因为必须要满足这个条件,所以像细菌这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也会被放得极大;灵魂这种不好判断是什么的,还会贴一个标签加以说明。这一切都证明了,必须要是我们双眼看得出来的条件,才能算作是消除条件。”
林三酒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将背后留给了那副本主人。副本主人一张脸上所有的表情、神态都像冰雪般消融了,只留下了一张如同假面具般光秃秃的肉皮,与一双随着林三酒走动而紧紧跟随着的眼珠。
“可是他连本来相貌都不露出来,你能观察出什么外部条件?”波西米亚狐疑地看看副本主人,又看了看她。
“不需要他露出本来相貌。从游戏开始到现在,我们其实已经观察到了足够的信息了。”
林三酒在她身边站定了脚,“想要构成三连消,还有最后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们自己必须要清楚相同特质到底是什么。三卷卫生纸能马上被消除,是因为它们的共同点太明显了;而副本主人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消除,是因为我还没有报出他与另外样两样东西的共同点。”
“这么说来,测试局的时候,他确实先说了母狮子与我们之间的共同点……”波西米亚咽了一口口水,“那么,共同点到底是什么?”
林三酒含笑最后望了一眼对面穿着黑礼服的胖子。他的高礼帽、一身肥膘都像烟雾一样缓缓开始飘散而起,似乎副本主人也知道大势已去了,干脆连伪装都不再维持了。
“灵魂是人类的运作系统,Windos XP是电脑的运作系统,而副本主人是这个消消乐的运作系统。”
这是林三酒在消消乐副本中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当这句话话音一落时,二人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抽离了、形成了无数道模糊的光影和色彩,从视野中急速消失;当她们蓦然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副本之外的黑夜中时,视网膜里好像仍然留着副本主人和他身边的东西一起亮起银光时的残象。
波西米亚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我们快走!”
一个副本算是侥幸闯过了关,但这个医疗站里外仍然盘踞着6个副本——她们的运气、能力和精力,都不足以支撑她们从6个副本的车轮战里存活下来。
而且在她们所站之处上,原本是没有任何一个副本的;但消消乐副本却还是趁她们不备将她们卷了进去,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副本不知怎么,都发展出了移动位置的能力。
林三酒匆匆一点头,立刻跟上了波西米亚的脚步;然而二人才刚刚迈开步子,身后医疗站大楼里的某扇窗户就“哗”地一声突然破碎了——她们忙一回头,正好见到一个人影从三楼窗子里直直地飞了出来,摔在离她们不远处的地面上,落地时的着力点正好落在了颈骨处,伴随着“咔嚓”一声清晰的脆响,那截颈骨就被折断了。
“是刚才那个人!”波西米亚脚下一顿,不由叫了一声。
“什么人?”林三酒头一回听说还有个人,“你看见过他?”
“在你进了医疗站之后不久,这个人就也跟着进去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林三酒一惊,急忙又朝地上那人望了两眼;但此时光线昏暗,除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之外,她甚至连那人的性别年纪也看不出来。
“你自己想想,我刚才哪有机会说啊?”波西米亚理直气壮,声音比她还高:“你难道还要过去看啊,快跑吧,反正他人都死了!”
林三酒收回目光,转身就朝二人来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她们速度惊人,按理说眨眼间就该冲出医疗站周边范围的,但脚下跑了好一会儿,这条路却仿佛越跑越长,反倒越发看不见头了。
“等等,”林三酒喘匀了一口气,低声叫道:“不对劲,停一停!”
“再、再试试!”波西米亚脸都白了,却死活也不肯停下来,显然是借着奔跑逃避现实:“我们加快一点速度,快啊!”
“没用的啦!”
她话音没落,一个细细的声音就从她身边响了起来;那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们的脚步,也不知跟了多久,竟始终没有被她们察觉:“你们要跟我玩过这一把牌才能出去的哦!”
波西米亚像是触了电的老鼠一样原地跳了起来,仿佛连头发都炸开了。二人一转头,只见一个穿得金光闪闪的矮个子小姑娘,正冲她们笑得露出了一口硕大的牙。
“难得闯进我这个副本的人数正好,我们也不用等人了,和我玩一把斗地主吧?”小姑娘生了一双斜朝太阳穴吊上去的眼睛,两只眼珠仿佛顺着重力滚下了眼眶,几乎要挨在一起了:“玩过了斗地主才可以出去的哦。”
在她说话的时候,刚才那个折断了颈骨的死人竟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仍旧低低地垂下身体,迈开双腿,飞快地朝远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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