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蝉鸣,无眠。李云道躺在床辗转反侧,脑中总是显现出那玉貔貅的模样,他认得出来,那玉中有一块天然红沁,这种天然红沁在和田玉中极为罕见。那块玉中红沁足有指甲盖大,在天沁中己属罕见,所以李云道当时在山上采出这块石后就迫不及待地用斧凿和简陋砂纸将那玉坯磨了出来。那块沁肉眼一看便如同云中腾龙般造型,如同再有玉雕大师jīng心加工一番,一准儿能卖出天价,所以他才会开玩笑“一人十房媳妇儿”。可这玉石落入了蔡修戈之手,如不知何因最后入了王家老爷子的书房。
这难道就是十力挂在嘴里的缘吗?李云道起身看了一眼跟他抵足而眠的喇嘛,刚刚家伙在jǐng卫连驻地帮那一人一狗施针费了大劲,此刻睡得正香,北方的夜偏凉,李云道将踢开的被子往家伙身上拉了拉,再次躺下,脑中玉貔貅仍旧纠缠不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下,也不知道是晚睡还是受伤吃了药的缘故,这一夜他梦到了昆仑山的一草一木,连阿巴扎家的土狗他都梦了。清晨竟又没被生物钟闹醒,一觉睡到了八点门外有人敲门才醒。
“进来。”一夜长梦让李云道觉得脑子微微发沉。
顾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盒型的饭盆,盆里盛着清粥菜。“哥,我妈不能饿着肚子睡,让你先吃完了再接着睡。”顾西笑嘻嘻地将东西放在卧室的书桌上,“就没见我妈对我和我哥这么好过,想想都让人伤心。”
李云道笑道:“这两天倒是让姑姑受累了。”
顾西大咧咧坐在床边,挥挥手道:“那是她自个儿乐意,也没人强迫她。话回来,她在妇联的那份工作,去与不去也没什么两样,闲得很。”
李云道笑了笑:“十力去jǐng卫连了?”
“洪叔家伙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哥,那孩子真是太奇怪了,我听洪叔,那天他下棋差点儿把姥爷给赢了。昨儿在狗笼里,挥挥手就把那个野人弄晕了,哥,你们的师父,就是那个老喇嘛,真的那么厉害吗?”
她这一问倒是把李云道也问住了。实话,从到大,李云道从来都只看到老喇嘛经念,却从来没见过他真正出手,可弓角和徽猷的一身武艺又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见过老喇嘛打拳,跟慢镜头跳大神似的,弓角和徽猷都是那种悟xìng极好的,一遍便能记得动作要领,后面吐纳和收放就是个人修炼了,所以李云道几乎没见到老家伙有过像模像样的出手记录。但老喇嘛是高手,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也教不出十力嘉措这个年纪不大却实力变态的怪物。
顾西自顾自了会话,突然一愣:“哥,我突然想起来,刚刚桃夭姐打电话来,过会儿让他哥,也就是贤豪哥来山上接你。”
李云道苦笑:“你怎么这会儿才?”一边一边笑着支起身子。昨天的伤口已经结了茄,李云道最近倒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恢复能力来强了,也不知道跟时候老喇嘛让他泡的那些药澡有没有关系。
匆匆起床收拾了一番,李云道才捧碗喝了两口清粥,就听到刚刚跑出去没多会儿的顾西又喘着气跑了回来:“哥——哥,来了——来了——”
李云道笑道:“来就来了,你这么激动干嘛?”
一口气从前院大门跑到四进院里头的顾西撑着膝盖直喘气儿,老半天才缓过来:“不——不是蔡贤豪,是——是阮钰姐姐。”
李云道微微一愣,刚露出个蛋疼的表情,那个趿双十字拖就敢疯遍天下的女人出现在房门口。“姐有那么可怕吗?至于一个个儿地,要么看到我就跑,要么露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蛋疼表情,怎么着,姐扯着你蛋了?”
还是那张jīng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还是那朵娇艳到让人心醉的芙蓉纹身,还是那颗外刚内柔的少女心。
李云道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些什么,想了想,还是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阮家大疯妞儿没理他,皱着眉头冲进屋里,用鼻子嗅了嗅:“怎么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云道哥受伤了,怕影响伤口恢复,昨天周医生来把屋里消了遍毒。”顾西一边观察着女王姐姐的表情,一边心翼翼地道。
“受伤?”阮钰秀眉紧皱,转向李云道,“你……”顿了一下,她才叹了口气,“你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李云道哭笑不得道:“那些人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快,我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咋个回事。”
“蒋青天?”阮钰迟疑地出一个人名,而后又自我否定道,“不对,蒋青天没那么傻,他要动手一定不会这么公开地将矛头引到自己的身上。”
顾西心陪笑道:“女王姐姐,你们聊,我帮我妈做饭去。”
阮疯妞儿拉住顾西:“你可不许走,我跟这刁民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万一姐忍不住把他给推倒了,到时候你们老王家可就哭都来不及喽。”
顾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丫头很好奇地打量着一脸高深莫测的阮钰,她不清楚阮女王陛下是如何得知李云道的身世,可这事儿李云道自己都不清楚……顾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蔡贤豪刚刚打电话来马上就到的,我妈让我去门口迎他的,我先去了。”丫头一溜烟跑了,剩下一脸意味深长地阮钰玩味地打量着捧着一碗清粥不知是要喝还是要放下。
“如何现在决定不了,就不要去做决定。”阮钰看着他,轻声道。
李云道愣了愣:“我……”他还没出口,却被阮钰伸出的食指摁在嘴唇上。
“我突然不想听你话了。”阮疯妞儿的脸变就变,刚刚还笑意盎然的脸此刻突然乌云密布。
李云道苦笑不语,埋头喝粥。
阮钰坐在他身边,侧着身子,用右肘支在书桌上,打量着李云道的侧脸,喃喃道:“你你有什么好?要相貌没相貌,要学历也没学历,钱财家世这些就更不用了。可我就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她为什么一定要抢你呢?”
李云道苦笑,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人呢?我是该跟您翻脸还是该谢谢您呢?但李云道一句话没,因为身边的女人看着盯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
阮钰,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是个不知好歹的刁民,这么些rì子下来,你果然还是个刁民。
阮钰,也只有你这个**刁民敢一个人单刀赴会似的闯匪穴,你以为那是拍美国西部片吗,那是悍匪。
阮钰,李云道你个傻逼,你**兮兮地从江南跑到běijīng来送死,你他妈真以为蒋青天不敢找你把你剁了。
阮钰,你看看你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一处地方是没有伤的,怎么受了这么多伤,你还一股子不怕死的蛮劲儿呢。
阮钰,李云道外伤敷上点药打了绷带没几天就能好,可是心要是受了伤,那就是一辈子的,你要带进棺材的。
李云道突然放下手里的盛着清粥仿前朝青花瓷碗,笑得如同夏rì盛开的向rì葵。他伸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缓缓帮她擦拭脸颊的泪痕。
他,疯妞儿,人这辈子总要魔怔上一回才叫活着吧,还在山上采玉的时候我就碰到过桃夭,那时候她站得那么高,我总在仰视她,我觉得这辈子如果能有个这样儿的媳妇儿,我就不白活了。我现在还在仰望她,可我觉得好像踮踮脚,似乎还能够得着。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起码我得试试对吧。总不能等老了快去那边见我亲生爹娘的时候还惦记着当年没踮脚够一够的遗憾。我知道,我一文不值,没相貌,没文凭,甚至能有现在这个样子也是靠着桃夭的干爷爷,可是我总觉得,我稀罕一个女人,不是要给她买房子买车买名牌包包,而是要懂她的心,我觉得我能懂她的心,所以我敢拿后半辈子去搏一搏。赢了,她幸福我也幸福。
阮钰哽咽,那要是输了呢?
李云道,对于蒋青天这样的人来,老天爷会给他很多机会,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不行还有第三次。但我不行,我只有一次机会,输了我也就死心了,我过我的rì子,大不了回昆仑山采玉斗蛐蛐。
阮钰,李云道你是个大混蛋。
李云道,疯妞儿,你是个好姑娘。
阮钰疯妞儿哭得更凶了。
突然,阮家大姐不哭了。
她擦了擦脸,如果你输了,姐照单收。
李云道笑了笑,玉都碎了,你拼得起来。
阮钰,姐就是把世界的浆糊店都收购了,也要想办法把你糊起来。
李云道没有话,转身出门。
阮家大疯妞儿望着那个茕然孑立的背影,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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