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电话,没人有话,但是李云道却刹那间就猜到了打来电话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电话里很安静,连电噪杂音都没有,只是偶尔传来打电话人的呼吸声,他应该是在犹豫着什么。
李云道做事情,从来都不缺少耐心,至少对于一个在昆仑山二十余年的大多数时间都与书为伴的人来,耐心也只是其中一个附属的产品。
良久,那边终于开口了:“我决定了,要回江宁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李云道笑了笑,却没有话。
那边继续道:“我会按照你的办法试试看。”
李云道嗯了一声。
那边道:“所以我不能带着一个拖油瓶。”
“好。”
李云道挂了电话,不知为何,心情没来由地舒畅了许多。
深秋的浙北,夜雾迷漫,北京吉普下了高速,视线范围很,李云道车速降得极低,驶向桐市那处名扬中外的古镇。这几日真是古镇一年一度的戏剧文化节,络绎不绝的外地游客很多,不过此时已经接近黎明,万家灯火熄灭后便是一片难得的静谧。
虽是典型的江南镇,因为旅游业发达,这里早已经国际化,自然不缺二十四时的麦当劳一类的洋快餐店。
此时凌晨时分,快餐店里依旧灯火通明,营业员在柜台后方打着瞌睡,李云道的进门声惊醒了年轻的店员,她连忙站了起来,笑着了声欢迎光临。
李云道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店内仅有的两位客人:一大一,坐在靠椅的沙发座上,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马脸,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倒是将脑袋搁在他大腿上睡得正香的姑娘,约摸四五岁的样子,倒是睡得异常香甜。
李云道在马脸中年男子的对面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桌上还没收掉的套餐,一份儿童套餐,冰淇淋,嗯,还有一个家桶,居然吃得一干二净。
“要不要给你来吃的?你也折腾了一天了”绰号老狗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姑娘,声地道。
李云道看了一眼丫头,答非所问:“许天笑死了。”
老狗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复杂:“一个被老子惯坏的公子哥儿,活着也是个祸害,于人于己都不算有利。”
老狗的反应倒是没有出乎李云道的意料:“他连孩子也不放过?”
老狗鼻孔轻轻出气,没是,也没不是,目光从孩子身上扫过,良久才道:“我闺女也差不多大。”
李云道笑了笑:“你回江宁前,最好先安顿好她们。白头做事的方式,跟你不太一样。”
老狗道:“我准备送她们出国。”
李云道了头:“需要我帮忙吗?”
老狗摇头:“暂时不需要。”
之后便是长时间地沉默,最后还是老狗开口问道:“你的视力好吗?”
李云道有些诧异,下意识头道:“还不错,至少不近视。”
老狗:“那应该能看清吧。”
李云道疑惑地看着老狗,对方却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快餐盘里吃剩下的骨头,不再话。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往往都是简短而直接的,李云道只待了五分钟便抱着姑娘离开了快餐店。发动汽车的时候,李云道透过快餐店的橱窗玻璃看了一眼老狗,那个佝偻着身子的中年男人也望着橱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云道轻踩油门,引擎轰鸣,车子驶离。龙正清曾是横在江宁的地头蛇,抛开其涉黑不谈,单其在政、商两界的统筹能力就足以让林一一和韩国涛头疼不已,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李云道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挪开了龙正清这条巨蟒,却迎来了一条比较龙正清更要难缠的毒蛇白稼先。对付一个讲规矩的对手和对付一个不按规则出牌的对手,是两种完不同的思路,李云道不在江宁,能为林一一和韩国涛所做的极为有限,今天也只是利用了某些种子状态的不甘和野心,往江宁扔进了一条不甘寂寞的鲶鱼而已。至于这条鲶鱼能不能发挥应有的效应,能走到哪一步,大体上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运气和造化了,不过大难不死的老狗,如果真的一步一步按自己规划的策略去执行,没准儿还真有享受后福的那一天。
“叔叔。”后排座位上原躺着的姑娘醒了,打断了李云道的思路。
“嗯?”李云道放慢车速,打了应急的双跳灯,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转过身,微笑着看向姑娘,“醒了?”
姑娘的睫毛很长,扑闪扑闪地眨动着,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动:“叔叔,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李云道突然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钱强生死未卜,前方虽然还在搜救,但传来噩耗的可能性极大。如果钱强真的不幸牺牲了,案件的线索断了是一方面,更严重的却是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钱强的双亲早两年已经去逝,亡妻原就只有一个瘫痪的母亲,如今住在养老院,钱强不在了,家伙的去向倒是一个颇棘手的事情。
眼看着家伙就要梨花带雨了,李云道玩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hellkitt玩具递了上去:“瑶瑶,爸爸去执行任务了,让你跟叔叔待一段时间。你还记得叔叔吗?”
瑶瑶似乎是强忍住眼泪,委屈地着头:“上次您和爸爸一起喝咖啡……叔叔,爸爸要去多久啊?”
李云道想了想,道:“爸爸是个好警察,等执行完任务,应该就可以回来了。”这句话的时候,李云道多多少少有些心虚,钱强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少,他不想往最糟糕方向想,但事实上,那个年富力强的公安分局局长很可能就此英勇就义。孩子这边,李云道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拖一时便是一时吧,等想到办法再。
钱强此前应该早已经给孩子灌输了不少关于警察的信息,所以家伙很懂事的了头:“我知道,爸爸抓坏人去了。叔叔,你不用担心,瑶瑶会很乖的,不会给叔叔添麻烦。”
最后一句话得李云道有些心酸,钱强中枪落水,多多少少自己是有些责任的,但现在去考虑这些事情也都是无用功,钱强如果真死了,那么周成案、钱强案和韩晨案,便都是谋杀案了,这一系统谋杀案的背后,到底谁是指示者?又是谁雇佣了老狗和许天笑呢?老狗就算出卖自己也不会出卖雇主,许天笑死了,那么这条线索是不是就断了呢?
跟老狗最后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李云道知道,老狗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无聊到真的跟自己讨论视力的问题。那么,老狗问自己是不是近视,又是何用意呢?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刚刚那位老狗叔叔,你跟我爸爸一样,也是警察?”姑娘眨着眼睛,天真而烂漫。
“我叫李云道,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他看着孩子的双眼,很认真地道。
“李叔叔,你是一个好人。”瑶瑶摇着手中的hellkitt的玩偶,也很认真地道。
李云道忍俊不禁:“万一我不是呢?”
瑶瑶轻轻摇晃着玩偶的耳朵,似乎在对着那玩偶话:“叔叔肯定不是坏人,猫咪猫咪,你对不对?”
孩子就是这样,再难过的事情只要有了合适的理由,转瞬便会忘记。开车回西湖的路上,玩累了的孩子很快便斜靠在后座上进入了梦乡。
钱强的尸体,终究还是没能找到。军区出动了两批蛙人,省厅和市局出动了大批水警在下游搜救,但是到第二天晚上,仍旧没有消息传来,李云道便知道钱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现实世界不是电影,主角永远能以一挡百,真实的生活里,刀子割了会疼,子弹打了会流血,溺水了便会遵照自然的规律而死去。
到第三天,前方搜救的人已经失去了希望。
第四天,搜救的力量悄然地撤回了一半。
第五天,搜救行动宣告失败。
其中一名绑匪在逃,另一名在抓捕行动中因负隅顽抗企图持械杀警而被击毙,这样的结果在外人来看,对内对外都能有所交待了,但是在挂帅专案组组长的市局纪检书记范志宏的眼中,这却是西湖市公安局的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那股隐藏在背后的真凶,买凶杀死了一名市民和两名警察后仍旧逍遥法外,而西湖市公安局上上下下到目前为止也没能算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朱子胥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范志宏也可以理解朱子胥的安过度到政协当个甩手的副掌柜,才是他目前最为实际的做法,既然有了一个已死的绑匪送上门,朱子胥自然不想再横生枝节,而再过半个月就是近几年浙北最大的盛世——e会议,届时球各国首脑级人物都将莅临西子湖畔,无论是市里还是省里,都需要一个极稳定的局面。
范志宏有些无奈,从内心深处来讲,作为一个老纪检,他敏锐地嗅出了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玄机,但是他首先是体制内的一员,如果他还想作为这部机器的一个零件继续运转下去,他必须要作出妥妥协。
其实,在政治的面前,所有的真相都不重要,起码对于现下的人来,是不重要的。
因为,政治它身就是妥协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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