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摸金心头沮丧,知道下不了崖,也过不了那暗河,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与另外两人约定的时间,急忙用手电照了照腕上的手表,时间指向十点十五分。方摸金一下就愣了,记得下洞前对时,他记得很清楚,十二点半,不可能巳走了十个时,再一看,不由得一阵晕旋,秒针正倒着往回转。方摸金回头去喊柳三,电筒下是石壁和空洞,哪还有柳三的影子。刹那间,方摸金只觉得四周的黑暗里,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有高有低,有前有后,脚下河水的流淌中,似有似无的飘来青衣的唱段“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方摸金的头翁翁作响,混沌一片,一心想也能如那嫦娥离这地宫。强打精神喊了几声柳三儿,没人应答,只好跌跌撞撞的钻回洞里往回走
这一路方摸金是如何走下来的,他没对我,只是连干了二杯二雷子,不停搓着脸,他那脸红得像要渗出血来,估计随时都有倒桌上的危险。看他醉了,我忙叫服务员过来结账,没想他瞪了一眼服务员,把我又按回去,“没完呢,兄弟,哥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一回,你听不听?“我管服务员又要了壶茶,给方摸金点了根儿烟,继续听他的下文。
方摸金连滚带爬,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摸到了洞口,爬出来一看,另外三人连个影都没有,再一看表,十一点五十。方摸金想再回洞里喊上几句,可他那会儿累得是一步都挪不开了,耳边现在还响着水流声和青衣的唱腔,就一屁股坐进了院中的乱草窠里,只剩下捣气儿了。
过了一阵,方摸金刚想从乱草里起身,去找找另外几个人,忽然听见墙头上一阵的哗啵乱响,四个人影翻过了围墙,领头的五短身材,獐头鼠目,唇上两撇黑胡,看着那么的熟悉,他还拿出张纸,边看边指指点点,正穿过院子,向正屋走去。那不是自己又是谁?方摸金想站起来,叫住他们,可腿是软软的,跟不受自己控制,而嗓子里就象堵了什么东西,一点儿声发不出。只有在草窠里看着他们一阵忙活,纷纷从撬起的方砖下,进了墓道。
听方摸金讲到此处,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九十年代,皇天厚土下北京城里,方摸金他们竟然时光穿梭了?虽只有两个时不到,这故事我怎么也无法相信啊。方摸金知道我不信,苦笑“你就当听个故事吧,也用不着刨根问底,这么好的故事,我也不想把它带坟里去“他话及此处,我脑子里电光突闪,想起了一年前齐奶奶跟我讲的左耳,猫与井子巷的事,她,半年前曾有四个人进了井子巷阴宅,但只出来了一个,难道指的就是方摸金他们四个?此时心下便信了几分。
方摸金见到自己后,身体完虚脱了,就躺在乱草丛里,一直到天亮才醒。回到甜水园院看了看,哪有那三个人的影子,匆忙返回山西,也不敢报案,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儿。在之前的窝点蹲了几天,柳三和另一人冯四回来了,光头没跟着,一问,情况跟他差不多,只是光头失足掉进了地下河,再找不见。柳三跟在方摸金后头,听见那青衣的唱腔,顿时失了心智,一路竟顺着唱词,走了下去,阴差阳错碰上了冯四,两人一路摸索,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气灯,手电灭了,才到了通道的尽头,是块青石暗门,费翻功夫,撬了这暗门,两人爬出来,才发现是在口枯井里。好在带了钩铙绳索,帮二人爬出了枯井。此时,已是晚上,枯井在一片正拆迁的民房里,一打听,竟是莲花池。北京正西,三环外头,不远就是北京西客站,他们这次从东向西,穿过了整个北京老城。
柳三二人没敢耽搁,连夜赶回朝外甜水园,刚到门口,听院里有人话,柳三贴门上往里一看,却是方摸金四人正在院里侃山,那场景正是四人刚到北京的第一个晚上。柳三俩人当时就傻了,还好摸金这行这类事情还是有过,行话叫“撞身“,撞身不现身的古训柳三还是听过的,和冯四一商量,两人直奔火车站,回了山西,在太原忍了三天,才回的榆次。来到四人的据点,方遇到刚刚返回的方摸金。
方摸金喝完面前那瓶二锅头,刚好讲完这故事,歪头看着我,眼神儿朦胧。“也就是,你们在阴宅墓道里,遇到了时光倒流,下面呆得久,回到上面倒流的时间长,所以,你回了二时前的院子,柳三他们回了两天前的院子,我好奇的是,你和两时前的自己面对面时,会发生什么?“我也将自己杯里的酒吞了,问方摸金。“谁知道呢?反正柳三回来不久,就瘫了,是骨癌,冯四呢,天天疯疯颠颠,看着也不远了。嗯,虽它去吧,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那天我对方摸金的所有记忆都定格在了,他摇着空酒瓶,用凄惨的噪音哼唱那段青衣腔的场景。一时间,我分辩不出,我面对的,是两时前进井子巷的方摸金,还是两时后出井子巷的方摸金。好在,这一切对我已不再重要,因为从那天后,我再没见过方摸金,他在我面对的世界里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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