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爷他们三个,听完指挥部领导的介绍,心里已大致知道了让他们来的原因。这条地铁的开挖,是从地面直接向下挖的,挖开一段,便用混凝土浇注四壁和顶,混凝土厚到可以抵御原子弹的攻击。为修地铁,北京老城一半的城墙,二个城门都拆除了。可以是当时老北京最大的工程,而地铁一路西去,修到燕山脚下,很多部分都是由卫戍部队接管的,而据传,我们平常乘坐的地铁只是这工程的三分之一,某种意义上战备功能远大于民用功能,这工程要是出什么纰漏,无疑是在坐所有人都无法承担的。而当下,指挥部的人把常家当成了救命稻草。
常爷父亲把三人聚在一起,商量前内心显然已做出了一个大体的判断,那就是地铁线路的掘进与海眼井相关联,一系列的异象的源头可能是传中的玄门。为保险起见,父亲还是坚持让常爷回家去取海眼井的踏勘谱,以及罗盘,定分尺等工具,准备连夜进隧道探查。
常爷匆匆赶回了家,拿好图谱工具,再出门时已经过了子时,一望天色,一种不祥地预感油然而生,海眼井的位置父亲和三叔早就烂熟于胸,罗盘之类现在也象个托辞,一个把自己支开的托辞。常爷飞快地赶回指挥部,他的预感应验了,父亲,三叔和几个战士在他离开后便进入了隧道,而指挥部的领导坚决不让他再进去。
又是两个时过去了,没有人返回,也没有人从隧道的另一面出现,指挥部里的气氛慢慢变得焦躁起来。常爷再次向领导提出进隧道,这次,领导变得很犹豫。常爷拿出海眼井的古谱图,边标注边向领导解释。领导终于下了决心,“常,你父亲再三叮嘱我,不要让你进去,但事态紧急,任务为重,我让张排长带四个人跟你一起,一定注意安。“
常爷六人带了六个大号聚光电筒,背上工具绳索出发了。进隧道不久,常爷就发现了墙上有用粉笔标注的记号,图案是海眼井的位置,常爷用罗盘定了定位,发现与古谱上有些偏差,延着标记大约走了二三站地,标记就消失了。常爷又折回去,找到最后一个标记的位置,与古谱所标记的差得非常远,忙拿出罗盘,发现罗盘已开始疯狂的旋转,常爷知道玄门离此不远。贴着隧道,一尺尺检查,令常爷诧异的是,混凝土浇注的洞壁没有一丝异常。张排长走过来告诉常爷,他看过坑道图纸,往前再走一点,有个排水的函洞,往里去应该还有个机电井。看图纸时,张排长还奇怪,一般函洞都与主隧道平行挖掘,很少有向垂直方向挖掘的,而且机电井放在与隧道这么远的地方,也透着怪异,便留了心。常爷也觉得前面的人八成进了函洞,几人便向前跑去。
如张排长所的,没走出半里地,一个幽深的函洞出现在众人面前。函洞原有个金属门,现在却是敞开的,大家估计常爷父亲他们一定是从这里进去的。可令常爷诧异的是,这铁门锈迹斑斑,完不像新修的样子,里面连接的线缆更有很多地方磨损严重,露出了里面的铜线。难道是用了原有的洞穴做了机电井?常爷父子原对玄门有过一番推测,古谱上记载,玄门开,百异生。玄门闭,百鬼泣。似乎是玄门是鬼异事件的触发点,但毕竟大家都没经历过,并不知道人进入玄门会怎么样。饶是常爷见多识广,心下也不禁颤颤。正要进去,张排长一把拽住了他,指着自己的手表,神色惊惶。常爷一看,秒针倒走,再看自己的表,同样逆行。虽那几位都是唯物主义革命战士,但真遇上违背常理的事,反而踌躇不决。常爷横下心来,服了张排长,和两个胆大的战士,进了金属大门,留下几个准备回去报信。
常爷几个沿着函洞向里走,没多远就看到了机电井,在几排铁柜房边,还散落了一些绳索装备,大家据此可以确定,常爷父亲一行人是从这里继续前进的。再往前走,到了函洞的尽头,一堵水泥墙封死了洞底。但水泥墙上有个巨大的裂缝,二尺宽,六尺多高,上面还有铲掘过的痕迹。而从裂缝里透出来的风,己不是冰冷可以形容,还发出尖利的鸣叫,象是随时可以把人吞噬。常爷把张排长几个留在了裂缝外面,准备自己进去,张排长还是咬咬牙,留在外面两个人,自己跟了上来。
挤进裂缝,前行几步,就进了个一人多高的洞内,四面以青石砌成,如同个墓道一般,常爷当然知道,这是连接各海眼井的通路,但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在常爷身上。那就是身像是掉进了粘稠的液体里,动作变慢,甚至是血液的流动,心跳的速度,思维的灵活性,都在变慢。而且,往里走,这感觉强烈。常爷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张排长,他也是如此,行动像是慢动作一样,如同在没膝的雪地里挣扎,哪里还有军人的敏捷?也许这就是要到玄门了吧?
这是一段无比漫长的旅途,也许只有几百米远,但却好象耗尽了一生的气力。常爷手中的强光电筒无力的闪了几下,灭了,这可是能支撑一整天使用的低耗电筒,下洞之前换的新电池,这些电又都流逝去了哪呢?常爷换备用电池时,张排长跟了上来,捅了捅常爷,似乎连话都很困难,指了指自己的嘴,又用手电向通道墙边晃了晃,常爷这才发现,几十米远的前方,墙边倚躺着一个人影。
几十米的路程,不知用了多长时间,这是一个完静音的环境,就象置身一个密闭的玻璃瓶,你可以真切地看到外面的景物或行人,但只是一场无声的电影,你只有观看,而无法参与。唯一你能听到的声音,是自己正逐步变慢的心跳声和似乎要停滞的血流声。当常爷来到那个人影旁边,已几近虚脱,而当他看清那人的面容,常爷终于瘫倒下来。是常爷的父亲,当时仅五十六岁的父亲,须发白,皱纹深陷,脸上密布着深棕色的老人斑,一下子象老了三十岁,眼睛空洞洞地望着隧道尽头的黑暗,双手却己无力地垂在了一边。最奇怪的是父亲所穿的青色的布制服,变成了一缕一缕,很多地方糟烂了,磨成了惨白色,好像在这阴湿的世界沁泡过了很久。
常爷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掉下眼泪,反倒是提起了一口气,三下两下,把父亲背了起来,转身就往回走。父亲在常爷的背上,呼吸渐渐回转,心跳似乎也有力了一些。隐隐地,常爷听到父亲极为轻微的声音,不象是从喉咙所发出,倒象是来自遥远而空荡的黑暗深处。“玄之又玄,道灭生死,浮生万幻,一叶台边。玄门无解,气运轮转,子时为砂,寅时归海。“听得出,父亲正念叨着古谱上的批注,好象又与古谱不同,是父亲改过的,但此时常爷实在无法细想。后面的张排长也艰难地迎上来,搀住常爷,一起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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