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我把酒瓶中最后一点酒倒进杯里。接着对他们道:“自古以来,蛊毒之术不能被我们中国的修道者所接受,一方面它修炼的方法非常残忍,没有人性,另一方面,修炼者即使修成了,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而发生了很多变异。所以蛊毒几千年前就有了,但我们都把它当做邪教,人人得而诛之。明成祖、郑和、马欢他们一定也是顾忌这个原因,才在马家和杜家做这个尝试,而尝试的过程中,一定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或者让两家人无法停下来的原因,这才延续了几百年。”
“但现在时代不同了,他们用老办法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场所和环境,你们看,北京的拆迁这才刚刚开始,地铁已经修得四通八达,我们还要架高架桥、立交桥,所有的水电线管也要重新铺设,我们老城下的几条暗河水系,干得干,移的移,早不是原来的样子。那姚广孝找出来的明代龙脉,断成了几截。老风水破了,其实是新风水正在形成。不合潮流的东西自然会消失掉。我想,马家和杜家,也早已认清了这一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修成了长生又有什么意义,况且又只能管十年,二十年,其间的痛苦,可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关键是,这些东西无法传承,你现在还能指望子承父业吗?过去讲究技不压身,手艺就是饭碗,但现在,又有多少人能靠老手艺活下去?更别,马家和杜家这些邪异的东西了。所以,我总觉得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同样,即使我们有了线索,做出了正确的推测,也一样无法验证它,并依据这些,追究他们的责任。很快,马家和杜家就会把塔楼里的活墓清理干净,那时塔楼里的怪事自然就停止了。”我看了他俩一眼,放下了筷子。
聊到这里,已是华灯初上,刚刚治理过的京密引水渠早没了之前的臭味,水流很缓,估计再过几天就彻底冻上了。
张摇了摇头,喃喃地道:“常叔,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调查就到这里为止了?这可是雷子的第一个案子,结论只是李婶心脏病突发,恰好又遇到了电梯事故,意外身故,而塔楼则是因为村民乱设灵位,影响了大家的日常生活。这实在是有点让人不甘心嘛。你呢,雷子?”我知道,张的不甘心其实更多的来自于对整个事件的推测还心存怀疑,便没有搭话。
雷呆呆地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北京城,淡淡的:“其实这件事对我们都没什么影响,真正倒霉的是钱副研究员,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提出自己的见解和推论,却承担了最严重的后果。”
“是啊,所以中国文化的传承,往往是好的、优秀的传不下来,糟粕害人的大行其道。比如,这官场上的一套,几千年如出一辙,勾心斗角,下绊子设套一代更比一代强。张,你们所长也快退休了,你就别给他添乱了。你要是真想验证这件事,就把马家在十三楼放棺材的事偷偷告诉楼里的住户,让他们去跟电视台和报社反应。他们来人了,你再跟着去,媒体惹出事你们派出所还可以跟着调解。”我的话音刚落,张已是满脸的兴奋,朝我竖起了大指。
第二年的春节前,雷带了一些年货来虎坊桥拜年,估计入冬后他来过几次,我因为电影剧组闹鬼的事情,在东城红楼里呆了一个多月,没怎么回家,估计雷白跑了几次。我们刚把茶沏上,曹队推门进了院子,我有半年没看见他,曹队明显憔悴了些,精神也不像原来那么好了。我把他刚让进屋,雷悄声告诉我,东北那个连环杀人抢劫案虽然破了,凶手也抓住了,但曹队却负了伤,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刚刚才出的院。
我连忙问了一下他的伤势,他摇摇头,告诉我没啥大事,就自顾自的找茶叶泡茶,边煮水,边问我:“老常,雷那个案子是你给出的主意吧?”我没明白曹队的意思,诧异地看看雷,雷苦笑着向我摊摊手,做了个无辜的表情。“老常,你可把我害苦了,那个派出所的季所长都退休的年龄了,再熬几个月就要享清福了,结果天天被人围着,是一个月了一年的话,每回碰到我都埋怨我一阵子。”曹队泡好茶,拿着保温杯在我旁边坐下。
“怎么回事?雷,那塔楼又出什么幺蛾子事儿了?”我连忙问雷。
雷这才一五一十的把后来发生的事告诉我。
原来,那天我们分手后,张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按我的主意试了试。他也没和季所长汇报,就把塔楼里可能藏了棺木的事跟塔楼里的住户了,这一下可炸了锅,有到派出所报案的,有去报社反应情况的,有在乡政府门口静坐的,一时间沸沸扬扬。
电视台和报纸自然不会放着这新闻猛料不报道,记者和楼里的住户就把十三层给围了。但马家的人就是不开门,大家吵了一下午,还是张慢慢做通了马家的工作,把门打开了。大家进了屋,都是无比震惊。一共三间房加一个客厅里,停放着两口棺材,客厅的一面墙上,放着个三层的木架,上面摆了十几个骨灰盒。每个骨灰盒前都有牌位,供着香烛。但因为房间矮,开间窄,窗户又,上面还糊了些旧报纸,屋里显得非常阴森,刚进门的一个女记者尖叫着逃了出去。
十三楼的另一间和这间类似的布置,张又跑到十二楼杜家那间去看了看。那间房里只停了一口棺材,却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张仔细看过后,还是有一些发现。一个是地面虽然已经干了,但明显有被水淹过的痕迹。二是地上还有几床破旧的棉被,看起来是用来遮挡门窗的。但屋里潮湿闷热,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的味道。三是墙边立着个门板,张凑上去看了看,门板上的漆很多都剥落了,但隐隐约约能看到门板上有个人形。张心里琢磨,这得在门板上躺多久,才能留下印子啊。
接着,开发商把会议室腾出来,媒体记者忙着采访,派出所的民警忙着调解,大家反而不再争吵,等着看真相浮出水面。但媒体一采访,形式发生了逆转,在马家人声泪俱下的控诉中,是非的天平不断的摇摆。第一,开发商补偿的钱根不够移坟的费用,几百年间,马家一共有五百多个墓地,而补偿款只够马家去公墓买一百多个位置,马家用补偿款在村北的土坡上买了块地,也只安排下了三分之二。
第二,马家是世代大户,讲究忠孝传承,不可能厚此薄彼,所以如何经济合理的安排下葬就成了头疼的事,一些没了香火的老坟,不可能弃之不管。到头来,反而是自己家的先辈放不进去。
第三,暂放在塔楼自己的房子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会一直放在里面,马家的人已经去了山西老家,准备选一块地,毕竟那边土地便宜些,建好后,再把坟都迁过去。
第四,这单元房是马家的私产,在里面放什么,完是个人行为,好像也没有一条法律禁止。
这几条得有理有据,连楼里的住户很多都表示了理解,纷纷去谴责开发商,这开发商平地落雷,乱了阵脚,办公室反而让业主围了。
争执了几天,大家在派出所的调解下,还是达成了谅解,毕竟把棺材、骨灰盒停在塔楼里,影响了其他住户的正常生活,还是暂时搬到陵园去存放,在马家山西的墓地修好之前,存放费用、运输费用由开发商出。而以后,村里也要移风易俗,文明丧葬,杜绝土葬。
调解工作虽然完了,但媒体的报道却铺天盖地的传播了出去,这是一个牵扯到拆迁、丧葬制度改革、农村城市化、新型邻里关系等多方面问题的有深度的新闻,事件身又足够的吸引眼球儿,一时间国媒体的记者都涌向了马王村,而马家很低调,不愿接受采访,开发商怕出事,也躲着记者,乡政府和派出所就成了媒体采访的重点。
季所长的退休申请也被延期了,组织上要求他站好最后一班岗,情况他最了解,什么时候对付完那些记者,什么时候光荣退休。弄得季所长见着曹队就去诉苦,可不管怎么,季所长退休前在媒体上也算是火了一把。年底时派出所还得了个通报表扬,最后一任的先进工作者也非季所长莫属。
在一片的嘈杂背后,没有人注意,李婶的案子就以意外事故结案了,电梯厂出了点抚恤金。也没人注意,马家的人陆陆续续迁去了山西。更没人注意,杜家并没有搬走,依旧住在村里,而那个杜老爷子的侄儿,也从终南山修道回来了,但脑子和杜老爷子一样的糊涂。
几个月后,塔楼里,马家和杜家的灵堂都被撤走了,楼里没有了鬼影,没有了怪声,那个总开往十三楼的电梯也修好了,连开发商在花园里修的喷水池也恢复了池水的清澈。张每周还是会抽点时间去塔楼看看,一切平静安详,楼里的住户也来多,但张还是落下了个习惯,总喜欢把耳朵贴在水管上听一听。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也。日月有数,大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也。君子得之固躬,人得之轻命。--《阴符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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