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正自己乱琢磨,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拿起来一听,竟然是显得十分疲惫的曹成勇的声音。
“二师兄,你怎么突然有上进心了?看来这案子很有意思啊,你把分局胡书记搬出来,把我调过去支援,可不是你的风格。吧,什么情况?”
二师兄这称谓对大江来,既亲切又别扭,若按姜局长,也是那会儿的姜队长带的徒弟排序,他的确是二师兄,以前不觉得什么,可自打曹成勇调了市局,每次他这么喊,大江都觉得是莫大的讽刺。可大江也知道,现在两边儿都忙,不是斗嘴的时候,大江便捡着重点把五环啤酒厂的案子给曹成勇讲了一遍。
完了,电话那边忽然没了声音,大江还以为电话断了,连忙喂了两声。
“大江,这案子有点奇怪啊,既不像是毁尸灭迹,也不像是意外致死,关键是想不出动机,有你查的。我这边的案子也很怪,百年难遇啊,回去给你讲,很下酒。我一时回不来,但大江,我觉得老罗那会有突破,那具尸体身上疑点太多,我隐约觉得,外围查来查去都是白兜圈子,查出死者的身份,才是关键。老罗我打交道多,最喜欢养花种草,你要一面没事儿往他那跑,一面给他备点花草什么的。老罗是已经退休的人了,现在算是发挥余热,这余热能发挥多大火力,得看心情了,明白了吧,你得下点功夫。”
“另外呢,我把雷给你调过去,你别嫌人少,他一个能顶仨,苦活累活你只管安排,他正是年富力强有干劲儿的时候,不怕担子重。还有,他在我们处里,还主要负责协调各部门关系,算我的半个内勤管家,上下关系都通,大江你还是要多找一些市局那边的技术支持,你明白行,这话我不能多。”
“祝你这案子能比我早出结果,完了事儿跟胡书记请个假,到重庆来给我帮忙。要是我运气好,我第一时间飞回来。”
挂了曹成勇的电话,大江在椅子上愣了半天。人比人,不服不行啊,曹成勇不到十年时间,从分局刑警队的警员升到市局特别调查处的处长,绝不是什么运气和机缘巧合,凭他调动所有资源为办案服务这一点,和自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罗还真不像是曹成勇的,仅仅是发挥点余热。还没等大江出发,老罗安排的人带了一打A4纸找到了大江,最上面一张有行潦草的字:“大江警官,托阎老师为死者画像一幅,骨骼解剖还未完成,面部造影不太确切,你先用。如果酿造罐里有什么发现,请马上联系我。另:初步判断,死者应是深度近视,加了几张戴眼镜的。”
大江再仔细看那画像,画像上的人长得还真是特别。大约五六十岁年纪,脸颊消瘦,眼窝深陷,鼻梁有些塌,鼻孔微微有点外翻。薄嘴唇,耳朵,头发蓬乱而长。最特别的是他的脖颈,比常人要长那么一些,看上去非常的别扭。
大江又翻到了后面几张,果然如老罗的,有几张戴着眼镜的,但这眼镜一戴,画上的人如同个老学究一样,这实在太出乎大江的预料。不是很可能是矿场井下作业的工人吗?一个是年龄对不上,还有这深度近视,也不太可能下井啊,真是太奇怪了。
大江在抬眼时,帮老罗送画像的民警已经悄悄离开了,大江摇摇头,喊上杜和另外几个警官出发了。
有了画像的帮助,大江他们的工作效率显得很高,再加上片区派出所支援了十几个片警,对这一带非常的熟悉。片区居委会,老住户,商店营业员,旅馆服务员,饭馆的伙计不到一天的功夫,五环啤酒厂周围的社区基走访完了。按画像的提示,倒是有两三个长得有点相像的,但寻过去一查,人都在,好好的。
大江心里也有点打鼓,画像上的人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周围片区问了有上千人,竟然一点线索也没有。看着大家都有点疲惫,索性让大家先回去休息。杜也许是连续下午跑圈儿的原因,显得体力充沛,还很亢奋,主动请缨再去远点的两个社区问问,走时还问大江,“江师傅,明天还怎么查?要不要换个办法?也许那尸体在罐子里泡久了,阎老师的画像也不够准确。”
大江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走访调查是个苦活儿,你子现在欢实,过两天床都起不来。今天只是半径一公里,明天往外扩,什么时候查到半径五公里,什么时候再想新法子。”杜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
傍晚时,大江回到分局办公室,各方面的信息慢慢汇总过来。武基上把怀柔新厂那边已经彻底查了,死者不是新厂的人,新厂那边也没人认识。而五到七天前来过老厂的,倒是有四五十人,但查了一遍,没什么特别之处,正常的工作对接。销售公司的人,每天都有经销商运货的卡车进出,新厂这边一天几十辆,因为老厂生产规模,一天也五六辆。那么案发前后,进出老厂的货车至少有二十几辆,提醒大江要查一查。
接完武的电话,大江心里一阵欣慰,虽然带的时间不长,那几个子平时还有点吊儿郎当的,但办起案来还是有模有样,很有点钻研精神了。武想得对,车辆,明天要安排仔细查一下。
老厂的排查工作也进入尾声,和大江预想的差不多,一样没有人见过画像上的人,而那几天进出过酿造车间的人,都做了问询,没什么异样。而现场的痕迹勘察,是老薛亲自带人完成的。老薛这人长得五大三粗,但心思极细。大江自认为这方面没老薛能力强。
老薛在大江办公室坐了一会儿,看上去愁眉不展,疲惫不堪。
“大江,这案子真是邪乎,罐体上的指纹倒是不少,可是厂里职工的,没一个陌生的,都对得上。门上,窗户上,也都没有。还有足迹,拖拽的痕迹,没有,那个打扫卫生的何老头太勤快了,一个酿造车间至于每天打扫个一尘不染吗?”
“大江,你想,如果有人背着死者,从罐底爬台阶上去,算死者再瘦,也有百十来斤,不拖不拽,扛在肩膀上,还不扶栏杆,走二十节台阶,把死者的骨头弄折,塞进酿酒罐里,然后把所有的痕迹消除,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可能吗?”
大江给老薛递了根烟过去,帮忙点着。“所以胡书记的对,八成是里应外合,所以老厂的职工还得仔细查。另外,那几天进出的车辆也别落下。”
老薛点了点头,“明天我打算把厂里职工的家属也查了,我不信罪犯能什么线索都不留下。大江,早点下班吧,悠着点儿干,这案子不知要查多久。”老薛站起身,准备出门。
“老薛,赵那子怎么没回来,毛手毛脚的,你得帮我多看着点儿。”大江又问了一句。
“赵啊,估计现在还琢磨怎么进到那个酿酒罐里,我看不把它锯开没戏,估计一会儿厂里有人给你打电话。”
这事儿还真让老薛着了,他前脚刚走,大江桌上的电话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啤酒厂那个车间主任大林,他几乎是带着哭腔了起来。“江警官,赵同志要求我们用电锯把储酒罐的顶盖锯开,那可是从德国进口的设备,一个罐子几十万,一旦锯开,没法再焊上了,密封达不了标,您,我们已经废了一罐酒了,再把罐子废了,我这个车间主任还不得让厂长撸到底,您和赵同志吧。”
听了大林的话,大江不禁一阵兴奋,赵这子,看来真还可能让他找到点儿什么。“大林同志,你的心情我完能理解,是不是你们今天已经把酒放了?罐子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又拿不出来?赵要锯顶盖,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办案也不会胡来。”
电话那头的大林愣了一下,似乎一股寒意上身,结结巴巴的道:“赵同志下面有东西,酒液也不可能完排干净,明天我们还要冲洗,我不敢肯定下面是什么,可这……”
“大林同志,这个案子是在市局挂了号的,一切以查案为主,案子不是儿戏,没有充分的证据,不但会放走坏人,更可能冤枉好人,这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当然了,锯罐子这事儿,不是你一个车间主任能做主的,这些我们都理解,你看这样,我马上给你们刘厂长打电话,为了五环的品牌声誉,为了你们能早日恢复生产,我们也要查清楚不是?这和你的工作职责没有任何关系。”大江一边着,一边心里暗笑,算里面没发现什么,这罐子也必须得锯,赵命好啊,有我这么个有担待的师傅。只希望你能在罐子里找到点儿什么。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澄?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而新成。--《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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