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的穿着非常随意,并没有因为客人的来访而有过多的修饰,他边和我握手,边道:“这位就是常老师了,刚刚曹队和我谈起过您,您是文化大家,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rg我这儿东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也就只有用它做台面了,让常老师见笑了。”
我一想跟吴三这种老江湖,又绝顶聪明的人,没必要绕来绕去,索性低声道:“吴老板爱物及人,一个大车轮都能找到最合理的用途,更不要您管的企业了,您的员工很幸运。但我们这次来,并不是参观学习的,而是因为一个您的故人,张晋国。”
吴三一听到张晋国的名字,神色立刻黯淡下来,这样的表情变化,并不做作,没半儿虚伪,应该是一种真情的流露,而且他显然已经知道了老张的意外。吴三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招呼大家入席,上菜,借着倒酒的功夫,走到我身边,缓缓的道:“常老师,老张的事我们吃完饭,去我上面的茶室慢慢聊吧,不过你放心,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不会打半儿埋伏。”
吴三餐厅的菜做得非常地道,酒也是多年的陈酿,大家却都有意避开我们此行的目的,聊着官场的话题,聊着新的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机遇,也聊到新的经济犯罪。曹队喝了儿酒,显得很兴奋,还把他之前辗转广东、广西、贵州、云南破获的传销大案给我们讲了一遍。其中传销头目控制传销者的各种手段,都是我们闻所未闻的。
连见多识广的吴三也向曹队敬了杯酒,感叹道:“曹队,这传销团伙一定要打击,他们的做法还哪里是做生意,简直比人贩子还不如,但他们能让传销者丧失理智,完按照他们的意志来思考问题,心甘情愿倾家荡产也是事。只是这里面恐怕不简单是个洗脑和暴力拘禁这么简单。”
我见话题聊到了洗脑和精神控制上,连忙借着给吴三敬酒,插了一句:“自古到今,这洗脑的方式就没有变过,都是借人心中的贪念来一步步设局下套,只是传销的可怕之处,在于改变了一对一的控制方式,这种把很多人封闭在一起,利用集体无意识的方式相互影响和监视,危害就太大了。其实就质上看和过去的拳会,招魂之类的邪教法门,已经没多大区别,应该算是变相的豪赌。前一段我看了一书,其中写到了明初山东乱匪假借道术之名,用一种魂引术杀人敛财的故事,血腥无比啊!”
接着,我就把族谱里先祖常万林的故事给大家讲了一遍,边讲我边注意了一下吴三的神色。他凝神不语,似乎听得极其认真,但好像又再思考着什么。
我拿起酒杯,和吴三轻碰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吴总,我知道您在邯郸时的真名是赵少成,可后来那个去北京找老张的赵少成又是谁?”
吴三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地道:“常先生是借您先祖的故事投石问路啊,不过,我还是很佩服您,事情您已经猜到了八成。如果我告诉您,当年替我在邯郸看场子的,用了我名字的人姓向,估计所有的因缘巧合您都想明白了。只是您千万不要带感**彩去想这事儿,我一直不太想讲就是因为太冷酷,冷酷得让人寒心。”
那个人姓向?也就是忽悠老张走上不归路的人,不准就是先祖当年追踪的鬼仙上人的后代?我已不在意吴三的感慨,而是深深地陷入历史轮回的思考中。
吃过午饭,孙队推还有公务,没再陪我们。吴三客气地把我们请到了餐厅顶楼的茶室。这里显然从来不接待外面来的食客,环境清幽而舒适。吴三安排人把茶帮我们几个泡好,茶的清香弥漫在风格古朴,装饰富丽的房间里。
一般来,北方人对茶不怎么讲究,但吴三显然是个例外,他的茶是明前的新茶,水也应该是清冽的深井井水,特别是那套茶具,景德镇的高仿青花,釉色温润,造型古朴,是难得的精品。可我们此时却没有心情去品茶赏器,刚刚落座便催着吴三,快把老张的故事讲了。
吴三把茶给每个人泡好,这才缓缓讲了起来。
吴三和老张的相识,合作,与马五从老张那里听来的基一致。吴三讲得也比较简略,但老张帮助吴三横扫石家庄地下赌场之后发生的事,却让我们惊讶不已。
也许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恳,吴三先讲起了那个赵少成的冒名者。他叫向远林,年纪比吴三还要大上两岁。但向家和赵家算是通家之好,而且这交情是祖上传下来的,至少有几代人了。
赵家祖上是保定,邯郸开饭馆,开车马店的。虽不算显赫,但也是锦衣玉食的大族。而向家则是后来迁到邯郸,靠的却是给人的阴阳宅看看风水,求签问卜为生。两个不搭界的家族,是如何成了世交,吴三也不清楚。
但赵家和向家每年春节的初九,初十一两天,要举家去对方家里拜年,各摆宴席一天,非常的隆重,家族里的每个直系血缘的男丁必须出席。另一个规矩就是,两个家族同龄的孩子必须上一个私墅,结下同窗之谊。
但解放后,观念变了,生活也变了,这些老规矩慢慢无人再遵守,两家人的走动也变得很少了。到了吴三这一辈,赵家家道中落,吴三,也就是邯郸时的赵少成,与长他两岁的向远林在九零年以前,竟然彼此从未见过。
而他们的初次见面,却充满了戏剧性。那一年,在药厂干保卫处处长的赵少成,辞了工作,开始下海经商。是经商,其实是他操起了道儿上的生意。赵少成年轻时投过师,习过武,而且二十多年从末懈怠,工作之后,他那保卫处的活儿很轻松,没事儿就和周围会些拳脚的切磋切磋。
日子长了,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能走上三五个回合。那会儿已经有人高价请他出面帮忙收账,他开始慢慢接触到了地下赌场,也认识了不少地下赌场的催债打手。
赵少成功夫好,人却很仗义,常替周围朋友出头,积累下过人的人脉资源。他那些赌场的朋友,便撺掇他自立门户,大家也都投儿,众人拾柴火焰高,干个自己的买卖。
看得多了,赵少成自然知道这里面的血腥与暴利。而他在道儿上日渐显赫的名声,正是他准备进入陌生行业的底气。人的事儿倒是好办,花钱招揽就行,房子装修,赌场设备这些也都有人去弄,不用赵少成操心。唯一解决不了的,就是客源的问题。
他们这一班赌场打手,都是跟那些借了赌场高利贷,家破人亡的赌鬼打交道,真正有钱的豪客却不认识。赵少成想想也没别的法子,只有给别的赌场添儿堵,这一个办法。
于是短短几个月里,那些常常出入地下赌场的高端赌客,没少受到赵少成手下的骚扰,抢劫的,绑票的,恐吓的,一时弄得那些人人心惶惶,不太敢出来耍钱了。但这些人心里却明白,只有赵少成的场子最安。
地下赌场的老板们不愿坐以待毙,也组织了人手,准备把赵少成的人从赌场附近清理出去。可没想到的是,人刚出了赌场的门儿,就叛逃了一半儿,叛逃的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还接着游那些赌场的死忠。
“别在那场子干了,平时把人当成狗,饭还不给吃饱,要打要杀了,给放出来了。赵老板仁义,一起干的都是兄弟,工资高,每月还有利钱……”
打不过那就另想对策,地下赌场的老板们联合起来,化大价钱请了几个老千,来砸赵少成的场子。
那个时候的地下赌场,讲究个“面儿”,大场子不能光靠收台费挣钱,遇上玩的比较大的主顾,出手重,场子里找不到能一起玩儿的,那就得场子派人陪着玩,不能让客人扫兴走了,否则第二天传出去,这牌子就算是砸了。
那几个其他赌场找来的老千,经验丰富,彼此之间有着明确分工,配合默契。赵少成那时对赌术并不精通,他合作那几个干些粗活儿还行,又如何看得出其中的门道?管场子的荷官倒是也请了,但与那几个老千相比,差距大的不是一半儿。一连几天,赵少成那是只出不进,几十万像流水一样流了出去。
(凡夫之人亦复如是,有人语言:「生死之中,无常苦空无我,离断、常二边,处于中道,于此中道,可得解脱。」凡夫错解,便求世界有边无边及以众生有我无我,竟不能观中道之理,忽然命终,为于无常之所杀害,堕三恶道,如彼愚人推求摩尼,为他所害。--《百喻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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