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源大6,如今也已经是银尘的故乡了。
何况天变降临和世界意志的两次光顾,让银尘有了更多的顾虑,比起放出傀儡去杀杂兵,他更安心的是北国高层之中,究竟有多少和可瑞安,无度或者紫风闲人勾结起来?这些人是谁?他们背后有着怎样的计划?银尘不可能在这股势力浮出水面之前,就浪费底牌。
在下面的被人军队中,他已经看到了北辰星,复活过来的北辰星,还有纳兰竭磨,被除去了魔法刻印的纳兰竭磨,魔法师警觉起来,他知道,对面的百万人大军之中,还隐藏着无数的高手。
他面对的不是一百万军队,而是一个真真实实存在的北国啊。
一人灭国,那也得跑到对方国都才行,银尘的禁咒就算再强,也不可能覆盖住从飞燕城到潘兴城外围这么大跨度的区域,又不是反物质炸弹一次可爆掉一个大洲。银尘如今的禁咒,还存在着射距离不足和引导时间过短的问题,依然属于战术核弹一样的武器,远远没有达到战略武器的高度。
他站在垛口旁边,看着下面烧杀抢掠的惨象,心在滴血,却无力回天,也几乎无计可施,他不能倒下,体力上和精神上完全不允许,他知道身后百步之外,包括陈友士在内的禁军镇统们,都完全是被他那一篇演讲强行提起来精气神,汇集在他身边的,他倒下了,这些人就会真正一哄而散,陈友士都不能保证会不会留下来继续抵抗呢。
当第一滴雨水落在他的头里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
他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冲出去杀人和就此放弃的理由都有,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对自己早已做好的计划作出任何改变,积极守城,消极出击,拖到潘兴城里的老百姓终于能下定决心弃城而逃为止。可问题是,他一个人的名望地位,甚至加上用军队威胁,都无法说动这些人离开,他唯一做到的,就是用了三天时间,让所有2岁以下的有身份地位女孩全部逃难,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运河港口几乎被船堵死了。
留下来的年轻女子,都是贱籍奴仆,甚至大都是二三等的丫鬟。
这是他这些天来,唯一一个值得骄傲的成果,如今,宫城之外,皇城内部,已经没有一个贵族女孩了。
想到这里,他真的放弃了,放弃在这高高城墙上面虚耗时间,内心挣扎,他也第一次提倡到了作为法师,“不能冲动行事”的痛苦,他毕竟不是龙傲天。
他转身离开,淅沥沥的小雨也就在此时慢慢落下,他身上那银白色的涟漪也在雨水的冲刷中消失不见。
陈友士和其余三位镇统站在雨中,站在亲兵撑起的伞下面,远远看着银尘慢慢走回城楼。他和另外三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刻的畏惧。
他们眼里的银尘,并不像一个如何能征善战的大将,或者一位运筹帷幄的军师,反而像一位孤高的帝王,是的,帝王,那种孤独的感觉,那种将一切责任一肩扛起的孤独感,才是让四位守将最为恐惧心寒的地方,他们看银尘背影的畏惧眼神中,夹杂着太多的心疼。
这年头,谁的心也不是铸铁敲打出来的,都是肉长的,当守将忙在精神涣散,各自想着逃跑,即将背负起永世的屈辱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出来,给了他们可以战胜敌人的武器,和可以团结士卒的信念,将乌合之众一样的守军,凝聚成一支猛虎般的劲旅,这种帮助他们重拾军人荣耀的恩情,这四位仅仅算是魔道的正常人,还是会心存感激的。
“守将死,国都亡”的观念,哪怕经历了一千年的腐儒教化,依然深入人心。虚伪的人,也需要脸面的,当虚伪的脸面都维持不下去的时候,腐儒也不吝惜舍生取义呢。
城市里,御林军已经在清理街道,建造营垒,当整座城市近乎全部的姑娘和大半的小伙子都弃城而去,只有成年人,中年人和老年人坐困孤城的时候,南边的城门才终于以此关闭,此时,这座城市是真正被包围了。
城市里的口粮,就算再多也不可能供给小一百万人挥霍多久。
曾经喧嚣着的宽阔大道上,一百年来第一次在白天变得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影,哪怕是旧皇驾崩,新皇登基的特殊年月,天下缟素之时这里依然人头攒动,而今天,在突如其来的细细秋雨中,这座繁华了百年的城市变得如同纳粹过境一样萧条。
街上各种自动化的宝器设施,第一次停止的运转,作为公交一样的六轮敞篷马车,也忽然停运,甚至作为出租车的两轮马车和人力车,也不见了踪影,如同忽然消失在地下深处。国子监和翰林院的驻地,第一次大白天里鸦雀无声,这些国家栋梁,早就被灵皇一道圣旨赶去陪伴皇子们去了。
真以为那些皇子们出城会轻装简从?多少仆妇下人被这些精英冒名顶替了都说不定呢。这些,银尘不知道,北人更不可能知道。
城楼里,林绚尘轻轻解下银尘身上那件永恒的白银的长袍,温柔地擦拭着。她抿紧嘴唇,黑色的大眼睛里明明满溢着恐惧又悲愤的泪水,却没有出丁点声音,她没有想出什么安慰银尘的话语,却也没有将自己心里那逐渐扩大的恐惧倾诉出来,她此时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如同一位女仆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银尘,用只有妻子才能具备的温柔,抚慰着银尘那颗孤独,高傲,又早已遍布伤痕的心。
穿着青白色短衫的银尘,坐在方桌旁边,有些痛苦又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那一双白银色的手掌,赶着手腕处血肉和珍品圣器相接的地方,他真的希望此时此刻,这一双手掌的中心,能爆出一整座避难用的神域。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银尘哥哥,别想太多了,做好手里的事情,就算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还有那些活着的人了。”小女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伸出一只柔嫩的手,轻轻抚摸着银尘白银色的手背。
银尘闪电般握住那柔软的小手。林绚尘的小手冰冷无比,还在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要随风散去的人间精灵,在远处那黑暗色的惨叫声和求饶声的背景中,她整个人都散出一种柔弱的白光,如同水晶蝴蝶一样,似乎任何风雨都承受不住。
“你现在还来安慰我么你自己才是最害怕担心的那个人吧?”银尘将女孩轻轻拥入怀中,抱着她那凹凸有致,弹性极佳,却轻得不可思议的身体。那副柔软又有弹性的身体在怀里微微颤抖着,仿佛被寒冬与大雪包围住的,从高高的暖巢中掉落地面的幼鸟。
那股柔弱,实在令人心疼。
“不害怕。”女孩的声音里,满是空灵与寂灭。那不是强装出来的勇敢,而是宁为玉碎的决绝,银尘恍惚间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黑暗无比的夜晚,那被万尸包围的恐慌之夜,那个和小女孩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他能够感觉出,此时长大了的女孩,和那时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毫无分别,都是那样高洁,柔弱又坚决。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泥陷渠沟。”这句话从魔法师的脑子里闪现出来的一瞬,魔法师感觉仿佛有一根烧得通红的大号钢针,依次贯穿每个脏器。
“不会的。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生。”原本已经愤怒得近乎绝望了的银尘眼中,再次燃起金色的斗志,他知道自己此时哪怕面对保护伞公司的生化危机,也绝不能就此退缩。
法师和战士总是不同,他们更容易振作起来,在满眼惨绝人寰的地狱中开出一条路。
他站起来,将稍微降了一点点温度的茶水喝掉。
“我还得出去再传达一些命令,就算是坐以待毙,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吧?”他有些苦中作乐地自嘲道。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女孩坚定地说着,给他穿上那白银色的长袍。
“嗯!让他们将火炮架好,把后勤粮草看好就回来。”魔法师说完,仿佛再起一样,昂阔步地出了门。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攥紧了柔弱的双手。
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在准备了将近一周之后,由北势哈兰玄冥亲自指挥的1万北国大军,终于在廿一日的清晨动了总攻,誓要将这屹立百年的天下第一城击破。一百万大军被哈兰玄冥分成了25个梯队,围住了潘兴四面城墙,以每面城墙每一波一万人的规模,强势压上。
当然,实际上参战的人数可能没有那么多,因为无论南国北国,还是其他什么国,清算兵力的时候都习惯于将后勤部队一起计算在内,毕竟这世上,没有后勤的军队基本打不赢战争。
于是在廿一日的清晨,当东方袒露出第一缕阳光之时,隆隆的战鼓声就将守城士兵的鲜血煮沸,将滞留在城里的老百姓的胆量击碎,四万先头部队如同逐渐淹没湖中小岛的洪水,慢慢地,谨慎地压迫上来。
队伍的最前方,是全身披着笨重坚硬的铠甲,还要举着钢铁巨盾的“奴兵”,他们是包括南军八旗在内的,所有被北国人征服了的种族的青壮劳力,是原本能给那些苦命的种猪带来粮食丰收的重要因素,然而这些曾经担负着每个种族生存与繁荣的青壮年,此时却要穿上老旧的铠甲,提着笨重的大盾,举着沉重的长矛,被锁链锁住了双肩,强迫排成一排排钢铁的矮墙缓慢推进,成为这一场对他们各自的种族而言根本毫无意义的战争中,死亡率最高的哪一部分。他们的长矛巨盾根本奈何不了眼前高达三十一丈的城墙,和深度也在五丈左右的护城河,他们那笨重的铠甲根本不允许他们去做攀上云梯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他们的存在,仅仅是炮灰,防御从五座城门里忽然冲出来想要放倒云车的南国骑兵队的炮灰。
他们身后,就是十辆云车。
八个几乎有一人高的,边缘包了生铁的巨大木头轮子,共同担负起一座结构简单结实,却没有任何减震和悬挂的,由木头和石料共同构筑起来,如同移动的小宫殿一样的底座。底座长二十五丈,宽十丈,高也有一丈多,由粗大的木头柱子支撑起来,用薄薄的,开有箭孔的薄薄一层砖墙封闭起来,只有后面开着一道门,高达一丈的中空底座上面,建筑着纯木质的高高的倾斜的楼盘,至少有三十丈高,以朝前六十度的倾角通向潘兴城的城墙顶端。楼盘的四壁都是厚厚的木板,木板之中还夹着一些轻盈的瓷片,号称可以挡住床弩的直射,楼盘的定顶端,先是一座和底座一样大的,完全由厚木板钉起来的全封闭的房子,除了正面向外开的三丈宽的大门和门上面的箭孔外,再也没有一丝缝隙,大门前面前便是朝前延伸出去的,毫无防护了一片木板,下面用细长轻盈又坚硬的木梁托住,上面铺着薄薄一层木料,两面没有防护,完全就是一座活动的木板桥,木板桥本身可以上下三十度倾斜,跨度至少十五丈,面对潘兴城的护城河,多半情况下也能轻松跨越。
从底座算起,这云车的跨度早已过了六十丈,相对宽敞的内部空间分为三层,一二层可以容纳重甲兵各五十人,三层可以容纳轻装步兵三十人,底座的后方还有沉重的压舱物稳定着平衡,在紧急抢修出来长达千丈的平整土路上,由八头被驯化饲养的巨兽拉着就可以缓慢冲向潘兴城的城墙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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