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倾着身子的魔法师,忽然间紧紧靠在墙面上,似乎正在尽量缩小自己在别人视野中的面积。六枚飞镖发出的瞬间,王深海的面色已经死灰一片,他知道,论暗器手法,这世上没有人是黑山庄弟子的对手。
然而他想错了,从他背后突然射过来的一把折扇,在他面前旋转着展开,几乎变成了一把纸质的打伞,伞面上结着厚厚的玄冰,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冰盾造型。构成伞面的扇子虽然是纸质的,但扇子骨似乎是昂贵的玄寒冷铁。
扇子只在王深海面前转了一圈,就将六枚飞镖全部挡下。飞镖击中扇子的瞬间,发出撞钟一样响声,一道道蓝色的音波扩散开来,甚至在周围的墙面上刻下浅浅的冰冷划痕。
“他是我的。”这声音从甬道的另一头传过来,语气很平静,但他平静的语气中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和这平静而霸道的四个字一起传来的,还有同样平静,但也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如同宿命的及时,一下一下,仿佛踩在两人的心口之上。甚至于空气之中,都已经泛起了肉眼可见的蓝色震波,一股破天般的霸意,如寒风般从甬道的另一头涌来。
“梁云峰,我们江河好不好?我可以将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头送给你……”王深海听到那声音的瞬间,十分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有一种快哭了的语调,向甬道的尽头发出哀求。他的口气如同丧家的帝国主义的乏走狗,几乎都要染上血色的悲壮,然而这乞讨般哀求的话语,只能换来甬道尽头一阵压抑着的狂笑。
“你是打算将你的命一起送给本座吗?尊敬的天下第一青年高手先生?”寒冰爆裂,在一片蓝色的风雪中,梁云风化形而出,他身上的长袍是紫黑色的,胸口上金色的布线图仿佛被拉成方形血管一样,散发出一股流动着的金色闪光。他的个子比王胜还更矮,但此时,他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蝼蚁的眼神看着王深海,那散发出剑光般凌厉目光的眼睛里,根本别想找出一丁点儿的仁慈与怜悯。
那是刽子手的眼神,那不是一个正常的,20岁的青年该有的眼神。仅仅是被这眼神的余光笼罩,魔法师都感觉到身体周围的空气似乎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你是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梁云峰笃定道,他虽然是对着王深海这么说的,但实际上,他是说给那位黑山庄弟子听。
“天下第一青年高手的名头,有能耐者居之。”隶属黑山装的拳斗士,口吻依旧狂妄:“我崇飞渡看上的猎物,还从来没有跑掉过呢!”
“你个乱臣贼子,嚣张什么?”梁云峰几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来也是好笑,皇上册封了一个天下第一青年高手,别人都不急,最着急的居然是你?”
“最着急的应该是你把?”崇飞渡说着慢慢走上来,将王深海的退路完全堵死:“你的那个所谓的主子,似乎并不喜欢你啊?这么一个青年高手的荣耀都不肯赏赐下来么?啧啧,你混得可真是惨哪!”
“无君无父的东西!住口吧!”梁云峰似乎被说破了心中不能被碰触的痛处,大吼着投出一枚骨镖,却被崇飞渡,也就是黑山庄弟子用袖子以待就化解掉了。他仿佛不嫌事大地伸手指了指靠着墙静静看着这边的魔法师,嘲笑道:“说话注意点啊,梁大衙内,那边可还有一个更加无君无父的家伙呢!你敢惹他?”
魔法师听到崇飞渡这话的时候,下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来。他能听得出来,崇飞渡的语气中并不全然是挑衅,还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情绪。
“有点像……闺怨?怎么能是这种感觉?难道我的感觉错了?”魔法师仔细体会着那种情绪,似乎想从那压抑的,强装淡然实际上苦大仇深一样的口气中分析出更多的信息,然而他没做到,他很难理解崇飞渡这个人此时的想法。
梁云峰转过脸来,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魔法师,有强迫自己转脸对着王深海和崇飞渡,他的脸上的肌肉蠕动着,身上的气息也摇摆不定,一点也没有刚出场时的平静淡然。
魔法师理解他,此时他已经处在要同时对付王深海和崇飞渡的不利境地,如果在分神对付银尘,那不是必败无疑的问题,是必死无疑了。
三打一,万一三人图方便结成军势,那对于梁云峰来说才是真正的欲哭无泪呢。
所以他只朝这边看了一眼,根本没有任何挑衅的动作,甚至眼神中都有着那么一点点哀求,希望魔法师不过是个看客。江湖上任何殴斗,看热闹的人都不会少,这是人类共同的天性。
不过崇飞渡显然不想放过这个有利局面,他虽然不是什么心思灵巧的人,但把握形势的能力还有那么一丝:“怕了?你梁云峰不是一直很嚣张,自认为天下第一么?这个时候怂什么?凡是阻挡你去做这个天下第一的人,不是都该被处理掉么?”他哼哼阴笑了两声,接着道:“你可别忘了,那边的那位至少还顶着我们黑山庄密门弟子的名头,真要计较起来,人家大概会帮我而不是帮你吧”
“抱歉,能容我说一句么?”魔法师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崇飞渡的发挥,崇飞渡这个时候脸色一白,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可能有点得意忘形了,这话,说得过了啊。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他的狂妄建立在他的实力至上,哪怕王深海,梁云峰和那位银尘三人围攻,他借助师父给的秘密玄器也大概率能逃掉的,兜里有货心里自然不慌,何况他觉得银尘未必愿意和两人合作。
“你说。”为了补救刚刚的失言,崇飞渡大大方方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先开口,将魔法师也纳入到这午夜里的互动中来。他这两个字出口之后,三位神功文明的继承者近乎同时开始蓄力,一股股冰冷的风雪,在他们周身盘旋起来。
魔法师似乎完全没有准备,既没有准备结界,也没有准备任何魔法,只是站在那,可他身上的气势已经庞大到三人都得以仰视的态度来面对了。
“我觉得吧,你们两个,梁云峰先生和这位崇飞渡先生,真的没有必要在这里争夺一个王深海先生……”银尘说到这里,语气还是公事公办的:“王深海先生又不是绝世佳人,两位也不是那种能同时爱上一个就死去活来非那人不娶的……这么争下去,难道两位竟有龙阳之好?””他这几句话中,就附带上一种恶作剧魔般的玩笑口气了。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动心了,龙阳之好,文华雅事。莫非兄台不善此道?”梁云峰的回答将银尘雷了个里外焦透。魔法师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他此时才想起来,如今这世上,魔道掺杂着大才奴道,裹挟着腐儒学说,三方合力起来,“存天理,灭人欲”,男风居然已经成为一种潮流,但凡魔道之人,只怕都以为雅事,谁也不会大惊小怪!
反倒银尘自己,如同一位真正的迂腐儒生,酸臭秀才一样,将“同性恋这么正当的权益”看成洪水猛兽一样。
银尘摇摇头,既是否认自己喜欢一道,也是对自己内心中的直觉辩护。他当然知道同性相好合情合法,可那前提是同性恋的两人真的基因有病!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正常人,都会觉得同性恋很恶心,少数人的癖好,那是少数人的事情,放任不管就好了,总不能因为少数人的癖好,反而要求大多数人也有这样的癖好吧?凭什么?!
“我同意同性恋合理合法,但请不要阻碍我找妹子。”银尘很想将这句话说出来,不过看看梁云峰,再看看崇飞渡,看着他们那被迫认为那是正确的,强装镇定但实则扭曲的表情,他还是忍住了。
“是啊,看看着王深海,倒也还真是一块好料,弄的我都不忍心杀你了。”崇飞渡阴阳怪气地说着,大胆地伸出一只手捏捏王深海的下巴:“呵手感不错。”他说完,迅速放下手,迅速朝银尘那边看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盯着梁云峰。
银尘读懂了他的目光,心里一阵恶寒,恶寒之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他知道,崇飞渡的意思就是他银尘才是上等的货色。
“我的意思是你们俩既然都想当天下第一,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呗?追着人家王深海算什么,人家刚刚不是说了?可以将这个名头送给你们中的一位呢!”
银尘冷声道,低沉沙哑的嗓音中,似乎带着某种蛊惑精神的毒电波。不过他的怂恿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哪有那么简单。”崇飞渡尖刻地笑了一声:“人家王大才子是真正的铁券丹书册封下来的,岂能与人?皇朝册封天下第一,那就是天下第一,只要是活着的天下第一,就永远都是天下第一,你明白么?”
他说着,眼角的余光准确地捕捉到银发男孩露出一个无比怜悯的表情,那表情中充斥着无比廉价的怜悯,仿佛怜悯一个重伤到无可救药的末路枭雄。
“而更重要的,就是只有杀掉前任天下第一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成为新的天下第一。”梁云峰平静之中带着阴森的声音适时传来。王深海狠命地哆嗦了几下。
“还有这等事?”魔法师故作天真地问:“江湖之上,拳头大就是真理。只要能打服所有敌手,就应该是天下第一了吧?为什么还要让前任的第一同意呢?”
“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梁云峰干巴巴地回答:“朝廷既然决定做这个白龙榜,就得做好,做得像个样子,否则焉能服众?本座也知道,少侠你对这个白龙榜大抵是不屑的,但既然黑山庄的喷涌们都愿意来捧场,就说明这个白龙榜真的能够让世人敬服。而要能让世人敬服,它就必须符合世人心中的规矩。”
“明白了!谢谢解惑。”魔法师听了,两位拳斗士的解释,真正重视起这个白龙榜来,白龙榜说到底,其实是给所谓的江湖规矩,套上一个王朝律法的外衣,让原本只能算是“私底下的规矩”的江湖惯例,得到了王朝的背书,这是顺应民意的做法,自然能让大部分江湖人士认同并追捧,至于小白龙榜排名之中有多少猫腻和黑箱操作,那并不是天下间寻常的拳斗士们愿意关心的问题。魔法师此时才醒悟过来,今天白天那血腥残酷的笼中格斗,并非供越皇娱乐,而是为了娱乐天下拳师,也就是那些没有上场的数千拳斗士。
很容易就能想到,这次白龙榜若是能够顺利发布,不久之后各大酒楼饭铺中的说书先生们那里一定会多出许多精彩无比的脚本,笼中格斗的种种血腥刺激,定然会被天下人共享。
这么想来,魔法师和他的敌人们所做的事情,还挺伟大的呢。
不过此时魔法师已经顾不上什么伟大不伟大了,他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凝神戒备,元素感知的领域之中,已经多出好几条人影。这些人潜伏在暗处,身上的气息一个比一个纤细悠长,诡秘晦涩,显然都与绝世高手一类的超强人物。魔法师从其中一个人身上微微散发出来的些许剑气中感觉出来,这些潜藏者中,有一个是薛无痕。
“既然有了薛无痕,那么就有其他门派的大佬了吗?也好,这白龙榜天下第一青年高手榜本身就没什么玩头,还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榜有趣啊。”我老是转动着心思,面上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流露出来,依然一脸冷漠冰霜。
互动到了这个份儿上,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剩下的就应该是手底下见真章。白银色的少年魔法师看看崇飞渡,又看看梁云峰,然后非常恶作剧地一摊手:“话虽这么说,可现实是王深海只有一位,你们就是想金屋藏娇,恐怕也不行。除非你们肯把肯锯开来,一人一半。可这样一来,你们也只能算是半个天下第一青年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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