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也去镇上买个门头房呗?”
张弛奔走如飞离开后,二蛋鬼鬼祟祟地凑近于乐,贼眉鼠眼地问道。于乐把二蛋往外推了推,“好好说话!这儿又没外人!”
二蛋就朝着姜红梅和宁唯事腼腆地笑。
今年以来,二蛋与宁唯事接触得多了,态度也恭敬了许多,有时候喊宁大叔,有时候也喊宁老师。宁唯事微笑而已。
虽然二蛋有时候也是纳闷并委屈,我才是乐哥最早的合伙人啊,最铁的发小!
怎么乐哥发迹了以后,这关系越处还越生分了呢?
“你把屯子里的事情给我整得明明白白的,一切都好说!”于乐恨铁不成钢,“别整天盯着那三瓜俩枣的!”
“哎哎哎!”二蛋一叠声地答应,撅起了一张苦瓜脸。
“想好了怎么做了吗?”于乐问道。
“我想恢复生产队时的记工制度,壮劳力一天十个公分,壮婆姨七个,老幼病残的做点儿辅助劳动,也给三五个。”二蛋显然是有过思考的,并且打算充分发扬优良传统。
当然难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二蛋没那么自信,想必乐哥有以教我?
“本草纲目云,脑残无药医也,心穷无药医也。”于乐开启了忽悠模式,二蛋瞪大了小眼睛,使劲地往脑子里记录。
能记住多少再说,态度还是很到位的。
姜红梅眉头皱出了好看的纹路,求证也似的看向宁唯事时,果然见宁唯事似笑非笑地轻轻摇头。
这家伙,鲁迅先生敢编排,本草纲目也敢编排
“祖辈能够筚路蓝缕地挖水库修梯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胼手胝足地铺路建厕所呢?”于乐仰望天空。
“大包干这么多年,人心早散了啊!”二蛋也跟着仰望天空,天上朵朵白云,“那个时代村支书,多有威信啊,喊一声谁敢不动的?”
“你老丈人给弄散的,你再团结起来,咱这也没麻烦外人。”于乐似笑非笑地看着二蛋。
“也不单是我老丈人的事儿吧。”二蛋很委屈,却又不敢使劲诉。
山里十几个屯,山外三十几个村,我老丈人及其治下的皂户屯,特殊在哪里了?
“习大说过,扶贫先扶智,扶贫先扶志。前一个是智力的智,后一个是志气的志。最重要的是,把乡亲们凝聚起来,团结一致向前看,用辛勤的汗水浇灌家乡一片沃土!”于乐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天。
姜红梅脸上有些抽抽,习大你也敢编排吗?
“这个,这个,”宁唯事讷讷而言,“这个真是习大说过的。”
姜红梅啼笑皆非,一时间却也不知道如此评说,“于乐啊!”
两人的窃窃私语却被于乐听到了,并且无缝切换到了聆听者姿势,“阿姨您说!”
“你继续!”姜红梅还能说什么呢?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回去想办法,联合你爹你老丈人一起想办法!”于乐瞬间转换姿势,“钱我有的是,把皂户屯养起来都没问题,把藏马镇养起来也没问题,但对精神文明建设有何裨益?你把一百万砸给赵四家两口子,看看有什么后果?”
“哦。”二蛋眉头皱成一团,两个眼圈像菊花,乐哥的话我都听懂了,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换了乐哥你来,你能做好吗?
有一百万我干嘛要砸给赵四家两口子啊,这后果我可以亲自承担的
乐哥你都不知道我广播完了,从两委院走到这儿来,一路上被灌了多少难听的!
就是赵四家婆姨说的难听!
我都不好意思给姜阿姨复述!
二蛋便秘上脸地诺诺而退,走出好远去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哥我想买个门头房啊?”
“买吧买吧。”于乐哭笑不得地摆摆手。
姜红梅可谓阅人多矣,二蛋就是那种典型的狡诈小农民,吃饭嫌少,干活嫌累,烂泥扶不上墙,或者没能耐有脾气,或者光有志气不出力气,早已不是第一代农民工那种吃苦耐劳的形象了。
二蛋走远后姜红梅才凑近了些,“他行吗?”
“这是我的发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于乐也是略有些苦笑。
姜红梅点点头没说话,女婿的品行硬是要的!
烂糊了一个屯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扶村干部也是扶贫的重要一环啊,还是基础性的一环。”这回于乐没有引用名人名言,“这小子好好敲打一下,还是能用的,至少是肯动脑筋,想把事情做好。上一代的村干部,您也都看见了。扶他们,还不如扶二蛋呢。做事情哪有刚好趁手的人,还不是因陋就简,扬长避短。更重要的是,要原地建设,整体提高,而不是从外面请来了会念经的和尚。吸引人才很重要,但不能急功近利,更不能本末倒置。藏马山是藏马山人的藏马山嘛,这也是我请宁老师开办职业技术学校的原因。”
“于乐考虑得很长远。”宁唯事笑道。
“看来我也老了。”姜红梅的赞赏由衷而发,“加油吧,我总是支持你的!”
“阿姨您还不老。”于乐又改了嬉皮笑脸,“不过也该好好享受生活了。宁老师蛰伏了这么多年,倒是该多做些事情了。”
“哈哈!我还不老!”宁唯事振振肩膀,端的是一条好汉。
“您老两位好好合计一下,藏马镇到底该怎么发展。前面打算让宁老师和小晚,还有一位女作家,组成藏马山远景规划智囊团,阿姨您也参与进来吧。海情酒店集团,其实没那么重要的。”于乐因势利导,丈母娘就不是人才了吗?
“好!”姜红梅毫不迟疑地加入了队伍,宁唯事笑出了一张菊花脸。
众人在山野小店共进晚餐后,留下姜红梅和宁唯事一起雄心勃勃地擘画藏马山远景,于乐和姜晚手拉手上街溜达。
藏马山游客云集,自然也带动了藏马镇的人气。
不过目前多是近郊自驾游的模式,游客基本上来自于沽阳市和沧海市,住宿的需求不多。
从另一个角度看,藏马镇的基础服务业还没有发展起来。一日游之后,游客再也没了什么去处。由旅游业带动的经济效益还远未体现。
藏马镇的房地产价格倒是开始上涨了,一则是本地居民收入提高后,有了改善住房的需求。一则是有心人看到了藏马山的发展远景,开始抄底囤积。
这也是发展过程中避免不了的。
于乐保护皂户屯三百二十一口,乃至各屯山民数千口,乃至整个藏马镇五万余口,却也不能摁着谁不让人买卖房产吧?
这与宁唯事的说法,以及姜红梅关于压岁钱的说法,都是一致的。
不能替人做主。
该摔的跤一个也少不了,该爬的坡一个也少不了,否则无以长大。
于乐会在这个过程中推动并引导,同时托底,以避免最恶劣的后果发生。
总之而言,就是教育什么人,怎样教育人,为谁教育人的问题,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任重道远啊!
此时藏马镇驻地的商品房不多,价格也不过两三千元。相对于沽阳市一万到两万,沧海市两万到十万的价位,还有巨大的升值空间。
临街的门头房倒是已经涨到了七八千近万,这还是在营业率不足,租金远不抵房价的情况下。
入夜后,街上还是比较冷清的。
远远地望见氩弧焊的刺目白光,两人朝着张弛的广告社走去。
张弛穿了一身星星点点的工装,一手举着焊枪,一手举着滤光面罩,正在焊接不锈管。
见于乐和姜晚过来,张弛放下焊枪,扯下口罩说道,“今晚做一批,明天一早就能现场安装了。”
“好,也不用那么急吧。”于乐顺手掂起一根小腿粗细的不锈钢管,手腕发力抖了抖,弹性十足,震荡感传回手臂。
大约三十七八公斤的样子。
旁边一位正在打磨焊点的小工就惊呆了,钢管倒也不算太沉,可谁能拿了一端抖枪花呢,毕竟是十米长啊!
“!你不卖烧烤了吗?”于乐看了看这位还认识,十多天前买了他三套烤肉架呢。
“大哥,烤肉养不活我和我姑娘啊,白天还行,晚上就没个人来,咋整啊?”小工苦着脸说道,烧烤这玩意儿,不都是晚上消磨时间的吗?
“小李租的门面,被我买下来了。他租期还没到呢,却是开不下去了,干脆退了租,跑来给我打工。”张骁站在一旁笑着解释。
“嘿嘿,主要是学个手艺。”小李板寸头,大圆脸,长得很喜相,脸越苦越好笑,好像随口就能来两句二人转的样子,“唉,我姥爷六零年闯关东,受到了东北人民的热情接待。赶我这东北人回来闯关内了,真难熬啊!”
“踏实干,有饭吃!”于乐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姥爷哪个村的?还有宅子吗?”
“松元村的,老家都没什么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宅子。我是奔着一个叔伯大舅过来的,大舅也老实巴交的帮不上忙。”小李依然是苦瓜脸。
松元村,在藏马镇东南侧,离着被万通茂征用的磊石村不远。
六十年代其实是不允许闯关东的,大队公社都抓盲流。盲流的全称是,不问政治,盲目流窜。
其实哪是盲目流窜啊,人家就奔着有口吃的去的啊。
当年的东三省,有煤矿油田,有国营重企,最不济也有广袤的黑土地,遍地都是大豆和高粱。
所以,东北敞开胸怀接纳了大批饥肠辘辘的鲁东人。现在的东北人,细论起来,好些都是纯粹的鲁东人,或者沾了点儿鲁东的血统,也不曾忘了鲁东的根。
从十几二十年前起,东北经济开始走下坡路,人口持续负增长,其中很大部分回流到了鲁东省,尤其是经济相对发达的半岛地区。
沧海市街头巷尾,开餐馆开服装店的,送水送外卖的,卖水果卖菜的,杀鱼杀活鸡的,修车卖保险的,一开口都是咋整。
貌似鲁东省对回流的穷亲戚,没有当年东北银那么热情好客?
去年于乐送快递时,有好几个小伙伴是东北人,苦叨叨地给于乐抱怨来着。
倒是没想到,居然也有东北银闯到了藏马镇谋生。
能扎下根,就有好日子!
于乐也不方便表达什么,看着墙根处一堆不锈钢管问张弛,“进了多少钢管?”
“乐哥,我下山时大体数了数,差不多有五十座左右的小桥。一条护栏算五米,护栏下每米一根立柱,立柱之间再拿细些的钢管焊成栅栏状。立柱高一米半,六根是九米。算起来一条护栏是十四米。一座小桥就需要二十八米,我是按三十米进的,也就是三根。一共进了一百五十根。每根一千元,一共是十五万。”张弛胸有成竹地报数。
小李瞪大了圆眼,老板干嘛把底价都报出来啊,还报得这么详细?
结果还有更细,“这些钢管是155的,每根37公斤。那些焊栅栏用的细管,52,每根8公斤。”
“看什么看,就是我要建的护栏。”于乐笑道。
“嘿嘿,您早这么说,我不早就懂了吗?”小李摸摸脑袋咧着嘴笑,突然又觉得不对了,“!就算你要的护栏也不必给你报底价”
“有烟吗?”于乐拍了拍小李。
“有有有!”小李赶紧从屁股兜里摸出了半包皱皱巴巴的红梅,外加塑料打火机。
于乐却是撇了撇嘴没接,夸张地说道,“什么烂烟啊,也被你熏臭了吧,去帮我买包软中华回来!”
“哦哦哦!”小李惭愧地接了于乐递过来的一张大钞,一溜烟儿地跑了。
于乐走到墙根下,也没见多少动作,那一大堆的不锈钢管,没了!
也不是全没了,还给留下了七八根。
旁边一堆细管同时也没了,留下了三四十根。
张弛闭上了眼睛。
于乐站起来拍拍手,若无其事地问道,“送货来得快不?”
“现在打电话,连夜能送来。”张弛若无其事地回答。
“也没那么急,再帮我订一千根155吧。”于乐算算账,一千根刚好一百万,连刚才这一百多根加一堆细管,转了一百五十万给张弛,“一百五十万,够吗?”
“够了”张弛连拒绝地勇气都没有。
姜晚朝着张弛笑笑,挽着于乐离开。
张弛仰头望天,星星没有几颗。
“老板,大哥呢?”小李呼哧带喘地跑回来了,手里托着一包软中华和一个打火机,外加几张零钱。
“走了。”张弛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李。
“软中华在镇上不好买啊,我兢兢业业地跑了三家小卖店,最后我灵机一动跑到镇政府那边才买到!大哥咋就不等等呢?”小李以为老板埋怨他办事不利呢,“这烟咋办啊,要不我给大哥送去?”
“烟你抽了吧,零钱就算是你的跑腿费。”张弛抄起焊枪和滤光面罩,想着连夜赶出三五条护栏来,乐哥那不还给留了七八根吗?
“我抽软中华?我疯了啊我?软中华那是正经人抽的吗?不过大哥是好人呢,我能看出来!”小李捧着软中华想哭。
大哥当然是好人,我早就看出来了,张弛把氩弧焊点得哧啦啦直响。
s:更一章掉一个均订啊,咋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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