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的长啸之声足足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四周狂卷怒号的情形也持续了同样之久。
终于,长啸之声渐渐停息,萧隐振开的双臂也缓缓放了下来。
原本环绕在萧隐周身的黑气也慢慢消失无踪,萧隐的眼神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清澈澄净。
然而此刻的萧隐瞳孔之内却多了一丝淡若不见的黑芒正在若隐若现般地徐徐流转,仿佛一个浅浅的黑色漩涡正在遵循着某种规律缓缓旋转。
同时,一缕缕充沛无比的气息正从萧隐周身徐徐逸散而出,环绕在萧隐周围,萧隐原本清秀的眉宇之间此刻似乎多了一分别样的气质。
成熟?冷傲?淡然?
似乎都不是,却偏偏让人一眼望去,立时会生出一丝肃然之心。
萧隐感受着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的变化,体会着丹田气府内真气化为液态真元所散发出来的磅礴真力,微微地长舒了口气。
随后,平静地看着面前手持紫枪面色惨白的太叔定一,一抱拳道:“承让。”
太叔定一盯着萧隐,沉默了良久。
终于,太叔定一手持长枪,抱拳冷冷回应道:“恭喜萧兄,突破瓶颈,一举迈入真元境。”
萧隐道:“不敢,一切还是多亏了定一兄。若无定一兄方才那招破尽千帆,只怕萧隐还不能临阵突破。”
太叔定一霍地一舞天魔煞阴枪,冷哼一声道:“无论如何,既然你能接下此招,那我自然无话可说。只是”
话未说完,一声绵长的话语从三军大帐内悠悠传来。
“好了,都进来吧。”
太叔定一持握长枪的手掌陡然一紧,随后只得暗自一咬牙,道:“是!元帅。”
说罢,太叔定一将天魔煞阴枪重新背在了身后,朝着大帐一伸手道:“萧兄,请吧。”
萧隐一点头,应道:“定一兄也请。”
随即二人一同走回大帐。
与此同时,临时校场内的一众将官军士等也渐渐缓了过来,短暂的几声训斥过后,围观的军兵也都各自散去,而原本从属帐内的数十名将官也随着萧隐二人一同走入了大帐。
只是此刻众人再看萧隐的眼神,已然再度发生了变化。
敬畏亦或是震撼,已然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三军总帐之内,没有一个人敢再轻视眼前这名身着粗布麻衣的瘦弱少年。
这也就意味着“萧隐”这个名字,从今日起,彻底烙印在了整个大周朝军方每一个人的心里。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相信很多年之后,都不会被人所忘记。
也许在某一天,在某个不起眼的边塞军营里,会有一个白发老军卒带着一群入伍新兵围坐在篝火前,津津乐道地谈起发生在云渊山脉里的这段三军总帐的往事。
三军总帐之内,太叔圣已然重新稳坐于帅案之后。
太叔圣看了一眼帐下并排站立的萧隐和太叔定一二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萧隐身上,微微一笑道:“萧公子好身手,此战不仅得胜,还得了莫大的机缘,一举突破至了真元境,而且从气息强度来看,萧公子体内真元之精纯似乎远超同辈,看来萧公子修行之功法也绝非寻常典籍,当真让老夫大开眼界。”
萧隐闻言,心头一凛,随后微微躬身道:“元帅谬赞,说起来,还是要多谢元帅和少帅,若无元帅授意,再加定一少帅的身手,萧隐只怕也得不到这样的机缘。”
站在一旁的太叔定一闻言,顿时面色微微一变,目光看向萧隐道:“萧兄,说话还请注意分寸。”
不等萧隐说话,太叔圣一摆手道:“好了,你也少说几句。”
微微一顿,太叔圣看向太叔定一,面色一正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学之道何其无量,我等修士终其一生也未敢说窥得其中大道之一二,你纵有几分资质,如何敢目空一切?今日之败,于你而言,未必是件坏事。你可明白?”
太叔定一面色一凛,一撩长袍,直接跪倒在地,恭敬道:“是,定一受教。待北境之事一了,定一定然重新闭关苦修。”
太叔圣点点头道:“你是我太叔一脉的唯一传人,一切行止都关乎我太叔一脉之荣辱,今日所发生之一切,希望你能好好牢记。”
太叔定一一伏身,称了一声是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太叔圣重新将目光看向了萧隐,道:“萧公子,按照约定,看来我不得不做出一个也许会令我后悔的决定。老夫戎马一生,刀山剑林,生死风雨,不知经历过多少,却从未有过退却二字。想不到,今天却会在此地”
说着,太叔圣不禁面露一丝回忆之色,随后却又轻叹了一声。
萧隐看着太叔圣满头的斑斑白发,面色微微一凝,然则却也只能暗自摇头了。
“罢了!”
太叔圣略显自嘲般地轻叹一声,随后面色一正,肃然朝着帐下一众人等喝道:“众将官!”
帐下所有将官登时面色一凛,齐声行礼应道:“在!”
应声齐整,分毫不差。
太叔圣继续道:“传本帅将令,前军改后军,后军改前军,全军开拔,即刻撤离此地,日落之前,返回驻地。”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地互望了一眼,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这道撤军的命令竟然真的从太叔圣的口中传了出来。
大帐之内,悄无声息,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应和这道命令。
太叔圣冷冷地望着帐下一众人等,沉声道:“你们是聋了还是傻了?连本帅说的话都听不清,听不懂了么?!”
声音不大,却带有一丝无可抗拒的威严。
所有人心头一震,立时再度行礼,齐声应道:“是!我等遵令!”
话音未落,所有将官纷纷转身,离开大帐,各自前往营中安排去了。
大帐之内,只剩下太叔爷孙,以及萧隐三人。
萧隐看着空荡荡的三军总帐,不禁心生一丝感慨,随即抱拳躬身道:“多谢元帅成全!晚辈感激不尽!”
太叔圣道:“萧公子不必多礼,太叔圣虽然不过是一介武夫,却也是守信重诺之人,纵然心中百般不愿,却也无话可说。一切,也许都是天命使然。”
听得“天命”二字,萧隐目光一闪,似有所动。
然而,太叔圣却又立刻说道:“萧公子,今日之事,你可知道对老夫来说,意味着什么?”
萧隐道:“知道。元帅身为大周第一统帅,名震天下,如今却临阵退兵,天下人若是知晓,只怕”
萧隐轻轻摇头道:“元帅率军于北境力抗金人,护我大周河山,保我大周百姓安宁,如今却因萧隐一己私念一切都是萧隐的错!”
不等萧隐说完,太叔圣立刻一抬手,做了个阻拦的姿势道:“萧公子不必如此!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太叔圣道:“老夫绝无责怪萧公子之意。老夫如今年过百岁,人世间这点虚名早已不在意。只是,今日既然见着了萧公子,老夫却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萧公子能否答应?”
萧隐一怔道:“哦?”
太叔圣道:“萧公子能否答应老夫一件事呢?”
萧隐道:“元帅请说。”
太叔圣道:“萧公子恕罪,具体事宜老夫现在暂时还不能说,只是老夫恳请萧公子先答应下来,待时机到了,老夫定会亲自相告。”
“这”
萧隐目光一凝。
太叔圣缓缓站起身来,离开帅案,缓步来到萧隐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萧隐。
萧隐看着太叔圣目光中那殷切的期盼之色,同时回想起方才太叔圣做出撤兵命令时目中的一丝复杂之色,顿时心头一软,只得点头道:“好吧,今日之事,萧隐难辞其咎,既然元帅开了口,晚辈岂敢不从。”
太叔圣闻言,苍老的面容终于浮现一丝欣慰之色,道:“好!好!好!”
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之后,太叔圣略显一丝激动地朝着萧隐一抱拳道:“多谢萧公子成全。”
萧隐连忙避让道:“不敢不敢!”
说罢,萧隐道:“元帅恕罪,晚辈现在还身有要事,只怕不能久留。”
太叔圣道:“萧公子请便。”
萧隐一躬身,便要退出大帐。
然则就在萧隐即将走出大帐门口的那一刻,太叔圣突然朗声道:“萧公子,若有机会来神都,还请来我太叔府上一坐,好让老夫一尽地主之谊。”
萧隐身形一滞,随后只得躬身谢道:“一定一定。”
说罢,萧隐身形一闪,离开了大帐。
看着萧隐离去的身影,太叔圣良久没有说话。
一旁的太叔定一却缓缓站起了身,同时面带一丝疑惑问道:“元帅,你为何对这萧隐如此客气”
不等太叔定一问完,太叔圣却一动不动地开口道:“定一。”
太叔定一一愣:“在。”
太叔圣缓缓转过目光看着太叔定一,柔声问道:“爷爷是不是对你太严厉了?”
太叔定一先是一怔,随后连忙后退两步,重新跪倒:“定一不敢。”
太叔圣却将太叔定一扶起,面露一丝复杂之色地说道:“爷爷其实也是身不由己,想我太叔一脉人丁凋零,到了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我已是风烛残年,只怕没有多少时光了,平日里那般对你,其实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年幼之时你父母便已逝去,一直以来,都是你我爷孙二人相依为命。别人看我太叔圣无限荣光,其实背后的凄楚,只怕也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爷爷,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说这些?爷爷你是真晶境修士,修为之高只怕整个朝堂之内无人可敌,寿元远非寻常人可比,谈何风烛残年?爷爷你不是最看不起那些只会伤春秋悲的人么?怎么现在”
太叔定一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万分不解的问道。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输给了萧隐吗?不!爷爷你不能对我失去信心!爷爷你不是经常教导我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一定要能屈能伸。爷爷你放心,定一以后一定加倍努力,绝不辜负你老人家所望。我太叔家的荣光,一定会在我太叔定一手中再度绽放。”
太叔定一紧紧抓着太叔圣的双臂,十分决然地说道。
太叔圣看着太叔定一信誓旦旦的样子,心头一酸,虽然只能暗自摇头,却也只得伸出枯瘦的手掌轻抚太叔定一的脸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好!我相信。我相信定一永远是我太叔家的骄傲。”
太叔定一眼见太叔圣终于面露笑意,顿时心头一松,然后十分肯定地道:“爷爷放心,我会努力的。我这就去再把天魔印法再研习一番,方才一战虽然败了,但是我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新的心得,我真的停留在第三层太久了,这一次也许反而会是一个突破的机会。等到下一次见到萧隐,我一定会在您的面前,亲手将他打败!”
说罢,太叔定一转身离开了大帐。
看着太叔定一离去的背影,太叔圣静静地站在空荡荡的大帐之内,宛如一个垂暮老者,良久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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