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帕里尼仔细擦拭手里的军刀,眼角余光却在看着前方草地上一帮穿着明国传统服饰的明人。这些明人昨天下午就到了,当时正在值哨的赞帕里尼尤记得那时的情形:一群服饰五花八门的骑兵骑马赶到了八旗新军驻守的堡寨前——好吧,或许骑马有些不太准确,因为其中很多人骑着骡子、毛驴什么的,然后便是那个前些ri子来过几次的大顺县长李振纲出来与那些八旗武士们进行交涉。
交涉没几分钟,很快,城内指挥部出来了一名联络参谋,他命令八旗新军放弃阻拦这些人入城,同时也命令值守在烟台堡东城门处的陆军第14连官兵们打开城门。赞帕里尼作为值守城门的排长,立刻奉命打开了沉重的木门,将将李振纲等十余人放入了城内,而跟随他来的其余六百多人则被临时安置在东城门外的码头仓库处休息。
晚上的时候,赞帕里尼带着一些朝鲜厨子给这些人送去了当ri的晚餐,晚餐是上级特意交待下来的病号饭:一碗荷包蛋面条、半块大马哈咸鱼肉以及四颗蒸土豆。如此丰盛的伙食把这些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那块足足有半斤重的大马哈鱼肉,更是被他们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这种从黑水地区捕捉来的大鱼脂肪含量很高,油汪汪的,不但口感极好,还非常顶饿,即便赞帕里尼已经吃过很多回了,但仍然觉得这种鱼是一种难得的美味。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对面的明人正围坐在一起吃早餐。早餐是水煮玉米棒子,外加一条秋刀鱼佐餐,军官们还能额外享用半杯啤酒。这种“奢侈”的伙食引得他们议论纷纷,在磨蹭半晌后,一个看起来似乎是顺军军官的明人挪到了赞帕里尼身边,一边看着他手上锋利雪亮的军刀,一边声问道:“这位……军爷,敢问你们每天两顿饭都吃得这么好么?敢情跟过年似的。”
“每天两顿?”赞帕里尼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不,这不是事实。我们东岸人每天吃三顿饭,早上五点、中午十一点、晚上六点各一顿;如果晚上还有作战任务的话,夜里还会有一顿夜宵。一天两顿饭是无法保证我们有充足的体能进行训练的,这不……嗯,科学!”
虽然赞帕里尼的口音有些古怪,虽然他的话里有很多东西听不明白,但顺军军官仍然明白了大致意思:“天爷!真的一天吃三顿,还有鱼肉吃!呃,对了,你们有饷银拿没?拖不拖欠?”
“饷银?你的是军饷吧?那当然有了!”赞帕里尼奇怪地看了军官一眼,然后道:“我们为何而战?我们为了国家、为了亲人、为了前途而战,当然也了军饷而战,毕竟我们也要生活。军部支付了我们军饷,我们就要为军部奋勇作战,这事关职业道德。其实不光军饷,还有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战斗结束后后勤参谋都会在士兵代表的监督下将其一一登记造册,然后折算成现金,按比例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这叫奖金。除了奖金外,海外驻守还会有补贴,开战时还会发放相当于一倍基工资的补助。总之名目繁多,谁如果搞不清楚的话可以去问连里的司务长或者莫长官身边的后勤参谋,他们会详尽解答的。至于拖欠军饷,这种情况不多见,一般都是常年在外作战的时候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战斗结束后会立刻发放到你的手中,绝不会再以任何理由拖欠。谁如果真的胆敢拖欠军人军饷,一旦被士兵告发的话,这个人恐怕会受到军事法庭的严厉审判,很可能会被吊死。”
顺军军官听了后与他身后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顺军虽一直在拷掠缙绅、宗室、富商以获取军费,但这种方式毕竟不是正道,能获取的军费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多,能足额领取饷银的也就老营那些部队而已。至于郭升手下这种二线部队,能隔三差五地领个几两银子乐呵乐呵就不错了。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谈军饷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大伙最大的愿望还是吃饱饭活下去。
不过此刻在听到这些东岸夷人竟然坚持给士兵足额发放军饷,并且从无拖欠之后,他们是真的感到震惊了。而且更为关键的是,据眼前这位东岸人的排长在大明期间每月最少也能领到6-7两银子的军饷,如果有仗打的话,收入可能还会翻倍都不止。想想大明边军的收入,步兵每ri五分银,一月才一两五钱;马兵每ri两钱银,一月六两,不过得自己负责马料花销,剩下的有限。令人崩溃的是,大明的这些军饷这些年基很少足额发放过,陕西某些边军军饷甚至已经积欠了两三年了,也难怪人家要去投农民军,实在是没法活了。
赞帕里尼刚准备再些什么,突然见排里的老兵安大海一边挠头一边拿着纸笔过来了:“排长,这个……这个我忘了怎么填了,你帮我填一下吧。”
“汇款单?你要给家里汇钱?”赞帕里尼摘下了头上的大盖帽,诧异地道:“好吧,知道你家里弟弟妹妹多,用钱的地方多,但你也太节省了。吧,汇多少?”
“五十八元五角。”安大海掏出了一张装在盒子里的西北垦殖银行黑水分理处的“伍拾圆”存单以及一些硬币。存单上面盖着银行的公章,还有着安大海的手印,存单边缘还写着一行字,大意是某年某月某ri某人存款几许。这些字被一撕两半,用做取款时的凭证;当然光凭这些还不行,你还得知道你留存在银行那边的密码,密码可以是一串数字,也可以是一段话,总之看你和银行之间如何约定了。
赞帕里尼摇了摇头,用惊奇的语气道:“老安,难道你这半年来一直没怎么花钱吗?竟然攒了这么多钱寄回去,啧啧,连最抠门的兵非你莫属啊。”
安大海也摇头失笑。他和赞帕里尼是同一年的兵,都在陆军第4连服役。后来陆军部在平安县新组建陆军第14连,从第4连现役及复员老兵中抽调了一批人担任第14连的骨干,赞帕里尼和安大海又双双入选,其中号称平安县煤河乡“第一美男子”的赞帕里尼甚至还混了个排长当当。因此,他们之间的私人关系其实是非常好的,生xing乐观的赞帕里尼经常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比较腼腆的安大海也不以为意。
赞帕里尼刷刷几笔填完了汇款单,然后让安大海过来签了个字、按了下手印,接着递给他道:“去连部找林司务长签字,签完字后再上报后给勤参谋批准,然后就不用你管了。后勤参谋会将你的汇款单提交给黑水港那边处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这个时候你家里人就会收到西北垦殖银行平安分行煤河分理处的现款了。”
两人笑笑间旁边已经围了一圈顺军官兵,他们虽然有些地方不是太明白,但总算也听懂了这是在往家里捎钱,还一捎就是六十多两银子。军官竟然没有克扣!经手的文吏貌似也不会拔毛!这……世上竟有这等好事?
“军……排长,你们还收人不?俺叫利群,河南新乡的,打老了仗了。只要你们管俺吃饱饭,时不时地再关两个饷钱,俺这条命就卖给你们了?”一名顺军军官突然道。
赞帕里尼还没来得及什么,旁边又一名顺军军官道:“莫大人也是咱大顺的官,郭大帅要领兵西撤追随闯王,嘱我们在此地襄助李(振纲)大人,而李大人又是莫大人手下的官,那我们也就是莫大人的兵了。”
“对,对!我们也是莫大人的兵,咱给莫大人卖命!郭帅没让我们跟老营一起西撤,就是让我们听莫大人节制的。”顺军基层军官们的热情渐渐有些高涨了起来。郭升的部队在顺军里面一直就是二线部队,待遇相当一般;而他们这伙人包括目前正在青州艰难支持着的赵应元部更是二线中的二线,原因无他,只因他们都是罗汝才的旧部。罗汝才被李自成杀死后,部众被兼并,其中高级将领的ri子可能还好过一点,但普通士兵就有些艰难了,平ri里受一些歧视和刁难是难免的。
不过就是他们这些人,历史上一直转战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向满清投降,从气节上来比南明那些狗屁军队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此次随李振纲来的共有三百骑兵,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了,这对缺少骑兵的东岸人来是一笔宝贵的财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名被追杀狼狈逃来的大顺地方官吏,他们手头少的带着几十个人,多的有上百人,加起来一共也三百多人了。他们虽然战斗技艺一般、军事素养也很低,但难得的是意志较为坚决,好好整训一番的话也未必就不能战了。
赞帕里尼正思考间,却听城门口一声尖利的哨响,只见14连的连长茅德胜骑着高头大马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集合!集合!准备登船,去接运物资和人口!”茅德胜的副官扯着大嗓门喊了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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