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寡民也有自己的野心与想往。
对身为马打蓝素丹的阿芒古拉特而言,他的野心与想往是如此的简单,无非就是一统瓜哇岛。曾经他距离这个梦是如此之近但是最后却因为荷兰的出现,在巴达维亚化为泡影。当大明出现在南洋的时候,他以为这是珍珠保佑,可接下来让他不曾想到的是大明甚至比荷兰人更为贪婪。
“他们占领我们的土地,与我们抢夺奴隶,如果不能把明人赶出去,那么将来,他们甚至会吞并马打蓝,早晚有一天,他们一定会这么做!”
作为素丹的阿芒古拉特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至少,他看到了封国于瓜哇的秦国、桂国势必会扩张,他们将会和南洋的诸夏一样,在南洋不断的扩张,至于南洋的土国,势必将会成为了他们进攻、讨伐的对象,因为那些国主无论是封千里之国或者百里之土,对他们而言,扩张是发展的必须,弱肉强食,要么他们吞并南洋土国,要么他们为南洋土国所欺凌,对于占据着武力优势的他们来说,自然会选择前者,而非后者。
“素丹,可是大明南洋宣慰司派来的王典官已经明确表示,桂国是大明宗亲,大明是绝不会坐视他国欺凌桂国的。”
“桂国是大明的,那么是不是整个爪哇也都是大明的?他们就是一群强盗,一群土匪!”
又一次阿芒古拉特咆哮道,他之所以会这么愤怒,是因为那位所谓的典官,甚至只给了他一句话,命令他撤军。
没错,是命令他撤军!
他是最高素丹,是珍珠的忠仆,什么时候轮到,轮到明人来命令他。
“待我打下巴达维亚之后,本素丹还要再打到明国的都城,让那些异教徒为他们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狂妄到了极点!
洪奕沔的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他的心底甚至冷道,阿芒古拉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不知道,对于南洋宣慰司来说,他们的狂妄来自于大明的实力,大明是他们狂妄的本钱,至于,他阿芒古拉特又岂有那个狂妄的本钱?
别说是打到大明了,甚至就连一个小小的安平集,也是屡攻不克,最后损兵折将上千人之后,不得不绕开那里,至于眼下,尽管十八万大军包围了新衡州,可是接连攻打六天,损兵折将万人,非但没有攻下城,反倒是让城内的守军几次偷袭。
论到行军打仗,这南洋土蛮与天朝差之甚远啊!
“素丹,桂国人所依仗者,一是火器,一是坚城,只要我等坚持围城,桂国人最后必定会献城投降!”
十八万人!
就是桂国上下,包括奴隶在内的人口也没有这么多,可问题是,荷兰人修建的城堡、运河对于马打蓝人而言,却又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
“围城是没有问题,现在正是旱季,不需要考虑大雨、疾病,可是明人奸诈,而且桂国还派人往秦国等国求援,万一他们要是有援军打过来,我们不得不防啊。”
阿芒古拉特冷笑道。
“他们即便是有援军又能如何?难道我们马打蓝人还怕他们吗?我们有十八万大军,他们有吗?”
十八万大军!
又一次,阿芒古拉特提到了这个数字,曾几何时,他自以为,这十八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桂国人,可是现在,却被荷兰人在巴达维亚周围的修建的运河与城堡挡住了。
“艾格先生,如果桂国的火枪队出城的话,你的火枪队可以击败他们吧?”
阿芒古拉特对一名欧洲人道。
“伟大的素丹,我和人的朋友们,永远都是你手中的利剑,愿意为您击败所有的敌人!”
艾格是一个英格兰人,他原本是只是水手,几年前,他来到了马打蓝,在财富的诱惑下,他和他的朋友一同为阿芒古拉特训练火枪队以及炮兵,尽管他嘴上说着可以击败所有的敌人。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他已经见识了桂国人的火枪队,甚至见到了缴获的火枪,相比于他们使用的火绳枪,桂国人的燧发枪性能极为优良,再加上他们都有良好的训练,艾格更愿意相信,如果桂国的国王胆量稍大一点的话,也许凭借守城的部队,就能在野战中重创这些土人。
当然,艾格自己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他甚至有一匹花高价买来的阿拉伯马,或许在平常,那匹马是他彰显身份的坐骑,但是如果失败的话,他会立即骑马离开,逃到雨林中或者某一个村落里,等到战争结束后,他就可以从桂国或者秦国的港口离开,去南天门,那里有各国的船只,他可以从那里离开。
艾格的想法阿芒古拉特当然不知道,他朝着新衡州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再次攻城!从今天开始,不要给桂国人喘息的时间!”
又一次,战鼓敲响了,新衡州城外的马打蓝土兵叫嚷着聚集着,他们之中的一些来自雨林的蛮人,脖颈间甚至带着用指骨串成的项链,白森森的指骨被黝黑的胸膛衬的极为骇人,他们敲响了牛皮鼓、吹响了牛角号,沉闷的鼓声与号声,在新衡州的周围回响着的。
在鼓声与号声中,土兵们带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叫嚷着、嚎叫着在那里聚集着。
尽管十几万人的队伍聚集,看起来是声势浩大,可是对于新衡州的守军而言,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恐惧,甚至他们还觉得有些可笑。
相比于中原的军队,马打蓝土兵非但没有颜色相同的军衣,更没有什么阵型可言。甚至还比不上十几年前李贼的流寇。
只不过,尽管乱哄哄的像是赶集的人潮,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能笑出来,十几万人的场面可谓是人山人海,站在城墙上的张峰扬对这支大军,不禁又一次蹙紧了眉头,从第一次看到这支军队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犯错了。
马打蓝之所以以会是群岛第一强国,凭借的就是这支乱七八糟的军队,尽管乱哄哄的宛如流寇,可打进京城的正是那些流寇。在过去的百年间马打蓝国的疆域不断扩张,消灭了一个又一个土邦,所凭借的不就是这些土兵吗?
绝对的数量优势,可以压倒一切,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如此。
而张峰扬却轻敌了,一来他认为,有大明的威望在那里罩着,土国绝不敢轻易冒犯他们,二来,他觉得土人的兵卒不足为惧,即便是有数量上的优势,也全无任何意义。
但是,当十几万土兵出现在新衡州城外的时候,张峰扬就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桂国身处番邦,四周尽是蛮夷,居然忘战,自己是何等的愚蠢啊!
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直到今日,方才知道,先秦之时,我华夏先辈是何等之艰难!”
徐孚远看着城外的那黑压压的人潮,不禁感叹道。
过去,对于他来说,“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抚有蛮夷,以属华夏。”不过只是史书中的区区十六个字,但是现在,他却总算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也总算知道了,为何会有数位楚王死于蛮夷之手,知道诸夏皆有国都为蛮夷攻破,大王或是被杀或是为其分食的记载。
华夏扩张的背后是什么?
是血淋淋的牺牲!
是华夏先民用鲜血与生命,才开创了今天的华夏,而不知多少不屑子孙却忘记了华夏先民拓业艰难,甚至忘记了周礼本意,说道着什么“内王外圣”,对华夏子民百般压榨同,对外蛮番夷极尽友好。
如此,百姓焉能不反?
在这一瞬间,徐孚远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陛下命人重新解读周礼,重读儒家经学,而且要“不忌先人讳”。因为书读错了两千年,完全不知“周礼”所实施的环境不同。
对于国人自然是要行以礼,可对于像城外的那些未受教化的蛮夷,又岂能一味行礼?
徐孚远长叹口气,那花白的胡须随风飘荡着,他的眼睛盯着城外的,然后对身边的儿子说道。
“平儿,待此次桂国击败蛮夷之后,为父便长留此地,陛下分封诸夏于南洋,实是为我华夏未来千年之气数,我等身为夏人,又焉能坐困于故地,而全无先祖进取之心?”
徐开平看着父亲,目光中尽是惊骇状,他没有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作为儿子的他,所能选择的只有服从。
“孩儿知道了,待蛮夷退兵之后,孩儿就会书信与妻,令其携子来此,长侍父亲左右。”
徐开平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于徐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数千年前,周王分封诸夏的时候,正是这样一家一支随着诸夏分散于各国各地,最终才形成了今天的华夏。
徐开平的话声刚落,那边立即有人跟着欢喜。
“哈哈,若是大王知道,徐公愿意迁往我桂国,必定甚是欢喜,徐公请放心,今日我等必定尽歼马夷,让徐公能安心于此教化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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