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紧紧锁着粗壮的眉毛,他将刘彦宗带来的这些供状都仔细看了一遍。
从女真贵族到渤海人的王公们,再到那些有钱有势的汉人们。
请刘彦宗嫖娼的,几乎被一锅端了。
饶是李纲,心中也不由得骂了一句:够无耻的!
无耻归无耻,这手段却是非常有效。
反正刘御司是向来不要面皮的人。
“李相公,这些个田地,怕还是九牛一毛,毕竟这些人并不是管理家族财务,对真是数量并不知情。”
李纲越看越心惊,靖康十一年,辽地收上来的税是最少的,比交州还少。
看税务表,就能看出问题。
但若不亲自来查,还真不知道情况已经危及到这个地步。
如此看来,这辽东的土地局面几乎和靖康元年的大宋一模一样。
汉族世家、女真贵族、渤海贵族,几乎垄断了土地、商贸、运输等等巨大多数社会资源。
整个辽东的官场,依附着无数老旧的官员。
而唐恪这一年来,做的最多的还是兴建学校,申请银行数额,房贷做基建,以及平衡各方势力的矛盾。
毕竟刚经历了战争,底层百姓连吃饭都吃不起了,维稳的确是重中之重。
但现在的局面却有利了许多。
至少唐恪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上京、沈州、显州等主要城镇,修建了大型粮仓。
并且向中原地区和两浙地区购买了大量的粮食囤积起来。
只要有粮,底层百姓就不会慌。
底层稳了,再开刀子,大局不会乱。
但最后结果究竟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肢解世家和贵族的势力,将辽东官场清洗一遍,让朝廷的政令能够畅通无阻下发下来。
但最坏的结果,可能是免不得一场战争,又要死许多人,甚至可能导致辽地原本脆弱的经济彻底崩盘。
一旦辽东经济崩盘,朝堂之上,一定会出现对李纲的抨击。
这也是唐恪不愿意下狠手的原因,唐恪性子圆滑温和,局面若有迂回的余地,绝不会玩破釜沉舟。
李纲就不同了。
“所有的粮仓都有重兵把守,上京、沈州和显州,如今都有精锐。”李纲叹了口气,“既然撕破面皮了,就彻查到底吧。”
刘彦宗就在等李刚这句话。
雪夜,上京城街头人影稀疏。
督察院的突袭,在原本已经渐入稳定的上京城掀起了一层巨浪。
各方势力人心浮动。
没有人料到,风雨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有人知道这才仅仅是开始。
一队身着黑衣制服的人马在大街上飞骋而过,雷厉风行。
驻辽东的皇城司卫总指挥使沈崔带着人,到了上京知州兰永昌府上。
兰永昌府上的大门,几乎是被暴力踢开的。
皇城司卫和督察院的人强行闯入。
兰府很快由黑灯瞎火,变得灯火通明。
兰永昌着好官服,从正堂走出来,见到沈崔坐在自己大堂的正中央,他脸上的表情阴沉下来。
“沈上官,您这是何意?”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去坐坐。”
“沈上官,怕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沈崔沉声道,“来人,带走!”
“谁敢!”
兰永昌的几个亲兵立刻冲上前,拔出刀,将兰永昌护在中间。
咻
一支锋利的箭矢突然飞来,刺进一个护卫的脖子,顿时鲜血飞溅,护卫倒地断气。
沈崔如鹰隼般的眼神盯着兰永昌,沉声道:“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他一声令下,周围的黑袍金丝绣纹的皇城司卫便围上来,动作狠辣。
那一刀劈来,锋利的刀子在兰永昌护卫的脑袋上撕拉过,将头盖骨切割开,脑浆在空中和刀刃一起飞舞。
天边的层云后面挂着一轮冷月,仿佛一只眼睛正漠然注视着上京城。
皇城司衙署内,响起了惨叫声。
转运使郭怀义已经被折磨得惨不忍睹。
“刘彦宗,本官可是转运使,朝廷三品大员,你不仅擅自抓本官,还对本官动用私刑!视朝廷法度威严于何在!视陛下天威于何在!”
刘彦宗在一边快活地喝着茶,却是不理郭怀义。
不消片刻,兰永昌便战战兢兢地进来。
“下官参见刘御司!”
“哟,来了老弟!”
“来了来了。”
刘彦宗挥了挥手道:“来来来,跟咱们的郭漕说说,他在三个月前的年末税款中,贪了多少?”
“放你的狗屁!刘彦宗!你不得好死!你污蔑本官!本官要觐见陛下!”
他话刚说完,后退的膝盖骨就被敲得粉碎。
咔嚓
那声音,让兰永昌直接跪在了地上,脸上已经苍白如纸。
“刘御司,都是郭怀义,都是郭怀义,下官是无辜的!”
“别紧张,咱们有一炷香的时间聊人生。”
此时,时家的府邸灯火通明。
已经垂垂老矣,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时立爱握在躺椅上,时家所有主要人物都聚在这里。
“郭怀义和兰永昌都已经被抓到皇城司衙署。”
“温迪罕、夹谷、陀满、仆散、术虎、移刺答、斡勒、斡准、把鲁、阿不罕、卓鲁、回特、黑罕、会兰、沈谷、塞薄里、吾古孙、石敦、卓陀、阿厮准、匹独思、潘术古!”
“裴满、徒单、温敦、兀林答、阿典、纥石烈、纳兰、勃术鲁、阿勒根、纳合、石盏、蒲鲜、古里甲、阿迭、聂模栾、抹拈、纳坦、兀撒惹、阿鲜、把古、温占孙、祷怨、撒合烈!”
“吾古论、兀颜、女奚烈、独吉、黄蝈、颜盏、蒲古里、必兰、斡雷、独鼎、尼龙窟、拓特、盍散、撒答牙、阿速、撒刻、准土谷、纳谋鲁、业速布、安煦烈、爱申、拿可、贵益昆、温撒、梭罕、霍域!”
时渐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几乎所有女真贵族,都有人被抓!”
“大氏、高氏、贺氏、木氏,这些渤海族的贵族,都有人被抓。”
时重国道:“刘彦宗到底想干什么!”
“如此大张旗鼓,难道他要一次将上京的勋贵连锅端了不成!”
的确,谁都没料到,暴风雨来得如此快,如此猛烈。
每一个人都在担忧,下一个就是对时家动手。
昨日,时家和韩家都有人去迎接刘彦宗。
除了这两家的人,其余人几乎都被抓起来了,牵扯之广,简直前所未有。
“一个月前,陛下刚封翁翁为金国公。”时立爱的次孙时钧国道。
他的话让所有人心中微微一缓。
是啊!皇帝在一个月前刚封了自己为金国公,而且是一等公爵,仅次于王爵。
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但是,时立爱忧心忡忡。
“陛下赐封我为金国公,自然是对我们时家的信任,都不必担心,各自去睡觉吧。”
他用虚弱的声音道:“时渐,时丰。”
“翁父。”
“你们留下,我有话跟你们说。”
不多时,人都走光了。
时立爱枯瘦苍老的容颜在灯光下已经显得是行将就木一般。
“动身吧,将那些财产分批转移到西域,跨过高昌,到喀刺汗,我已经收到大石的来信,如今他坐拥二十万铁骑,需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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