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小仟幽怨的目光不同的是,此刻陆家大老爷将前来索要梨花白的伍智亲自送到大门口,客气地拱礼相送。
只是他盯着伍智渐行渐远的轿子,死死地望着不动,微眯的目光之中闪过复杂的恼恨,原本春风般的笑意僵在脸上。
不过这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陆大老爷很快收敛好一切,依旧大摇大摆地回花厅去了。
而花厅之中,从屏风后闪身出来的陆夫人袁氏板着姣好的秀脸,窈窕地端坐在紫檀圈椅里头嗑瓜子。
看着陆大老爷唤来管事,仔细吩咐先送六十坛梨花白去知府衙门,然后又着人去别家再匀个四十坛。
一通忙乱之后,陆大老爷这才安生地一屁股坐下。
“真是太过分了,整日介要这个要那个,还不拿银子来,当咱们的酒是捡来的么?这一百坛梨花白,也要小一万两银子了,府台大人不过张张嘴,就给拿了去了,天底下哪有这等白吃白喝的理。”
袁氏紧皱着两条柳叶细眉,一面忿忿地说着,又将瓜子壳悉数倒进一旁的甜白瓷盘里。
陆老爷叹了声气,无可奈何地苦笑道:“有什么办法?他要总不能不给,清河郡主快到啦。”
方才伍智登门拜访,急匆匆地,客套了两句之后,便开口向他匀一百坛做寿剩下的梨花酒。
他给老母做寿,连着摆了三日流水宴,消耗了不少,那梨花白统共才剩了六十多坛,哪还有一百坛那么多?
缺的这三十几坛,只得再找其他知交去筹措。
袁氏终是一介女流,虽说避在屏风后听着时不敢吭声,可到底忍耐度有限,伍智一走,便禁不住气闷要数叨几嘴。
“这位郡主到底来做什么?为着她要来,府台大人打三月里头起,巧立名目搜罗了多少好东西去这一年到头孝敬各种达官贵人的银子原本就流水般不断,先前还只是循例,送些养廉银、呈仪什么的,多少也有个定数,如今更是翻着花样来,越发地没边了。”
袁氏牢骚起来,嘴皮子便甚是利索:“过年时孝敬的银子,说不好意思,都拿了这么些年了怎么不见先前他们不好意思地?偏巴巴儿地二月里又弄了一出,派下来两千担大米,十两银子一担还说是贱卖了!
“若真是上好的碧梗与胭脂,那也罢了,这一分银子一分货,咱认了也就认了!可那都是什么米?陈芝麻烂谷子地一坨坨地,都结成块了,这教人怎么吃?也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这扬州城里头,哪家盐号为此不是怨声载道地。”
二月里头,任希援的小舅子在城中开了家米铺,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大米,扬州城稍稍有些脸面的盐商多多少少都被派了份子,可是一袋袋地杠回来,拆开瞧了,却多是无法直看的陈米,有些竟还发了霉。
为着这事,袁氏气得几个晚上没睡好。
最后还是陆家几个老爷一起想了个法子,将那些陈米找人再加工,弄好之后收进仓库以备后用。
如此便又额外费了一笔银子。
陆大老爷拿手撸了两下脸,又眨几下泛着红血丝的眼,想了想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年前楚州那头出了桩事故,如今府台大人许是想着描补呢。”
袁氏云里雾里地看向他:“什么事故?”
陆大老爷瞅着房里没人,遂又道:“年前,大都那边太子殿下的人在楚州出了事,险些弄出人命来,楚州知府甚是惧怕,为此还出大力剿灭了一股盐枭。
“咱们这位府台大人也是怕被揪查出什么来,大约这才寻思出了这主意,说来总是一桩再正经不过的生意,又不是府台自己的,不过是他小舅子的,总还能放到台面上圆得过去不是。”
袁氏听到盐枭两个字,不由得眼前一亮:“真的?灭了好!太子殿下倒是为咱们盐商做了件好事!”
哪个盐商不恨盐枭?!
从去年起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他们辛辛苦苦运粮至边关,这才换到了盐引,可一船船的盐偏让那些盐枭劫了去!
盐商们正经拿银子做生意,吃了大亏,个个气得呀,然而他们富甲一方,却拿那些盐枭没辙。
无本的买卖那帮土匪做起来特别凶悍。
不但猖獗至极,甚至似乎官府也拿他们丝毫没有办法。
有一回陆三老爷气不过,亲自押送官盐出去,当场将抢劫的一伙私枭击退了,且还抓到了那伙私枭的头目,将那人五花大绑了!
然后陆三老爷豪气干天地将匪徒送交官府,可是没过多久,那私枭头目竟被无罪释放了。
官府的解释是,那私枭有人作保!
至于是谁出面做的保,那就无可奉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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